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前的优雅

曾看过有关报道，说日本上万人离开场馆时，居然全场找不到一片垃圾，俨然事前接到统一指令一般，不留一物。看后不免暗暗心惊：这个以前的化外岛国，什么时候进化如此之速？如果说日本人的强大自我约束力和隐忍力，只是长期教育、训练有素的结果，是通往文明之路的外化手段，那么，最近加拿大麦克默里堡人因野火迁徙逃命所表现出来的冷静有序，就是根植于内心的优雅外化为行为的文明。

4月30日起，加拿大阿尔伯塔省石油工业重镇麦克默里堡发生大火。该城石油储量丰富，此时又天干物燥，火借风力，由城市周边的山上，逐渐蔓延燃烧到城区，影响面积已达850平方千米，至少1600处建筑被烧毁，火势得不到控制，近十万人被迫迁移。在全城撤离过程中，人们的冷静和理性令人震惊。撤离经过的高速公路两边山上，野火肆虐，随时有席卷趋势。一旦火势阻断路途，生命线势必瘫痪，人们将无路可逃。路上车辆排成了长龙，可想而知此时人们心中的焦急。然而在逃往生天的路上，没有人为了急于逃命而破坏规则，超车、加塞、占行救援车道的事件为零。装载着近十万人的车队紧张有序地撤离，谁都知道，早一秒离开，就多一秒生机。在生死考验面前，麦克默里堡人用行动证明了什么是优雅，什么是素质，什么是文明。

       也许人类面对大灾难时，反而会激发人性的光辉。试想我们每当春节或者长假，高速路便成了停车场，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车多，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人为造成的车祸堵塞。度假休闲将高速堵得水泄不通，人们互不相让，令人沮丧。但当面临巨大灾难之时，我泱泱中华的美德往往能够充分展现。汶川地震时，全国上下一心，全面驰援，爱意弥漫，足令每个中国人自豪。不妨设想，如果野火事件发生在我们身上，将会是什么结果？要知道，只要有几个人不遵守规则，整个交通将断绝，全城的人就可能葬身火海。而国人，恰恰在规则意识方面比较淡薄，关键时候，总有人喜欢行使特权，但是在某些危机中是容不得半点特权，一旦有人违规，将导致整体覆灭。这次发生的事件正好给了我们每个人内心考量自己的机会。

突破野火的包围，实现全民大撤退，这在人类历史上尚属首次，我们可以想象撤退途中人们心中的恐惧和绝望，然而人们克服了一切心理障碍，以惊人的镇定，完成了成功撤离的壮举，创造了奇迹，这不能不说是文明的力量，人性的力量。

       同样让我们体会到人性力量的事例是泰坦尼克号的沉没。当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有人放弃生机从容赴死，有人千方百计苟且偷生。世界第一首富亚斯特四世，他把怀着五个月身孕18岁的妻子玛德琳送上救生艇，然后站在甲板上，带着他的狗，点燃一根雪茄烟，对着划向远处的小艇喊了最后一声；“我爱你们！”，然后独自等待死亡来临，镇定冷静得让人凝滞。那可不是去散步、去会友，而是去赴死！生离死别若等闲，真大丈夫之所为。

        世界第二首富斯特劳斯并没有因为富有而索要优先逃生权，他遵从妇女孩子先走的决定。但他希望他的太太罗莎莉先走，但无论如何劝说，罗莎莉始终拒绝单独逃生，她说：“多少年来，你去哪我去哪，我现在去你去的地方”，这位伟大的女性把自己的救命位子让给了她的女佣，并把毛皮大衣脱下来送给女佣：“我用不到它了”！然后与丈夫一起静待最后时刻。如此一往情深，以生命诠释了“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境界。

       在瑞士洛桑的幸存者聚会上，史密斯夫人深情怀念一名无名母亲：“当时我的两个孩子被抱上了救生艇，由于超载我坐不上去了”，“一位已坐上救生艇的女士起身离座，将我一把推上了救生艇，对我喊了一声：孩子不能没有母亲！”，萍水相逢，让出的不是物质财富，而是毫不吝惜让出生的权利！多么慷慨，多么伟大！这难道不是“视死忽如归”！

        船沉自始至终，在漆黑的大西洋，星星在寒冷的夜空中闪烁，一支管弦乐队演奏着轻快的拉格泰姆旋律，八位艺术家相互偎依着，沉浸在艺术的浪漫与温馨中，共同优雅地沉没，同时也给那些绝望的人们带去了心灵的慰籍。

       正是这些不同层面的人用生命做诺言，坚守人类价值的最后防线，挥舞人类精神文明的战旗，在死亡面前从容淡定，维护了人类的尊严。

        当然，也有贪生怕死者，日本铁道院的副参事细野正文，男扮女装，爬上了满载妇女和儿童的救生船逃生。回到日本被立即解职，他受到所有日本报纸舆论指名道姓的公开指责，在忏悔与耻辱里过了10年后死去。死前他也许无数次地后悔、不安、自责，十年屈辱的生命真不如一次英勇的决绝。

       人类只有在面对死亡威胁之时，人性才会得到充分展示，镇定自若、慷慨赴难，源于对他人的尊重，对规则的恪守，对生命的敬畏。对于一个优雅的人而言，责任和荣誉比生命更加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