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芝和自己的部门经理结婚了,如愿住进了600尺的“豪宅”,虽然婚礼当天低头亲吻新郎Mike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不适,但一想到以后再不必和几户同用同一间厨卫,心里就会稍感安慰。那个曾经让自己的心泛起涟漪经久难停的人,慢慢沉寂在心底,再不去想。
曾经惠芝以为自己和H城别的女孩儿是不一样的——她们目标明确,直奔主题,通常都嫁给了有钱人然后过着金丝鸟一样的生活。丈夫容貌如何,身高如何,甚至是否在外拈花惹草都不介意,只要信用卡依然可以刷,婚姻就可以维系下去。惠芝从没想过,最后自己还是会做自己曾经不屑去做的事情,在和阿华好了十年之后。
惠芝刚认识阿华的时候,是18岁中学毕业不久。那时候刚从学校出来,在一家便利店做收银,阿华是便利店日化供货商那方的司机,二十出头,眉眼清亮,每次卸完货总是会在便利店买包烟,然后借机和惠芝聊几句。一来二去,惠芝就知道阿华的心思了,倒也不觉得讨厌,于是就这样好上了。
之后惠芝就从和小姐妹一起住的宿舍搬了出来,开始和阿华过起同居生活。住在一个总面积不到300尺的3室公租屋里的隔断间,每天和7-8个人抢同一个厕所。没有厨房,因为厨房改造成了他们的小屋。
女人这种生物,但凡爱了,就会投入所有,至少惠芝是这样。她开始将房间里脱落的墙皮一点点弄掉,把墙面打理齐整,然后贴上素色墙纸;一点点洗去房间灶台白瓷砖上残留的油腻,摆上多层铁架用来摆放衣服;买了简约的球形纸品灯罩将简单的黄灯泡包好······女人总是有着神奇的魔法,虽然外部环境还是很糟糕,但是惠芝却一点点把阿华和自己的小窝装扮出了家的味道。
也不知是惠芝给了阿华错误的信号,还是阿华就真是这么以为,总之从搬进去到惠芝婚前,整整十年,惠芝都陪着阿华住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也不是没想过搬家,但是要么难以租到方便上班的,要么价格不那么美丽,要么······总之总有这样或是那样的问题。
“这个房间ok啊,为什么要换?”阿华的性格其实属于那种极其容易满足的,所以十年来一直做着司机。倒是惠芝,因为不满足于微薄的工资,在20岁的时候跑去做了sasa的导购。
惠芝骨子里,还是觉得租是一件很不稳定的事,更何况还要与那么多人争抢使用卫生间,实在不方便的很。她算了一下,算上年终奖及其他各色福利,再加上阿华的工资,大概紧衣缩食工作10年左右可以买个200尺的小房子。就算是小一点,但毕竟是自己的房子,惠芝希望阿华可以和自己一起努力。但每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时,总是看到阿华窝在家里玩网游。阿华下班比她早,既没有去接她,也没有额外再做份工赚钱,甚至晚饭都不曾做过,等着惠芝回来做。
“我每天那么辛苦,就是为了多赚一点钱,好早日住进我们自己的房子,不用住这棺材房一样的小屋,你为什么不能再去找份工,好歹让我觉得和你一起的未来有希望啊!”
“我觉得现在的房子住着就挺好啊~干嘛要换,都住了这么多年了,有感情了,再说换房子多麻烦啊~我不想找工吗?你知道现在找份工有多么难吗?你怎么就知道指责我?我又不赌又不嫖,你怎么还这么多怨气?棺材间?你叫这棺材间?那公屋里一排排铁笼子又算什么?人要知足,知足才能快乐。我原以为你不是那种女人,现在看来,你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陪你10年,到头来,原来在你眼里与其他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阿华,做人是要有良心的,你一个人的工资够做什么?你抽烟喝酒应酬多半就用掉了,剩下的日用都是我在补贴,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不是想和你一直走下去,我那么辛苦赚钱干什么?!”
惠芝气得胸闷,回到家不到10分钟,又穿衣出了门。阿华并没有追出来,甚至同她争吵的时候都没有从游戏中抬一下头。“再怎么闹情绪,她总归还是会回家”,他想,“再说,她一个成年人,总不至于一直像小孩一样闹。”
外面下起夜雨,不大,但是沁人心凉。华灯五光十色,车水马龙连成一片如同彩虹,惠芝紧了紧大衣,发现莫大的城市,竟然没有一地可去。她抱着肩,独自行走在雨里,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虽然,也不知道眼泪为何而流。
“惠芝?”一辆车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白胖的中年男人的脸,是她的部门经理Mike。“你怎的一个人?要不要送送你?”
惠芝不声不响,上了车。衣服几乎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沿着眼泪行走的痕迹,又一遍湿了她的心。十年,已是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难道这一生就圈定自己在那个狭窄逼仄的空间里终老吗?难道自己想有个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有错吗?
“Mike, 可不可以找家洗衣店将我放下,我的大衣湿透了,我想烘干一下再回去。”
“那个,你要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家。我家离这里不远,有洗衣机和烘干机。”Mike同惠芝说。
惠芝点点头,默认了。
这是惠芝除去阿华家以外第一次进一个男人的房子,600尺,两室一厅,有观景的落地窗和阳台,就H城来说,已经算很不错的房子了。
“你租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啊?!”惠芝接过Mike递过来的毛巾,边擦头发边忍不住惊叹。
“不是,这是我自己的房子。父母有2套房子,我又是独子,这套就给了我。”
······
后来聊了些什么惠芝记得不太清了,总之后来衣服干透乘坐Mike回到家之后,她依旧浑浑噩噩,有些伤感,自己大约一辈子都买不了那样的房子了。
或许心态就是这样变得吧,没多久,惠芝就同阿华提了分手,并从住了十年的火柴盒一样的房间里搬了出来,住进了Mike家。阿华指责她,说她嫌弃自己穷,可是当初在一起,惠芝就知道他的经济条件,也没嫌弃半分;后来的十年间,也并不是没有条件更好的人追求,可惠芝还是一心一意和阿华在一起。只是,生活需要两个人共同去创造,去努力;一个人的一厢情愿又怎能支撑起一个家?
就像,惠芝搬走的那一天,合上搬家公司车门的一刻她下意识地回头看,想在密密麻麻的窗口中找到自己小小的火柴间,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努力维系十年的爱情,也不过如擦亮火柴般只能燃烧片刻,不足以温暖余生。
这是前几日的梦境,当时没有及时写完,因为每天都会有新的梦要记下。梦里的地方不知道是哪里,但是醒来后想,这么逼仄空间里艰难求生的城市,好像除了上海就是香港,于是照着这样的城市背景写了这篇文。梦里梦到的别人的人生似乎是底层民众的生活,但是惠芝和阿华并没有分手,而是一起开了家小店。梦到阿华的堂兄喜欢上了一个站街女,惠芝说那女人并没有心,可是阿华的堂兄似乎已经陷了进去。梦到站街女曾经也是因为爱情同爱人私奔,结果被爱人卖进了这种肮脏的地方,遇到阿华的堂兄时,即便遇到的是真心已经没有分辨能力,只觉得天下男人没好东西。梦到这个城市很能下雨,阿华和惠芝两个人曾经一起在山上俯视雨中的城市,天上人间梦一般。梦到阿华惠芝租房住时候的种种尴尬,梦里并无团圆,也并没有走散,可是醒来我写的时候还是写了这样一个结局。因为梦里看到的,简陋到让人心疼,已经毫无生活质量可言,只是活着,或者说,艰难求生。出于私心,我不想惠芝这样活着,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