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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何耀武乘高铁回到江城已是黄昏,来回的旅途奔波让他感到疲惫。回到家,冷老太太神色紧张地出现在他的门口,问:
——急死了我,阿宝,你为什么出去一天一夜才回来?
可怜的母亲,又把何耀武当作她的小儿子了。没等何耀武回答,她又匆忙走去厨房,端了一碗莲子桂圆汤上来,颤颤巍巍的放在他面前,让他喝下。
喝下热气腾腾的桂圆汤,何耀武脱衣上床,做了一场梦。
月光下,何耀武赤脚来到海边,无边无际的海岸线起伏着黑色的巨浪,海面上雾气腾腾,你无法想象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水域,相约一场露天豪华水幕电影,是何等的激动人心,何耀武挽着裤脚,从沙滩,到浅滩,从打湿脚底,到盖住脚背,最后没过脚踝,一步一步的走向海中央,水天之间有一道巨大的水幕竖立着,上面放映着《罗马假日》。
奥黛丽·赫本正回过头来对他微笑。
在很遥远,又很贴近的地方。
海风吹过,水幕抖动着,一如银纱飘飘。呼啸声突起,穿过耳际,何耀武不禁哆嗦着抖了一下肩膀。感觉无边的寒冷寂静向他袭来。
他隐约觉得有一个人站在身后。恐惧感涌上心头,他没有勇气回头,只觉得前面弥漫着黑暗的深渊,后面触探着幽灵的影子。只有默默地定在海水中,冰冷的潮汐已经漫过大腿,很快就要到达腰际。死亡的气息刺激着肉体中的每一个细胞。
细胞壁临近破裂的一瞬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他终于有了力气,猛然回过头,只见,范宁宁正孤戚戚地站在那儿,月光下,这头孤独的小猫有着蛊毒似的妩媚。
——“冰冰”,你怎么在这里?
——三天了已经,我在这里等你。
——可是为什么?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你过来我来告诉你。
何耀武喜欢听“冰冰”讲话,她的声音清脆动听,一如昆山玉碎,泉水叮咚。每每听到,皮肤上的细胞就像饮了一滴兴奋剂。他想踱步前行,却发现潮汐已至腰际,双腿像绑了气球一样轻浮,根本无法落地行走。无奈,他弯下腰从水面游向“冰冰”。
当他难抑兴奋地站在“冰冰”面前时,突然看到有一丝诡异的微笑出现在“冰冰”的嘴角,极其细微,如果不是皓月当空,他是难以察觉的。
直到有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何耀武才意识到。
范宁宁是一条毒蛇,而非一只小猫。
他的心里有火焰在燃烧。最后死亡的恐惧使他不禁失声大叫“救命”。
——阿宝,侬哪能了?又做噩梦了?
醒来,一张满是皱纹的面孔正对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珠里满是关怀。是冷老太太。何耀武有些惊吓,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他忙的用手撑着床板,坐起身来,一脸疑惑的望着冷老太太,又看看门口,才想起昨晚喝完莲子汤忘记关门就脱衣睡觉了。
——额,我没事。老太太,我不是阿宝,我是这里的租客,我叫何耀武。
完了,接下来又该是一场沉默不语的对视,然后一个丧子的母亲独自潸然泪下的场景。何耀武后悔自己的失言,可他不想整天顶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生活,仿佛蝼蚁一般。
但出乎意料的是,冷老太太定了定神,颤巍巍的走了出去,不久,抱了一个小盒子又走了进来。
——阿宝啊,这是侬的铁盒子,吾以为侬不再回来了,就拿到吾屋里厢去了,现在物归原主。侬不在的时候,吾每天都要擦一遍的。
何耀武知道冷老太太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他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反而会刺激老太太的精神,这次索性也就不说话了。
他低头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铁盒子,上面有彩色的图案,有黄,有绿,也有黄绿交错。像个万花筒一样装满了秘密,他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老太太心满意足的看着何耀武,然后转身离开。
何耀武的内心被这个彩色的铁盒子给侵略,他抵不住诱惑,轻轻的打开上面的铁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