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梦之重

他人的目光是吸人膏血的吻。—米兰·昆德拉

多年来,我一直想着K。他住在一座小公寓的四楼,周边有四条街。他向下望着人群的时候,感觉自己像置身巨大的蚁穴,身体和目光被疯狂地分解和吞噬。在人海里,K无力而眩晕。他人的目光,在他眼里,是一条条激光束和飞来的切割机刀片,沉重的凝视,是K所不能承受的深吻,让他窒息。

K喜欢睡觉,对他而言,他喜欢睡觉的过程,睡眠不仅是作为正常作息的一部分,也是他的一个爱好。更确切地说,K喜欢睡觉,像有人喜欢翻书以及同女人交往一样,过程本身的乐趣,使人沉醉而不去多想原因和结果。然而,最近反复的一个梦,让他疑惑和好奇,伴随着一点恐惧。K点了一根烟,取出酒柜里的白兰地。天花板上巨大的风扇转了起来。虽然将要入秋,但天气还是没有变得温柔起来。些许的燥热,让人发狂。

K一个人睡。K和妻子婚后不久,从未有过的枷锁事先未告知就迅速套在他身上。婚姻使他喘不过气来,女友和妻子的角色转换,在他看来是小猫身体里生长出了巫婆。这样的想法,使K自己发笑。很快,婚后性爱较之恋爱时的乏味,让K最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他需要的是情人,而不是妻子。他在官司里赢回了女儿,女儿像母亲,更喜欢她的父亲,他感觉又和情人在一起了。某个陌生女人的身姿,让他魂牵梦绕。

K的梦是这样的:他先是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圆盘上,由成人的身体,孩子的脸组成的人包围着他。他们全都赤身裸体。人们手持棍棒敲打着K,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和含糊不清的话。随后,他们后退,开始互相攻击和性交。K看得出奇,一片叫喊声中,K随着圆盘转动,K得以发现,那两种行为,在上面的都是主动的人和强势者。在梦里的思考,让K觉得诡异和心悸。

K发自内心地作呕般地厌恶人群。为什么非要集体呢?如果我们服饰和行动稍加一致,就像学校、医院、一些机关单位,只是变相的监狱。囚牢也早于上面的那些机构出现,而且作用在某些国家大得让人惊奇。人群中会有一种莫名的奴役向你袭来。。

卢梭的“主体”,是人人牺牲一部分自由而构成的社会契约,目的绝不会是让每个人比以往更加不能来去自如,而是保障每个人的自由,使之不受侵犯。那么,人类求同的心理趋向,无异于自己放弃那自由般的个人意志,相当于为了“公众利益”和“社会福利”而发展个人,本末倒置而极易为野心家所利用。

让我们再来看K的梦。

圆盘是集体无意识里的典型意象,是一种人类宗教和神话的“原型。”太阳轮历史悠久,而受难者的形象则在教堂里不朽。每个人都有集体无意识,而梦又是非理性的,K被绑在圆盘上,似乎不可避免。而那些人,又该如何解释呢?K爱孩子,不喜欢大人。孩子未发育完全的稚嫩的身体,使人想到美好的牧歌。然而,看似没有心机的孩子,有时候却比大人危险。《笑忘录》里的塔米娜身陷“孩子国。”孩子们自有一套法律和道德准则,在那里面,那才会得到他们公平的对待。这不仅局限于孩童,如果万物有灵,那就有无数套法律,人类说不定会是猫和狗国度里的阶下囚。成年男性健壮的肌肉,女人性感的呼之欲出的部位,在一定程度上是静止的暴力和最风骚的勾引,引人产生邪念。孩子让人有爱护的冲动,但谁又能保证他不是《致命ID》里的吉米呢?

一群人斗殴和性交,是人类原始本能的放大。暴力和性,这两种剧烈的身体碰撞,夹杂着痛苦和愉悦的叫喊,终结了万千生命,也创造了数不清的新生儿,在棺木和床之间来回反复。然而,床上的暴力,那恰到好处的暴力,加上一点点的命令,就是一件有益身心的乐事。谋杀和性丑闻,自古以来为人所津津乐道,人们却又对它们遮遮掩掩。这是何等的可笑和讽刺。他们对公众事件漠不关心,人们的注意力毕竟有限,谁打了谁,谁又和谁上床,流血和做爱,对他们更有吸引力。数以万次的革命和性交,产生了历史和我们。战争是暴力和性爱的交际舞。士兵不仅承担屠杀他国同行的任务,往往也负责顺带征服那里的女人。俄罗斯和东欧的某些国家,就是交际舞的产物。

当然上述过程,潜意识导演在k的大脑舞台上指挥完戏剧之后就离去了,他没有义务对脚下的舞台,和K这个被强制的观众,阐述自己的艺术理念。我似乎是在观赏k,他是我的主人公。同时,K也是自己潜意识导演戏剧的舞台兼观众,而我,又是谁的主人公和观众呢?舞台是否就潜藏在我身上,背着我悄悄地筹备着一部大作呢?

我们再看看k的逃离行为。纵使性格原因,不排除有的人天生不合群。《交流的无奈》中,作者援引黑格尔的“论承认。”我们需要得到别人承认,自己才是完整的自我。自我的内在难以看清自我的外在。到处是他人目光汇聚而成的探照灯,和无处不在的音乐,狂躁无章的声响,逃离?从一处监狱奔向远方的牢笼?当然,再严密的监控,也会留下些许盲区,个人在自己的伊甸园里裸舞,只是片刻的欢愉吧。K结婚后,独处的时间大幅减少,情人也一跃而成妻子,自己的丈夫角色还未及时适应,而女友却比他更快地签署了婚姻这一神圣协约,并迅速地行使起权利来,这让K措手不及。K不肯彻底交出自己,他想在婚姻框架下,依旧来去自如。情人的协约是柔性的,“性友谊?”k近乎病态地沉湎于恋爱的种种幻象和多变的情绪当中。

孩子?谁不喜欢呢?那里的国度,看不到是非曲直,没有种种成见相互交织,没有“你们是万千智慧人民的一份子”的动听言论。孩子接近于动物,与自然还有羁绊。孩子也就是“牧歌。”他们未成为真正的人,因此和自然地道路方向一致。当大人们为世界进行伟大而激烈的战斗时,孩子们会不会偷偷建立起自己的军队呢?大人们该如何抵御来自底下的这股不可测的力量呢?

酒瓶落地。K已赤裸身子躺在地上,双手像被人吊起般合并往上举起,双腿也并得很紧,面朝风扇,仿佛他也跟着这圆盘转动起来。他眼前是故园的乡间小路、妻子的脸庞,男女疯狂的性爱,以及人人与邻为战,自己躺在4楼,四周时而安静,时而雷鸣般嘈杂。在眩晕和清醒的无休止对抗中,k越发沉重,坠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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