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人都道那阿木姑娘果真是人如其名,长了个木头脑袋。
阿木姑娘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些话,她在心里默默“呸”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念出声来:“净胡说,我这是大智若愚,明明我生的可是颗七窍玲珑心。”
木头脑袋的阿木姑娘偏生爱上了个土匪,那土匪头子生的很是俊俏,行事也极为风流,这十里八乡的姑娘家能调戏一番的,土匪都绝不放过,在那诸如青楼之类的温柔乡更是混的如鱼得水。
土匪却偏偏不喜欢别人叫他土匪,说要叫他浪子,于是阿木姑娘对他说了:“浪子,你何时娶我?”
浪子伸了伸懒腰:“这天下姑娘等我睡腻了再来寻你。”
阿木姑娘依旧是点了头,别人都说这阿木姑娘不但是木头脑袋,现在还被那猪油蒙了心,提起她来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阿木姑娘却不觉得如此,世间情爱不就是这样的吗,你情我愿就好,浪子既说了会来寻她,她好生等着便是。
浪子不愧是浪子,哄女人的本事顶顶的好,他带阿木姑娘赏山水,看日落,更是隔三差五就寻那有趣的小玩意来讨阿木姑娘的欢喜,就连阿木姑娘念叨了一句想看贝壳,浪子硬是带着自己手下的人去寻了来,还受了不小的伤,阿木姑娘心疼的自责,浪子却依旧是笑着摸摸阿木姑娘的脸不许她皱眉。阿木姑娘心里想着,他心里终究是有我的。
浪子带阿木姑娘见他的弟兄们,让弟兄们叫阿木姑娘大嫂,阿木姑娘生辰那日,浪子放了那漫天的烟花为阿木庆祝,浪子说:“你再等等我,我就娶你。”阿木姑娘笑了,点点头。
二
浪子虽然对阿木姑娘好,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对别的女子好,去劫镖抢那贝壳时也不忘替其他相好的抢来那珍珠翡翠的物件,也为别的女子放烟花,也带着其他女子游山玩水,成天左拥右抱,软玉温香在怀。阿木姑娘不在乎,阿木姑娘等着浪子睡腻了这天下的姑娘再来寻她。
浪子要成婚了,娶的是那青楼的花魁,花魁生的貌美,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眉眼间都透着那妩媚来,阿木姑娘一个女人都看着好生心动,听说浪子为了替这花魁赎身倾家荡产,成婚那日,浪子高头大马,八抬大轿的将那花魁迎出,锣鼓喧天,唢呐的声音吹的人眼睛发烫,阿木姑娘就站在那人群中望着浪子,今浪子一身喜服透着志得意满来,阿木姑娘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浪子,浪子的目光微微扫过她然后飞快的移开了,阿木姑娘觉得眼睛烫的更厉害了,脖子也仰的有些酸,她低下头,就像当初答应等浪子来娶她时一般的点头,有水珠从阿木姑娘眼里掉出,阿木姑娘突然有些惊慌,她飞快的从人群中跑走,她不明白,这水珠为什么会落下来。
三
阿木姑娘想了一下午,到了傍晚她终于决定了,她要去找浪子问个清楚,不是说好要娶她怎么就娶了别人呢。阿木姑娘想起浪子说过他住的山寨,从床底下摸了把剑,便跑着出了门。
阿木姑娘遇到个妇人,面容苍老头发凌乱,衣衫破旧的风一吹就能看到那干瘦的肌肤,妇人说:“阿木姑娘是那七窍玲珑心,可否分我一窍,让我有点气力去寻我那薄情的夫君,为何金榜题名便迎娶了那丞相的女儿将我这糟糠之妻弃之不顾。”阿木姑娘想了想,点点头,自己有七窍,便分她一分,妇人在阿木姑娘眉间一点,阿木姑娘便觉得那心中微微空了一分,妇人的面孔明朗了起来,称得上一声貌美,妇人作揖谢过阿木姑娘询问了阿木姑娘要去往何处,阿木姑娘说了自己的故事,妇人跟她说:“这男子变了心便无法回转,你既带着剑,就杀了那负心之人。”阿木姑娘想了想,点点头。
离那浪子的住处要翻两座山,趟三条河,阿木姑娘到了那第一条河,河边有个白衣男子期期艾艾的哭着,见阿木姑娘要过河,伸了手将她拦下:“姑娘可否将那心分我一窍,我与一女子相约在跳河殉情,谁知道她不曾出现,倒是她家中人将我推入河中,我想去问问她,当日究竟为何不来。”阿木姑娘觉得男子可怜,点点头,又分出一窍来,男子听闻阿木姑娘的故事,同她说:“你去了就问问那男子心中到底有没有过你,没有的话,他害你一腔深情错付,你便杀了他,有的话,背信弃义另娶他人,你还是杀了他。”阿木姑娘想了想,点点头。
山中露着半颗心的野人拦住了阿木姑娘:“姑娘,我同你讨上一窍心,我夫君为谋我家中财产,用计让我全家死于非命,独留我一人继承家业后哄骗我嫁与他,又伙同他的妾挖了我半颗心将我弃尸荒山,我要去寻他问上一番,若我没有这万贯家财,他是否就不会娶我。”阿木姑娘是心善之人,又分出去一窍,临走时那野人对她说:“若是你见了那人,问他可愿跟你走,倘若他不愿意,你便杀了他,倘若他愿意,他既今日跟你走了,来日必会和她人走,你还是杀了他。”阿木姑娘想了想,点点头。
四
第二条河上飘着块红布,阿木姑娘走近了,便看到那红布下游着个女子,女子见了阿木姑娘眼睛一亮,腐烂的脸仿佛在笑,朝着阿木姑娘招手喊道:“姑娘,这心也让我分上一窍可好,我是在那山中修行的道姑,偏生碰上那躲雨的书生,那书生说对我一见钟情,常来寻我,终让我愿意同他结那秦晋之好,谁知他却偏偏在我去替他寻药之时爱上了个勾人的妖精,他和妖精一起废了我的修为,将我毁去容颜,囚禁在这河水之下,我想去寻他问上一声,是否是我寻得药太苦,让他最后选了她人。”阿木姑娘觉得她们如此相似,便又分出一窍心来,道姑对她说:“如果你也要去寻人,你便问问他,为何当初要来招惹你,若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你便杀了他,若他说出个所以然,你还是杀了他。”阿木姑娘想了想,点点头。
第二座山上站着个只有上半身的姑娘,姑娘说她是这山中的精怪,要想从此处过去便要留下那一窍心来,阿木姑娘留下了一窍心,便听那赤脚的姑娘欢喜的说:“我曾遇到个樵夫,我替他寻了不少这山中的好木材,有的更是我求着那树精给他的,可他嫌我没有人形是个精怪,靠着贩卖珍贵木材致富后便不再有音讯,如今我便可化作完整的人形去寻他了,我要去问问他若是我不是精怪而是人,他会不会弃我而去。你若是也要去寻人,便问他一句可曾想过你,若是想过,你便杀了他,若是没想过,你更要杀了他。”阿木姑娘想了想,点点头。
翻过最后一座山便是那浪子的山头,阿木姑娘如今还剩下两窍心,称不上玲珑了,最后一座山只坐着一个满身伤疤的男人,男人开口:“我是这座山上的土匪,我爱过一个人,她说她也爱我,她说她爹娘要一万两聘礼,我本就是武夫,索性便落草为寇当了这土匪,日日将打劫得来的银钱给她,存够了一万两之时去寻她成亲,才知她早已同别人定了终身,银钱也是为了那人买官而要,她和她的夫君让官府将我山寨上下满门屠尽,姑娘分我一窍心,我去问她一声这些年踩着我的血肉过活可还如意。”阿木姑娘想了想,将两窍心都分给了土匪,阿木姑娘说:“你去寻她吧,这两窍心我都给你,世间人人都说我是木头脑袋,我如今去寻人也想试试一窍不通之心还会不会从眼睛里掉水珠。”
五
阿木姑娘趟过冰冷的河还有难以翻越的山终于寻到了浪子的新房,阿木姑娘的衣衫已经很是破烂,指尖也一片冰冷,整个人都带着寒意,浪子的新房在山顶,四下无人,山寨里的土匪也早就喝多了睡着在半山腰,屋里传来娇俏的笑声,推门而入之时一片摇曳的红帐,红烛直直的流着蜡,屋子里好生暖和,阿木姑娘用剑挑开那红帐,交织的二人目光转了过来,浪子皱着眉头看向阿木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问问你,什么时候才能睡够别的姑娘之后娶我?”阿木姑娘说道。
“我睡够别的姑娘了,只是不想娶你。”浪子不耐烦的转头一口亲在花魁的脸上,花魁娇声笑了起来。
“阿木姑娘,我是妓子,他是土匪,自然是天生一对,阿木姑娘你总会寻到好人家的,我不能没有他,没了他我就什么都没了,你就成全我们吧,况且他也不爱你。”
阿木姑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世间的人可以如此说不爱就爱了,说要娶别人就娶别人,说将感情收回就可以收回,她已经等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没有等到,阿木姑娘摸着剑刃,剑刃太锋利划烂了她的手,鲜红的血液流出,阿木姑娘突然还是哭了,抬起脸来问浪子:“你说我二人不相配,如果我也当土匪,我们是不是称的上门当户对。”
六浪子笑了笑,眼睛里给过阿木姑娘的温柔此刻却只看得见花魁:“阿木,我喜欢过你,也想过要同你长相厮守,但是我有一天发现我突然不喜欢你了,我喜欢上了她,我对于你不过是一时兴起,不过是无聊中打发时光,虽然我伤害了你,但是我不想舍弃她,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我只是一个浪子,不想当你心上的恶人。你回去吧,我不会和你走的,我们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阿木姑娘觉得冷,又觉得心在疼,阿木姑娘不明白为什么一窍不通的心还会疼,她摸了摸心口,心还在沉重的跳着,她深深的呼吸,外面的夜色很好,月朗星稀,浪子给她放烟花那日也是这么个夜晚,烟花绽放的时候,浪子亲吻阿木姑娘时她的心跳的快极了,不像今日这般沉重。
阿木姑娘想说你不愿负了她便要负了我吗?可是阿木姑娘什么也没说,夜风吹得人头疼,阿木姑娘觉得冷,看着红烛也觉得分外碍眼,阿木姑娘高举起剑,浪子一句“有话好说”只说了两个字便发不出声音了,花魁在惊声尖叫,阿木蹲下声摸摸浪子还温热的手,浪子死了,血还是热的,阿木姑娘受伤的手也流着血,血滴落到浪子的血中便融在一起,再分不出你我,她朝着花魁笑说:“你看,多好看啊。”
阿木姑娘觉得冷,将那红烛全部掀到床上,火苗窜起的速度很快,阿木姑娘退出去关上门,终于暖和了起来。
这世间的人情总是冷的,人绝情,烟花也绝情,连这火,都透着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