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眼见为实,空穴来风的事情太多了!

林海霞出神的望着茶几上的鱼缸,暗暗思忖着。鱼缸里本来有两条鱼,女儿美术课上老师要求买的,只是几个小时前,那条小一点的翻了个滚,飘在了水面上。

中午的时候,闺蜜张琳的一通电话让她的脑海里一片混沌。她一想便是一个下午。狂风拍打着阳台的窗户,有几缕从缝隙里挤了进来,把绿萝的枝叶卷了起来。三月份搬到了新房,家里便添置了这些绿萝,丈夫哼哧哼哧的一盆盆搬了上来,像一头憨厚的牛,她又想起了寄养在奶奶家的女儿,顿时心头一软。

林海霞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和丈夫相识相知十年了,从裸婚到买房,多少风雨一起走过。“他不会出轨的,或许有什么误会。”林海霞独自喃喃。

“海霞,你快来紫枫大楼,我看见他们过来了。”闺蜜张琳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林海霞的心潮再一次掀起巨浪,她不假思索的冲出门外,茶几上的手机里,闺蜜张琳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六点的钟声在城市的上空盘旋回荡,幽深的暮色像一条不透气的紧身衣,这一夜注定不能平静。林海霞仰头顺了口气,只见那细细密密的乌云层层重叠着,翻滚着,像被砍伐的只剩下木桩的丛林,又像一只怒气腾腾的大军,果然,不等她收回脖子,蓄势已久的暴雨便开始倾盆而下,呼啸的狂风让她一个踉跄,她定了定神,紫枫大楼就在前方,但是她走不稳这段路了,两边的路灯开始忽明忽灭,像喝了酒的醉汉,摇摇晃晃,颤颤巍巍。

“地震啦,紫枫大楼要塌啦,大家快跑啊。”不知谁大叫了一声,人群开始沸腾,只见那不远处,紫枫大楼像被小孩推翻的积木,打了个晃儿,倒了下来。

林海霞如梦初醒,奔流的人潮将她的身体左推右搡,她忘记她要来“捉奸”,她只知道她的丈夫,孩子的父亲,还在那座倒掉的楼里。他们曾经相扶相伴十年的光阴,现如今生死未卜。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逆着人群举步维艰的地挪向紫枫大楼。可是,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紫枫大楼,那倒下的白砖像森森的白骨,横腰截断的矮墙像杀人的利刃,萧索、孤立、荒凉、无奈,死亡的气息,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扼住了她的脖喉,一阵阵的干呕加上一路狂奔的喘息,让她瘦小的身体在这风狂雨骤的暴怒天地里不停的颤抖着,她像一片落叶,瑟瑟发抖,摇摇欲坠。但是只一会儿,她又像一只搏击巨浪的海鸟,发了疯似的冲向了那堆白骨,她要把它们全部挪开!因为她似乎看到了,就在这残骸下面,有一块巨石正牢牢的压着那曾经拥抱她的丈夫的臂膀,他血流如注,奄奄一息,她似乎听到了,就在这残骸下面,丈夫正叫着她的名字,无力的,呢喃的,像恋爱时亲密的耳语,笃定的说着要保护她的誓言。

她不记得她挖了多久,也不记得多少次甩开了想要拉走她的人,她的双手鲜血淋漓,眼睛里却放着光,人们惊诧的望着这个形色可怖的“疯女人”,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挖掘的队伍。

“找到了!”,不知谁的一声惊呼,只见那仅剩的一隅平地里,人们正小心翼翼的抬上被搜寻到的人体,她用力的奔跑着,像百米冲刺的运动员,又像回光返照的癌症患者。

突然,她的脚步顿住了,人群散去,他们投入到了下一场搜寻。那隅平地里,只剩下一对紧紧相拥的男女,男人紧紧的护着女人的头颅,被巨石砸断的臂膀血流如注。男人正是她发了疯似得,拼命挖掘的她的丈夫!医务人员迅速把女人抬上了救护车,那救护车一路“呜呜嗷嗷”,溅起满地风尘,飞驰而去。她觉得老天扇了她一巴掌,用最恶毒的语言讽刺的她无地自容。

一阵剧烈的干呕再次袭来,她感觉天地又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她这片早就被拔了筋骨的叶子,再也无力支撑,孤寂的飘飘,落落……

林海霞睁开眼,晌午的太阳像锋利的麦芒,透过卧室微掩的窗帘,一根一根向她扎了过来,她只觉筋疲力尽,身上似有千斤重担,“昨天”的一幕像一颗炸弹又在脑海里炸开,她一想起血淋淋的丈夫拥抱着另一个女人,腹腔里便有一股子气上窜下跳,让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海霞”闺蜜张琳的电话打了进来,“你老公可能出轨了。”张琳欲言又止,似曾相识的语调让海霞一个激灵,她费力的翻身坐起,只见日历上的时间赫然停留在昨天,茶几上的鱼缸里,两条金鱼悠悠的甩着尾巴,小小的涟漪被层层推开。

林海霞不安的把家里的角角落落走了一圈,一切都是“昨天”的模样!鱼缸里,小一点的金鱼慢慢的游不动了,翻了个滚,飘在了水面上,她真的回到了“昨天”!惊诧平息之后,满满的愤怒向她袭来,那懒懒伸展着的绿萝刺痛了她的眼,她恨不得将它们连根拔起,碾得粉碎。这把从“昨天”一直烧到今天的怒火呈燎原之势,愈演愈甚,像一根磨了很久的利箭,横穿她的脸颊,她紧紧的咬紧腮帮,全身的肌肉不自觉的绷紧,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

“呵”林海霞自嘲一笑,“老天真是眷顾我,要让我再来一次!”她抬头望望四周,多漂亮的房子啊,但是她还不是留人不住,既然丈夫执意醉解兰舟,就随他去驾鹤西游,那冰冷的乱石才是这对男女最好的归宿。

林海霞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卫生间的镜子前,镜子里的女人披头散发,不到四十,眼角的皱纹已经沟壑丛生,她觉得自己落魄极了。她记不清上次去美容院是什么时候,记不清这面镜子什么时候擦过,也记不清老公上一次和她抱怨工作是什么时候,她甚至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闹着要去周末全家游的女儿变得沉默了。眼泪像喷薄的泉水,一瞬间溢上她的眼眶,她分不清是愤怒,是委屈,还是后悔。

“海霞,你快来紫枫大楼,我看见他们了。”张琳的第二通电话把林海霞从悲愤中拉回,她开始警铃大作。“要地震了,快跑。”她打断闺蜜的喋喋不休,拿起手机,跌跌撞撞的奔向马路。

六点的钟声像诡异的精灵。马路上的人们开始慌乱,“往人民广场跑”,有人艰难的维持秩序,慌乱的人群开始有了方向,她也顺着那人潮迈开步子往前跑,紫枫大楼,还有大楼里的她的丈夫和她渐行渐远。这一路,她想了很多,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女儿,想到了白发苍苍的父母,还有那个栖在温柔乡里的,即将被乱石砸死的她的丈夫。

“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尖叫的人群像受惊的蚂蚱,远方的紫枫大楼在她的眼前又一次壮烈倒下。

倒了!倒了!倒了!那出轨的负心汉正在被乱石砸死,满腔的愤怒似乎有了喷薄的出口,然而脚步却再也无法挪动,她频频回头,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攒动的人头挡住了她的视线。人群将她左右推搡,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无数个未接来电外,一条短信映入眼帘,了了十几个字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不差分毫的扎进了她的心窝。她本已木然的精神世界瞬间被击散,四分五裂,溃不成军。

人群愈发的焦躁,像一波又一波拍案的狂潮,似乎对滞步不前的她愈发的没有耐心。愤怒的天地里,摩天大厦都是不堪一击,她又算得了什么呢,人群终究要把她吞噬,像一片枯叶,飘飘,落落……

林海霞快步走到紫枫大楼,这座巍峨的建筑是这座城市的地标,那提拔的身姿直冲云霄,气势磅礴,威风凛凛。

林海霞化了淡妆,穿上了高跟鞋,一袭长长的风衣衬托的她气质优雅,她就站在紫枫大楼的门前,有几分忐忑不安,然而“昨天”晚上老公的一条短信给了她继续等待的勇气。一阵秋风吹过,大楼前的梧桐落叶纷纷,那叶子落在了泥土地上,像游子回到了久别的故乡。

远方,一对男女渐渐走近,阳光下,女人娇俏的笑容让林海霞有一瞬间的恍惚……

“老婆,对不起,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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