你这么牛逼,应该好好去教育一下别人

电影《超体》中,女主角Lucy获得了全人类已经掌握和没有掌握的知识以及各种时空扭曲穿墙术什么的超能力,觉得很迷茫,问一个教授自己应该怎么办。教授建议她把这些知识记录下来。这种记录的作用呢,可以做很多种理解:分享知识、启迪人类啊都可以。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你这么牛逼,应该把自己究竟如何牛逼记录下来,教育一下这群愚蠢的人类。就好比“好为人师”的社会现象,我认识的许多人一到了而立之年,工作了一长段时间,摸爬滚打,终于成了某个小专家、经理。不拿出自己“想当年”的岁月和感悟来教育一下年轻人,都觉得自己似乎是白活了。就好比Lucy获得超能力时的心情——突然变得这么牛逼,真是好茫然好无聊啊。

由于本人长得过于青春靓丽,一脸孩子气,说话口无遮拦,所以,被各种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教育属于家常便饭。虽然已经当英语老师四年了,却还是常常被人认为是大学生甚至高中生(不排除特意说我年轻讨好我的嫌疑)。

我有一个30出头岁的学生,一次因为我拒绝课后帮他改作文。他生气地对我说:“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努力啊?你要知道,只有今天的灌溉才能换来明天的果实啊。”我迫于老师的尊严,只好半玩笑地回答:“好吧,今天心情好,给你改给你改。”拿过来一看,他还是不厌其烦地把我昨天讲过的最简单的错误(单复数啊,时态啊,大小写之类)依次精确无误地犯了一遍或一遍以上。他还硬逼着我给了他我的私人微信,偶尔看看他的朋友圈,里面也是各种各样没有主语没有动词的句子陪着自己充满正能量的照片。

由此可得一个结论,这个学生真萌。想让我批判一下他是吧,我偏不。因为他只是一个个别现象。再举一个个别现象。大四的时候去听一位传说中很厉害的历史老师讲我最没兴趣的历史,说实话,的确讲得很好,逻辑一环扣一环,自然引入,每个知识点都精确细致而不啰嗦。下课充满兴趣过去跟她聊天,她问了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问题:“你们现在的90后,是不是都喜欢快餐文化啊?”这话当时我完全没听懂。首先,我不是90后,也不觉得90后成千万上亿来自完全不同家庭的人会一定有什么共同特点。其次,“是不是”是个什么意思,难道除了快餐文化,她完全不想了解一点别的?最后,快餐文化是个什么东西?我在内心排练了一下这三个问题,正准备问,但是被旁边她的粉丝抢过了话头。

哎,总之,我对这些成熟年长的人们一直充满了偏见和不理解。而且你看我是多么小心眼,专喜欢记住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年龄越来越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或者,问得再精确一些,在中国,年龄越来越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因为由于本人会说几句鸟语,认识了一大堆外国人(欧美为主),他们大部分年龄都大于我,最大一个是70岁,但是他们从来不会问我“是不是”“你们”“90后”这种类型的问题,他们的问题更多是“what?”“why?”“how?”这种需要我具体说明的问题。他们向我要的不是一个便于他们最快判断的是与否,而是一个完整的认知。像“90后”“你们我们”“中国人”这样的问题,一般都会被他们嘲笑,因为这是典型的以偏概全。有一个专门的英文词“stereotype”,意思是“刻板印象(不加区分地给某一类人一个标签式评价)”。Stereotype是他们嘲笑某个观点片面时的口头禅。补充说明,我认识的大部分老外是搞音乐和写作的,属于比较有教养的一类,并不能代表全世界除中国以外所有外国人。我也没出国过,家里穷,自己的本事也暂时不够,没钱没见识,不敢乱代表。

当然啦,我这崇洋媚外的人并不是想说,所有比我年长的人都片面。我也遇到了很多给了我人生重要指引的长辈。他们指出我说话太偏激、强势、自我、不考虑对象和场合。这些意见非常中肯,我听了之后也在好好改正。

举个例子,一次协助主持一个性教育讲座,一位来宾说自己觉得和男朋友做爱还戴套太见外。我当时愤怒地反驳道:“你倒是亲热了,到时候得了病自个儿哭去吧。不对不对,你的家人还会因为你的无知跟你一起哭。”当时,那位一脸委屈地说:“你为什么攻击我?”他旁边的人也向我投来恐惧的目光。甚至,后面发言的人,一张嘴都要先说:“我只是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请文文不要攻击我。”听到每个人都这么说,大家哈哈大笑。我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觉得哪儿没对,但是说不出来。一位前辈在会后,毫不留情地对我说:

“文文,你说话怎么那么咄咄逼人?人家只是为了表达一下自己对于伴侣的信任。你先听人家说完,然后表示真诚地同意,再委婉地说出戴套的重要性就可以。比如举出科学的各种性病的例子就行了。”

我反驳:“他那么白痴,才不会听呢。”

他反而笑了,说:“那你觉得,你那样攻击他之后,他听了吗?改变是建立在认同之上的。你这样讥讽和看好戏的态度,不仅他不会听你的,连其他的来宾也会开始怀疑我们的专业性。”的确如此,我哑口无言。

他接着说:“文文,你是一个很真诚的人,也很懂得用科学保护自己,愿意将自己的知识分享给他人,但是为什么不可以试试看使用更为有效的方法呢?”

后来,我下决心改变,经历了各种憋死人的痛苦,强忍住想吐槽的冲动,念经一样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倾听。对我这个几十年如一日长在一个父母超级实在,朋友全是一群搞艺术的实在分子的人来说,这简直是进炼丹炉啊!

几个月后,前辈再见到我时说我变了,变得温和而又耐心。我一直非常感谢他。

再举个例子,一位大哥曾指出我太情绪化不会谈恋爱,所以我好好总结了自己多年的恋爱经历,发现自己的确不断在重复一个错误,就是不管对方人品性格内在如何,先爱了再说,很盲目,最终伤害自己。我很感谢这位大哥,让我从一个白痴的小女生(我不是女的,我是gay,由于大家都觉得gay很娘,我就满足你们的愿望吧。)成长为一个正在学会去看人的成熟女性。

那为什么今天,还要写这样一篇文章呢?我只是想说,世上的人千千万,各有各的活法。年龄渐渐增长,的确可以经历更多的世故。只是,三十多岁也不算多老,张口闭口说“你们这些年轻人”,恐怕也不是多么成熟的行为。觉得自己成熟了,就随随便便给人贴上标签,分个类,倾听也没有,交流更谈不上。当然啦,个人有个人的习惯爱好嘛。你要是这么喜欢教育事业,发展发展也可以。我是英语培训老师,也算半个搞教育的,多多指教。

也非常感谢各位曾经帮助过我的前辈,这些年,的确学会了很多倾听和沟通的技巧,脾气也变得好多了。从以前的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变成了现在的拐着弯儿讽刺,进步不小。开玩笑,我是个老实人,不会讽刺。

其实我很好奇,等我到了三十而立,看到这篇文章会是什么心情(如果我这么嘴贱还能活那么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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