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和铜锣

村里正开会,爷姗姗来迟,他手指钩着铜锣,反手拿着梆子,双手背在后面。这面锣有些年头,清末年间的,老太爷传下来至今,是张家人威望的象征。当时村里就两户人家,老太爷和他的胞兄弟。近百年来,先辈们从一遍荒地之上,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从无到有,开垦出了自己的家园。

爷年至耄耋,同辈人十几年前就相继离世,如今只有奶奶和他相依。他生性乖张,又不近人情,四邻八舍远近皆知他这号人。他说人活久了,走哪儿都是熟人,自己却是不认得的。

年轻时他是泥瓦匠,那时是个不错的手艺。爷擅长盖平房,打土灶,捡青瓦。他去东家做事,拿钱还得包饭,一天只在自家吃一顿晚饭。按他自己的话说,得好酒好菜招待着,开工收尾各派一包烟。现如今爷的手艺是派不上多大用处。楼房不再盖青瓦,大红色的琉璃瓦代替了青瓦。

年过古稀后,爷不再做泥瓦匠,人总是拗不过岁月。他赋闲在家中,打打麻将,听听书,种种菜园子。“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年轻才好。”这是爷说给我听的话。那时我听进,只期盼自己快点长大。

除了砌砖扶泥外。年轻时爷还和本家太爷学了一门技术活,推拿。这门技术活后来传给了我,而我不学无术,终究是不得要领,恐怕这门活计要后继无人。十里八村都有人来求他帮忙治疗跌打损伤。爷从不收钱,他只收烟和酒,一年到头,他烟酒从来不愁的。我小时候皮,手和脚都摔裂过,也是爷接上去的。张家多少人的跌打损伤都是爷给治好的。

他看着我父亲长大,而父亲只能看着他老去。我看着他腰一点点的弯,背一点点的驼。他说:“活太久了,阎王爷不收,哪还有舍不得东西”。他舍不得这面锣,他太舍不得了,可是锣还是要传给别人。那天以后,他把那面铜锣交给了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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