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唐朝

我后悔，

没能惬意地生活在丰腴迷人的大唐年间，

没能意外相逢在热闹喧嚣的酒肆街边，

没能相约而至穿过柴扉花间竹影下青梅煮酒，

没能白衣翩跹行走在青石铺就的江南小弄暖日高远，

没能秋高气爽挽袖踏屐比肩凭阑远眺原野闲话桑田，

没能酒后微醺拔剑出鞘和萧而舞月影三人卧亭而酣。

我后悔，

没能应诏离开纤陌交错鸡犬相闻的村野小镇，

没能脱掉粗布织就的白衣和母亲烛灯下一针针纳的布鞋底，

没能常跪不起额头贴地颤抖着哽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能抑制住相府酒宴上的贵宾席里酣畅淋漓长醉不起，

没能假装谦虚让可爱的皇帝老头夸赞我的随口吟诵引起诗人们的睥睨，

没能和众人一样整天喝醉穿着前短后长的香熏衣一片和和气气。

我后悔，

没能十里长亭再饮一杯催动的卢一身戎装统领十二卫铁甲西出朔方，

没能立于阵前挥舞银枪冲入敌阵旁若无人电石火光百花绽放，

没能凝望敌阵溃乱满目横陈辎重兵器残马尸体黯然泪伤，

没能和我忠勇的都尉们手捧夜光杯在中军帐中闲谈家事醉卧沙场，

没能让我的士兵们拔营班师不惊百姓不扰地方忍吃菜糠，

没能上折为我的将士们请功辞受封赏把帅印静静留在府衙大堂。

我后悔，

没能如愿将低眉赧颜轻启朱唇称自己为郎的豆蔻女子带给母亲，

没能抽空给良人挑选她平时最欢喜的金翠玉簪杏黄襦衫淡赭长裙，

没能给屋栏下轻吟歌子恬然织布的良人深情诵读一时的神来之笔，

没能给小囡扎起两个顽皮的朝天髻看她去街头烧坊蹦跳着打来二斤土酿，

没能看到专心伏案时身后织补的良人瞥来的柔软目光，

没能听到小儿喃喃学语街头学来的我得意的诗章。

我后悔，

没能垂髫之年总角之时在我梦中的地方苦苦守侯和你相遇见，

没能仰起头忍着眼湿看着你一步一步走进金碧辉煌的轿辇，

没能痛饮杜康重着银甲背对长安城池义无反顾黑云压城酉时过半，

没能微乜斜阳惨然淡笑相向而立龙泉在手为你在城下决战，

没能使街头巷尾市井百姓口头传诵孤冢四周青草萋萋檀香逸散，

没能打动史官情真意切含泪忍泣操笔入史千百世流传。

我后悔，

没能在胡服纷飞霓裳羽衣曲飘响的古风年间预知将来的命运，

没能在历经沧海桑田千百年后冷眼看到丹青上关于自己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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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作者：HEATHER WILSON SM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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