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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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在风里奔跑是什么时候，沿着红白色的塑胶跑道，空气里是阳光的芬芳和温热。

十指重新触碰88个琴键的时候，谱已基本忘光了。空气里有木材和樟脑混合的辛香。于是只好无奈地笑笑，内心酸楚。

经过从前读书学习的地方，熟悉的教学楼上空是初夏依旧湛蓝的天色，云很薄很轻，低低的云脚仿佛贴着高高的楼顶。

多么温暖的天空，那是曾经框在窗户里的方形的遐想。做试卷时不知不觉就停住，咬着笔头安静的发呆，想一些与学习毫不相关的事情。笔头总不安于规规矩矩打草稿，总要把草稿纸弄出写花样来。头脑中偶尔冒出的诗句，老师的肖像，还有大段大段的英文歌词。就连课本上的图也有好多被涂鸦修改。初二的时候几个人把电脑的程序都改了名字，老师上课找不着“我的电脑”，会有人在下面提醒：嗯，就是那个“one direction”。

现在想来，那一段时光是那么美好，有时脑海里掠过往昔画面，久久不能回过神。记得初三有一天下暴雨，吃完午饭，朋友骑车带我回学校。我在她身后举着伞，风在耳旁浅吟低啸，雨声澎湃，伞四处飘摇似乎永远不在头顶。平时步行五分钟的路，我们东倒西歪骑了二十分钟，一路上互相嘲讽对方的笨拙，大笑到浑身乏力，到校已全身湿透。

喜欢捏着嗓子学老师讲话，在老师最忘我的时候往嘴里塞东西，喜欢在体育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小卖部。喜欢把没用的纸张撕下来折纸船，折好的纸船在桌上一字排开蔚为壮观。话仿佛永远说不完，多余的全装进纸条里。安静的时候斜后方忽然吃吃的笑起来，有时班主任的身影会悄悄从窗外飘过。推开教室的后窗享受初夏晚风的惬意，漫步走过冬季铺满阳光的操场。操场上的青草葱郁而幽深，漫过脚踝也漫过青春期的轻狂与迷茫，漫过没有轮廓的空濛的梦想。

那些日子就像初夏的阳光透过草木葱郁的叶子洒在跑道上那么明媚温暖，像树影落在脚边，随风轻轻摇曳。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会傻乎乎地停住，看天边绚烂的晚霞，微笑浮现在脸上，手里拎着扫把。那时候并未想过自己以后的模样，却是那样执拗害怕长大，害怕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再拥有说做就做的勇气，渐渐变得庸碌而寻常。记得自己总是犯错，总是闯祸，那么不经世事，那么天真单纯，那么不羁却那么快乐，心情好起来就想要像风筝般飞起，就连忧伤，也短暂而漫不经心。

到现在还会怀念数学课上大家一起解决一道平面几何，怀念数学老师口中的币踏歌辣斯，怀念英语课上偷偷翻开的小说，以及偷偷背下来的诗句和歌词。语文课上老师提到《乌衣巷》，听得一知半解却也不去管它。现在想来，年轻的生命尚且没有时间的厚度，又怎么能体味物是人非的苍凉。

可是，这样的时光真是短暂啊，好像突然就翻篇了。突然就不再叽叽喳喳大笑打闹，突然就开始体味世态人情，突然就明白了，突然，就变了。

内心是多么抗拒这样的变化，可是你知道，没有哪一种力量可以与成长抗衡。伴随着初中生活的结束，那些星星般闪光的日子终于永远地归属了记忆。当我们开始经历一些人和事，我们的思想就会变得沉重，脚步也不再轻盈，我们失去对现实非黑即白的判断，也再也没有了说做就做的勇气。我们学着谨小慎微步步为营，用各种拙劣的方式包裹和伪装自己。我们设法藏住愁绪，连笑容也心事重重。

从前天真地认为，如果不想，便可以一直一直不去长大，后来，现实通过最残忍的方式让我明白这不可能。一直在思索成长的意义，却总是在质疑自己得出的答案，而自己也在这样的往复中一天天变得沉稳而疲惫。或许成长是为自己，或许是为别人。而唯一能肯定的一点便是我们可以少犯一些错，乖一点不再胡闹，不要让太多的人为自己的幼稚和鲁莽买单。

可能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变成自己所不希望看见的模样，我们会接受自己的变化，远离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我们会渐渐习惯，渐渐麻木，渐渐遗忘。

可是我依旧希望，当我们彷徨失之所向，当我们意欲抛却勇气和梦想，会有一种热情如火光存留心底，就算微弱却生生不息。我想，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变成什么模样，都会记得有那样一段时光，那段夏风一般年轻温暖的日子里，有眸子里玻璃一般澄澈明净的天空。

当少年变成青年，他是否会怀念最快乐的日子里窗外飘忽的树影，当少年年已迟暮，他是否会在夕阳下怀念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

少年你有没有找回丢失的自己，少年你是否还是当年干净的模样。少年你是否依然怀揣梦想执着不肯放手，少年你是否依然相信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美好永远永远不会改变。

你是否还会想起曾经在风里奔跑，瞳孔向光，衣襟猎猎作响。

在久违的辛香中触碰88个琴键，遥远的岁月像一道光温暖十个指尖。内心雀跃，想要欢呼。

年年春天燕子飞回来，只为屋檐下如初的斜阳草色。

乌衣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