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以下读书皆为杂书
读了十几年书,按照所谓一万小时定律,每个人也都应该是读书的专家大师了。所谓大师,评判标准倒也有点难以统一;按理说来应当有一个最低的评价标准,无奈这倒不是一个一维可以量化的东西,又恐怕有“沙堆悖论”的高深哲思,只好放弃寻找了。所幸还有“艺术是模糊的”来作为类似的理论依据罢。
甩掉哲学上的苦难,让我们着手于改变这个世界。大师,多少还是可以解决一点问题,能够识别基础问题跟高深问题,能在茫茫之中寻找到一条道路的——当然能不能走上去另当别论。诸位对于自己在读书这一件事上是不是是否有一些见解心里大概还是有点逼数的。
我以为,这十多年的读书大半只是拿来应试,还有的别的读书多半只是拿来打发时间的。无所用心的读书跟精心研究的应试(当然也有很多无所用心的应试)构成的十余年读书生涯,导致的便是一批应试上的大师——或者谦虚一点,应试上的小师。但具体到读书上来,就不免荒凉的有些悲哀了。
无所用心的读书,跟一些别的消遣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至多不过是承袭着被祭祀了几千年的高贵表皮的“看起来有用的消遣”。如果还因此产生不应该的虚荣心,倒危害起来成了有害的消遣了。完全不用心的翻一堆纸,除了“我知道这是一本跟俄国有关的书”外——或许还有大脑潜意识里很难调度的“记忆”是很难说有什么收益的。(注;1这是一本与有关的书的梗是用来嘲讽速度的。2 据某些神经生物理论遗忘其实并不存在,只是提取难度会变大,这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
我有点厚着脸皮的认为,读书确实是一种相对高贵的活动。但消遣的浏览,无所事事的所谓阅读,是一种平时跟的消遣一样,甚至于有害的。可以称之为猪狗的阅读,或者化用古人“春风过驴耳”的雅喻称为驴的阅读。人属于动物,因此动物性的阅读是不可避免的,值得原谅的。但我们人总该有点别于普通动物的意识,要有点努力,摆脱猪狗的阅读,前往人的阅读。
在这领域上,《How to read a book》是一个很好的工具。但真正重要的是借助这本书的知识打造一个自己的认知观。我个人曾经的一个教训告诉我人不应该太过放空自己的思想。形而上者谓之道——一句被我不幸歪曲以增加文采的可怜句子,我们阅读乃是为了帮助我们达到与写书的人一样的对知识杯子的充盈。我个人一直认为,写书的人——我没资格谈写书还是降格为写文章罢——往往会在写作过程中发现另一个自己。就如同罗曼罗兰所谓“任何了解罗马的人,其实都对她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发现了自己”或者中国古人所谓“非我注经,六经注我”的地步。这倒是很像一块土地的挖掘,连身为土地拥有着的作者都不一定会清楚超出他已知范围的地底到底有什么矿产,但写作中却把它挖了出来。譬如《谈艺录》所谓“造化之密,与心匠之运,沆瀣融会,无分彼此”;又如陆游“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们读者面对一篇上佳的作品,并不一定要迷信作者。(当然除了极少数极工人事的天才)作者的主观意识跟作品体现的精神并不一定是我们以为的那么紧密。我以为一切作品的“艺术气”跟“科学气”的相对含量最大的差别即体现于此,作者是否能够凌驾于作品之上。(注这两个概念命名不必纠结于本意)一切神奇的作品终究会有一点作者自身都没有意识到的妙处。
To be heart,上面一段不但跑了题,而且是很可能有很大问题。我也考虑过将其删除,但想起黄恕伯先生评价迈尔说过“他的观点现在看来未必经得起推敲,但正是这种未经过严格程序的思想,才是创造性思维中最活跃的因素。”倒不忍删去了。便做一回民科将其留下吧。
人们阅读,多少是希望掌握写作的人在书中表述的“观点”。简单的说就是记忆跟理解。如果一本书看完之后在没有达到内化之前就忘得一干二净,便不过是本能性的阅读。我以为对观点的记忆是比较基本的要求,理解也需要建立在其上。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只记而不必追求理解,如云“少时读书老来用”也。此谓之阅。
仅仅达到阅的地步已经胜过了无所用心的漫读。但仅止步于此也是电脑而非人脑,谈资而非心资。一味死记便如同古人嘲讽“记诵五经,鹦鹉亦能也。”恐怕有和尚伸脚之忧。(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记诵譬如米饭,只有经过理解才能消化。看书如果只记而不肯花费脑力思考分析之,便如同守财奴吝啬鬼一般“日弃千金于地而不自用”(《天龙八部》)除了获得虚假的满足和自我感动之外(或许还可以当一个辩才无碍的名词党)对自我提升的作用是很可疑的。(上段所谓少时记忆乃人脑幼时可塑性极高也,背诵可改变之。生理基础来自于《刻意练习》一书)只有像鲁迅先生所言大喝一声“拿来”才能避免让脑袋惨遭古今各种思想马蹄的践踏。关于检验理解的问题我强烈推荐一味西方药方(当然如果各位有中药我也是欢迎之至的)费曼学习法。对增进理解颇有益处。值得一提的是,对内容进行思考理解之后,倒是可以不必拘泥于是否仍然记诵。像倚天屠龙记张无忌学太极拳就有点这个意思。当对材料产生理解,与作者达到共鸣,读到兴趣来时仰天长笑或欲辩忘言或怅然若失或潸然泪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大概到了这个境界,便不会是王小波“追逐知识是人的天性”的反对者了。
读书总是很难的事,绝不比别的什么行当轻松。但这也是符合人的事。能够读书的人,(此处之书乃广义之“书”也)能够相对轻松地继承作者千辛万苦挖出来的矿产。但正如前面罗曼先生的领悟,一些读者在读的过程之中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接受者,而是在读的过程中发现了新的自己,“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看见了凡人不该看见的东西”(杨老宗师语)。这样的阅读更多起到了帮助铸造认知,改变人的作用。譬如一点火星点燃了读者产生了不同的烟花,可称之为悟。如施一公先生当年游学欧美之际实验室内有一天才发文章甚是厉害,一公先生讨教经验对曰“我独异于人,而贵科学史”(道德经第二十章“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当然这个悟性跟其他因素也有关系,不是每个人看科学史都有启发。又如我很佩服的学长当年读了苏轼“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后产生感悟写出了“不需愁逆旅,本是万乡人”(当然我估计可能学长潜意识里还有“此心安处是吾乡”或者“不知何处是他乡”的影响)读“雪满长安道”而成奇句“思君清若雪,一夜满长安”。悟的过程倒颇符合思想区别于苹果的区别,只是悟是一个暂时性质的动词不能等同于思想罢了。(注:你有一个苹果,我有一个,给了你一个,我0你2;你有一个思想,我有一个思想,交流之后,我们都会有两个思想甚至新的思想)
领悟是一种思考的结束。譬如烟花绽放。而思考即烟花蓄势上升也。
悟有小悟,有大悟。无奈于古代西哲的智慧,这一个沙堆的问题我终究是难以区分的了。(沙堆悖论很有意思,可以百度之)也许这就像“什么是科学”一样永远搞不清楚?鉴于笔者是新时代社会主义接班人,且让我们遵循马克思先生“哲学家总是在解释世界,可真正重要的是改变世界”的箴言,将这个“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的划界限包袱扔给哲学家们讨论吧。
我本来想模仿杨绛先生“我不知道猴子跟大象谁更聪明。我们爱大象。”的机智老实来一个句子,结果才力不够只怕要邯郸学步,便当了明哲之士了。
领悟其实是思想的一种艺术。而艺术总不免是模糊的。
不妨再比较一下《管窥杂记》里的胡说八道“到底是我刚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一只蝴蝶在梦里变成了我?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但我知道,不必知道
在一个本身便是诗的问题面前,一切答案,都是亵渎。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答案.有些问题,本身比任何答案都有趣的多。
”
值得注意的是,这三者什么阅读悟的关系绝不是线性的,递进的,而应当是浑然一体难分彼此的。我觉得大家由于从小到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这种分界模式已经打心底里习惯了对知识的分界,因此形成的单调化思维实在是有害的。需知知识本身是没有界限的。为了上楼用梯子当然不错,但如果把注意力完全囚禁在梯子上就不必要了。中国古代所谓看山看水的三重哲学是很有启发意义的。
然而上述论述自然而然带来了一个困难的问题,什么是梯子?譬如诗词的音乐性,到底是不是一种修饰?还是诗词之所以成为诗词?人的某种属性和选择,到底是独立于某个客观的自己?还是正是这种种属性跟选择组成了自己?迈尔,爱因斯坦的震撼不啻于现在民科的奇谈,所幸自然科学还是一个可以分析的学科(嘿,暂时忽略掉上帝命令数据的可能性吧)但世界上有太多需要界限的事物却没有客观的界限方法。得鱼而忘荃,得意而忘言。什么是鱼?什么是荃?什么是意?什么是言?人未必就能意识到自己表达的形式甚至比想传递的意更重要甚至于就是意之所以为意。那么这时如何区分梯子?停,“虽巧历而不能得,而况吾乎”我们不必纠结于这个比较抽象的问题,至少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还是能够分清主次的。谨记伽利略大师“懂得忽略跟懂得重视一样重要”的名言,不必纠结于这个形与神关系的问题。不然岂不是有违马克思改造世界的指导?(如果有机会以后可以交流一下哈)
我不是很认同一切学问都要有用,这可能是机器人的追求。我觉得与智慧,艺术甚至仅仅只是对未知本身的追求——不论是否有用——对她们的追逐都是一种凌驾于动物性本能之上的灵魂本能。胡适先生有言“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进一寸的欢喜!”是的,欢喜。但我觉得又不止于欢喜。当精神感官的“欲望”得到滋养的感觉是一种哲理性的神思,我倒觉得一首古诗非常接近这种境觉;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反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后记:单纯只是觉得太久没有动笔不大习惯,提笔打算写一篇500字左右的小文章娱乐娱乐,结果拿起笔来就被思想绑架了。我一直觉得作者跟作品的关系介于父母跟奴隶之间,根本不是你想不写就可以不写的,直是一个不孝子。但这篇文章我倒打算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作者,写着并不算累,不必像以前某篇文章删改三遍。本文观点颇多偏颇,大概是近几天身体不顺脑子也不灵光了起来,所幸我还有标明初稿表示可供修改的余地的聪明,或许可以逃避这篇文章招来的批评吧。
17年11月22日
文/谭洋
编辑/陶红
责任编辑/刘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