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自在蝉
《苏东坡传》是林语堂先生早年旅居海外时写下的人物传记。林先生秉承人物传记传统的写作手法,以时间为脉络、以事件为主线,详尽地介绍了苏东坡传奇的一生。
书序引用了耶稣基督的一句话,说苏东坡有“蟒蛇的智慧,鸽子的温柔”。
初时不解,而读罢此书后,深以为然:苏东坡不仅是令人敬仰的文豪,更是至纯至真的性情中人。
我走近苏轼,是从小学的一首《题西林壁》开始。“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少时我不知诗的蕴理,倒是能清楚此诗描写庐山变化之面貌,是极绚丽的。
紧而接触到《浣溪沙 游蕲水清泉寺》等精妙诗词。“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何等豪迈!东流水亦可西回,又何必为年华老大徒然悲哀呢?先著《词洁》卷一谓:"坡公韵高,故浅浅语亦自不凡。"
升学初高中后,便可学习到《赤壁赋》,《念奴娇 赤壁怀古》......“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清风徐徐,泛舟赤壁之上,对酒当歌,把酒言欢,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那时我已不再懵懂,有了些粗浅拙劣的欣赏水平,亦可感受到作者通过或景或事要表达的情感与哲理。
学习越多,理解更深,就越发折服痴迷于东坡的才情。千百年来,苏诗广为流传,备受喜爱,成为中华文学的瑰宝。
认真习阅《苏东坡传》后,我竟觉得,苏轼的喜怒哀乐,都是人之常情,他的乐观豁达,又非常人可比。那些流传至今的优美诗词,不过是他生活中信手拈来的副产品,是情感的自然流露。
从书中了解了苏东坡为人、为文、为官的一系列故事,不由感叹:一个人的才情远没有品性更重要。我想,抛开苏东坡的诗词,我一样会喜欢这个人。因其质朴与真善。
宋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相对开放且平稳的时代,也被称为文人雅士最理想的时代。但同时,宋代又因政治制度存在的弊端容易产生朋党之争,不幸的是苏东坡正是这种争斗的牺牲品。
他因与当权者政见不和且坚持正义而屡屡被贬,他的后半生几乎都在流放中度过。
一个人,受一次打击尤可,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呢?有多少尚能保持淡定从容、一笑而过?苏东坡做到了泰然处之。
因为反对王安石变法,他的诗被控为诽谤朝廷。乌台诗案,苏东坡被罢言。
在狱中度过五个月后重获自由,当天便挥毫泼墨,写下“平生文字为吾累,此去声名不厌低”的诗句,写完掷笔大笑曰:“我真是不可救药!”
——虽经牢狱之灾,但如遇邪恶,仍“如蝇在食,吐之乃已”,确实是不可救药。
他重情重义,温良敦厚。与弟弟子由感情深厚,每每离别,总是不舍。“近别不改容,远别涕沾胸”。寥寥数语,就将离别伤感淋漓展现,令人为之动容。
他祭奠亡妻,开篇就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那种悲切与无奈,又让人湿了眼眶。
他又是开朗豁达,随遇而安的。黄州本是长江边上一个穷苦的小镇,被贬到此的苏东坡跟朋友介绍说“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景色极美,却是境由心生,足见他当时的淡泊心境。
在黄州,他沿坡开荒耕种,自称东坡居士。看到田间长出尖尖的绿苗,会欢喜得像个孩子。他会脱去长袍,摘下方巾,每天往返于黄泥小道上,高兴了喝小酒,累了就在草地睡下,直到暮色沉沉,好心的农人将他唤醒。快哉!乐哉!
本该苦闷郁郁的流放生活,却成就了苏轼的返璞归真。那段时间,他写了很多漫谈散记,既无道德目的,也无使命之用,却成了人们最喜爱的作品。
他笔锋的尖锐,紧张和愤慨,变成了亲切,宽和与诙谐,充满了人性的温暖。林先生盛赞其“醇甜而成熟、透彻而深入”。
对世事的洞观与豁达,让苏东坡在连续被贬后仍保持有对生活的热爱。烹饪、酿酒、学医、修佛,还都取得了不凡成就,是诗人,是书画家,还是美食家。活的有滋有味。
海南岛是他最后一处流放之地,彼时东坡已是花甲之年。且海南岛条件实在艰苦。“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屋,出无友”。如此诸多不便之下,他却并不为此哀叹沉寂。
他依然豁达。用茅草盖房,并为新居取名“桄榔庵”,因为房后是一片茂盛地桄榔林。他常席地而坐,与邻人闲谈为乐。他喜欢月下漫步,整理杂记手稿,始终让自己的生活简单而充实。
林语堂说,苏东坡饱经忧患,历经坎坷,却并未变得尖酸刻薄,而是愈加温和厚道,人们没有理由不爱他。
我想确是这样的。苏轼本人也曾与弟弟子由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不是好人。”这种孩子似的天真善良大概是苏东坡一生过得快乐并无所畏惧的最好解释。
此性情,凸显的苏东坡人格更饱满,更迷人。由是我们对苏轼的喜爱,真正如网络言始于诗词,陷于才华,终于人品。
附苏轼晚年诗词一首:
别海南黎明表
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
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
平生生死梦,三者无劣优。
知君不再见,欲去且少留。
此诗是苏轼离开海南时所著。(时徽宗即位,苏轼调廉州安置、舒州团练副使) 而后天下大赦,东坡先生奉召回京任职,卒于常州。《别海南黎明表》或是有记载的苏诗最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