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游

好像是走在一团虚空中了。面前是白茫茫一片大雾,雾里烟云吞吐,一层层,一团团,潮汐一样翻涌,一汩一汩,一波一波。梦一样闪现,变幻,莫测。怒狮头张着嘴瞪着眼,卷一卷散了,长龙扑过来,弯着卷着游动着身躯,张着嘴要衔住墨一样的,要散在云里的狮头。血盆大口瞬间死死咬住,牙撞上了牙,眼睛惊圆了,胡须游开了——没有狮头,挤成一团的墨,一半包在龙的口腔里,甜甜苦苦涩涩,带着点墨的臭气香气粘腻的柔滑的韵,龙恶心地不想往下咽,脸上一点无辜,一点可怜。一半被咬劲挤到外面,半圆的大的墨滴,洒出来些许汁液,游成丝,化在雾里。半圆的墨滴晃了晃,弹了弹,抖一抖身躯,又立起身来,恢复了一个整圆。

幕布一样的虚空。

我就坐在这,盘着腿,手支在腿上支着头,看那虚空里征战杀伐,万马奔腾,黄沙漫卷,红的边黄的战旗飘扬,流矢,射掉那战旗,刀剑相交,铛铛哐哐。

金戈铁马。

是雾,是变幻的梦,是白幕,是实,是真。

我半坐在真。

背后是空。

无边无际的真的虚空,黑色的,也没有底。

我就坐在两个世界的分割线上。挺怕的,我怕我一个没坐稳就向后折过去了,它没有底,我掉下去,都不知道要在空中四腿儿乱蹬多久。我往前挪,界线就跟着我向前挪,我不敢往后试。

说实话,我对前边的世界也没什么大兴趣,不过是看戏,搅和搅和,水浊了,戏散了,人乱了,不久又重整旗鼓再重新上演了。

有什么劲呢?

跟我都没多大关系。

我也插不上什么手。

就在这干看着,坐着,等着。

等戏里一个人拉我入戏,演一段,角色中止,我再脱了那一张角色的皮出来继续看戏。

这世上戏太他妈多。演的那么迅速那么快,英国法国美国,欧洲朴槿惠,崛起又衰落。小人物,申个冤,导演,贾樟柯冯小刚李安,凑在一块儿,谈他妈的什么,也觉得没劲。

这时代每天发生那么多故事,精彩的有趣的傻逼的无聊的。多少人在挣扎,多少人狂喜多少人不安?多少温情多少漫长的等待?

成了看客。

戏看腻了,在界线上,躺着,一条腿在空中晃荡晃荡,一条腿实着。一个人分着一半白一半黑,不需要维持重心,转头看向那片无的虚空,整个人就转到地平线以下了,界限拴着我,像是一个轴。我看到白的那一半在地平线以下氤氲着搅动着一团一团,包裹着的是黑,白雾像冰山一样浮在黑色的海上。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

我转回来,爬起身来,站起来,拍拍手,觉得手上有灰。

身上也有灰,拍干净,利索了。

往黑的空的那边走,走到哪里,哪里的路就一片片变实了。

往白的虚的那边走,走到哪里,哪里的雾就一寸一寸地散了。戏里的人,有的看着我走,有的转身离开,有的散了。

多想握住戏里人的手,多想亲吻,拥抱,多想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可于我而言,他们都像另一个世界的雾,我触摸不到。我试着抓住一人的手,轻的像空气,像一抓就散的雾。硬的像塑料,邦邦地,没有有血有肉的真实感。

这样的隔离与隔绝有多久了?我不知道。

我只能慢慢走。

走着走着,或许那雾渐渐散了,能露出一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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