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拾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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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散发了一天的光与热的太阳靠在了西山上，只把这最后的一抹残阳洒向这个僻静的小村庄。两边被荒草吞噬的三米宽的水泥路上传来了悠长的“咩咩”的羊叫声，刘老光着膀子提着鞭子跟在后面，一步一步地走来。

刘老年轻时是村里的破落户，靠着祖上留下的房子才有了住处。后来那破旧的老房子在一场大火中烧毁了，他就寄住在几个兄弟的屋檐下。等到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挣了钱在外面买了新房子，就把那房子留给了他。

刘老是个单身汉，一个邋遢的单身汉，用起钱来也大手大脚。我听长辈的说他年轻时是会打石头的，也偶尔在别人家里做短工。可是一旦人的年纪涨了，手脚也就不灵活了，再加上刘老也不是特别勤快的人，人们也就都不愿意再请他去做工了。而他倒好，乐得一身清闲，没钱了就往山里捆些柴火，或是在竹林里砍几只竹子，挑去小镇上卖了赚几个酒钱。

可是刘老不光喝酒，还抽烟，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烟鬼。刚开始的时候村里流行抽旱烟，他也抽，但是经常听他说“诶呦，我的烟管又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后来也抽过一段时间的水烟，但是他说带着不方便，就干脆一直抽香烟了。他有时候一天可以抽上整整一包香烟。他的那些柴火换来的钱远远不够他的这些烟酒钱，况且他还时常买点吃食，花生米，饼干，瓜子等等。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成为了一名拾骨师，也不知道他跟谁学了这拾骨的技术。这是很久之后我跟他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有这么一种职业叫拾骨师。虽然我一直生长在这个村子里，但对于墓葬一类的习俗并不是很了解，那一次他对我做了一次最长的讲述。

“我们村子里的人过世之后，不是立马就可以用棺材装着放进了坟墓里的，而是到棺材岭上凿个棺材洞，先把死人寄放在洞里，过个八载十年，差不多都腐烂完了，才会选上良辰吉日去把骨头捡出来，从脚骨到头骨依次放入一个坛子里。建了坟墓的人家就可以把骨头葬入墓里，而还没有墓地的人家就只能继续把骨头坛子放在原来的洞里，或者另找个地方放起来，等有了墓地葬移到暮里去。村里称之为‘移金’。”

那条棺材岭就在村外的一座山上。我听我爷爷说那一片坡上大大小小的棺材洞有无数个，埋过无数的人，有我们村的，也有邻村的。据说上面还有些尸骨至今无人收。

我有时候去邻村里玩，为了走近路，经常从棺材岭上的小路横穿而过，但是每次我都只管低头快跑，不敢往旁边看。有时候玩的天黑了，我只好绕到大路上回到家。

“我们那个年代，建个坟墓其实不容易，得耗费很多钱财。我们祖辈的房子已经太旧了，有些已经腐烂了，所以我们这一辈的人都会选择先建新房子，再给新一辈的人娶媳妇。等这边的事情做好了，我们才会去考虑建坟墓的事情，而这时剩下的钱也往往不多了。你想啊，一辈子就靠着那一亩三分地能有多少钱啊！

“那些没钱建坟墓的人，尸骨也无人收，就成了孤魂野鬼咯。”

刘老开始对我说起他去做了一名拾骨师的事情。他说他当时就是想挣几个钱，那时候实在没钱花了。我那时倒是没问他从哪里学的这拾骨的技术。他只是这样对我说：

“这人呐虽然死了，烂了，剩了一堆白骨了，可是可也不能乱动啊！拾骨的时候，焚香做法场等仪式是不能少的。拾骨师在开始开起洞口的之前，得先净手，面前围一条黑色的围裙，那时侯大家都得尊称我一声‘先生’，如果没这围裙围着啊，可能是要当场丧命的。等开始拾骨的时候，还要念一段咒语，然后才能慢慢从脚骨开始一直到头骨，依次放进骨坛子里。骨头拾完之后，将坛子的盖子盖上，有死者的子孙抱着送往墓地。然后挑一个吉日打开坟矿的门，将其置入坟内。那时候啊，那些子孙婆媳们免不了又要一阵哭天抢地，才算是完事。”

接着他又向我讲述了一次他永生难忘的一次拾骨经历。

“那次帮赵四家拾骨，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清晨早早地我就起床，吃过饭之后收拾起包裹就去赵四家了。到了地里，打开洞窟的时候，一股恶臭铺面而来，那个味啊，至今想起来都恶心呐！我拾了那么多骨头，那次第一次遇见尸身还未完全腐烂的。那时候幸好带了刀呀，我就用刀把一块块骨头剔出来，那肉都是带着红呢。腐肉散发出来的味道差点就要了我的老命了。可是没办法呀，赵四家的坟要乘着那年大利给先人的尸骨进坟墓嘛，我就只好忍住做下去了。那次整整忙活了一个上午才完工。自从那次以后，我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帮别人拾过骨了。再后来国家实行火葬，倒是省去了很多墓葬的麻烦，也就没我们拾骨师什么事情了。”

不再拾骨的刘老，再也不能去山里砍柴了，也扛不动竹子了，但他也不愿意去去敬老院。他说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想喝酒喝酒，想吸烟吸烟，想睡就睡，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溜达。他就靠着政府的一些补贴过日子。

不久后来，刘老开始放起了羊，不多，七八只。他说：“人老了，太多也照看不过来了。人又闲着，就放几只羊。反正啊，我们这村子没几个人了，什么田呀，山呀，没人管了，羊要吃草，有的是。顺便啊，看看能不能能攒几个棺材本，到时候好有人替我收尸啊。”

太阳已经落入了山的另一边，天渐渐的暗下来了，小村的几座房顶上的烟囱里冒起了炊烟，它们径直地爬上云霄，忽而一阵风来，将它们隐没在山林里。

夜，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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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月27日夜，搁了许久的文章，一直不知道怎么下笔，因为了解的真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