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爱情是什么样子?近日,读清代沈复的《浮生六记》,从中找到了一些答案。书中沈复和妻子芸志趣相投、举案齐眉,以美好的情感和文艺清雅的生活书写了一段平凡夫妻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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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的作者是沈复,他一生简单平凡,没享受过荣华富贵,也没有风云大事,出生在幕僚家庭,会画画,能以此谋生。他周边是简简单单几个家人,为着柴米油盐而奔波。具有文艺情怀的他,也会泛舟烟湖,吟诗作画,而且好在娇妻芸也是个文艺女青年,能懂夫君的情怀,也能唱和,虽然生活在贫困当中,却也沉浸在美好的情感和艺术世界里。
“事如春梦了无痕”,沈复说逝去的时光,若不以笔墨记录下来,便了无踪影,未免辜负苍天的厚爱。于是他用深情的笔调写下这平凡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与其说《浮生六记》是自传散文,不如说是沈复写给妻子芸娘的一封绝美情书。与其说它是一封绝美情书,不如说是一部凄美的爱情小说。
沈复去世后半个世纪,有个叫杨引传的文人,在苏州的一个书摊上,随手翻阅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天呐!这书太好看啦,简直欲罢不能。作者是谁?沈三白?此人是何方神圣?杨引传在苏州城里四处打听,结果就像在打听一个火星人似的,没人知道他,没人注意他。唯一能确定的信息是:作者已经去世半个世纪!
不能让这么好看的文字永远埋没下去,杨引传毅然决定出版此书,光绪三年,也就是1877年,他把这部《浮生六记》刊布出来了。事实证明杨引传的眼光没有错,书一出现,立马引来粉丝无数,一时间市面上脱销,洛阳纸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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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六记》全书仅两百余页,包括译文与原文。说是六记,其实只有四篇,谈论的都是生活细节、交朋结友、游山玩水之类的事。初读时我很讶异和好奇,就这样一本谈论生活细枝末节的书,为什么能从清代流传至今,两百余年来被无数文人墨客推崇?直到我深深地被书中沈复的妻子——芸这个人物所吸引,林语堂说她是“中国文学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实在是不为过。
芸出生孤苦,四岁丧父,依靠一双巧手给人刺绣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并供年幼的弟弟读书。虽然出身不好,但芸聪明有情趣,自学认字,会吟诗作对,在身为文人的丈夫面前,还能时常对诗人、诗句作出不俗评价。在男尊女卑的社会,女子大多困在闺阁之中。而芸却对外面的世界十分好奇,敢女扮男装随丈夫外出看庙会,也敢独自乘船夜会要出远门的丈夫。
沈复喜欢养花养草、摆弄盆栽,好交朋结友、游山玩水。芸不仅是有趣的玩伴,更是得力的帮手。芸说沈复的插花兼备风晴雨露多般妙处,可谓精神入神,只是画画里头,有草虫之法,何不效法。于是,她便找来螳螂、蝉、胡碟等,系在花草之中,还整理一下虫脚:或者抱着花梗,或者踩着叶子,栩栩如生。沈复与朋友出门游玩,苦于没有热食,扫了喝酒饮茶的兴致,芸便雇来卖馄饨的担子一起出游,温酒热粥,还不用自己动手,比现代人野炊还高级。难怪沈复说世上再也没有如此会心的女子。
芸对待长辈很尊敬,对待下人很温和,每天见日头上窗,就披衣急起,好像有人催促似的。沈复不愿起床,还取笑她。芸却说不想公婆说新娘懒惰。芸因为能读书写字,公公便让芸负责写家里的书信。后来因为婆婆关系,芸让公公误会。芸宁愿自己受误会,也不愿在婆婆那里失了欢心。
芸的隐忍与她缺乏庇护的童年有关,她的行为在现在看来也许有些懦弱,但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更加觉得她的可贵在于风雅感性之后的缄默沉静。古来通文辞、善言语的才女和通情达理、痴情一往的妻子很多时候都是矛盾的,但在芸的身上,竟浑金璞玉地凑成了一体。沈复家道中落,他们夫妻的日子很多时候过得十分清苦,但在这清苦艰难之中还能过出文艺清雅、温暖明媚来,里里外外无不是芸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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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读《浮生六记》时,总有一种“沈复简直配不上他妻子”的想法。细细评味后,才发现芸的才情与可爱若无沈复的慧眼识真和倾情书写,便不能被发掘,更不会被流传,我们也不能通过文字一见这两百年前女子的风采。沈复看重芸的文艺风雅,芸敬重沈复的清高洒脱,正是他们的三观一致才铸就二人几十年如一日的相敬如宾、相爱甚笃。如果沈复要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芸想的是“好男儿志在高官厚禄”,那么两人只有相互嫌弃,彼此抱怨了。
沈复与芸的三观一致、志趣相投无时无刻不体现在《浮生六记》的字里行间里。沈复说芸癖好既与我相同,而且能察言观色、推敲眉目,所以我的一举一动,对她使个眼色,她便心领神会,无不办得头头是道。
搬到仓米巷后,因新居风景不如旧居,芸时常伤感,又向往老仆人老家“颇有野趣”的住处,沈复便请示父母,携芸来到那地方避暑。芸说以后哪年,当与郎君在这里造一个房子,绕着屋买十亩菜田,招来仆人仆妇种植瓜果蔬菜,来供给日常家用。郎君画画,我来刺绣,当作品诗饮酒的资费。这样布衣菜饭,终身快乐,不必计划去远游他处。沈复对这想法深为赞许。
沈复向芸渲染庙会盛景,芸道可惜自己不是男子,去不了。沈复便帮忙出主意,让芸穿自己的衣服扮为男子。芸扮男子没有合脚的鞋,沈复也帮忙:市场上有卖蝴蝶鞋,大小脚都可以穿,买起来也极容易,且早晚可以当拖鞋用,不是挺好的吗?芸欣然开怀。
如果说沈复遇到芸是一种幸运,那芸遇见沈复不也是一种幸运。在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社会,沈复对芸有心意,便向母亲说:“若为儿择妻子,则非淑姐不娶。”也算是自己争取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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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游大足石刻,许多景观我都已忘却,但是唯独对其间一个字记忆犹新。该字为上中下结构,上面一个宝盖头,中间一个“弗”字,下面一个“林”字。导游讲解这个字道出了一个人生活幸福的三大要素,宝盖头代表着财富,“弗”是佛心,“林”指好的生活环境。一个幸福人应该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丰富的精神生活和一个优美的生活环境,细想之后,我深以为然。
一个人的幸福如此,一对夫妻、一个家庭的幸福更是如此。《浮生六记》中沈氏夫妻琴瑟和鸣二十年有余,虽志趣相投、相敬如宾,但其间生活清贫艰难、颠沛流离,甚至难以为继、骨肉分离、妻子早逝,终究为这一对令人钦羡的夫妻蒙上了悲剧色彩。
沈复《坎坷记愁》一篇中自述人生坎坷都是从何而来的呢?往往是自己作孽得了报应而已,而我并非如此:多感情,重承诺,爽直不羁,结果转成了牵累。那个既定时代,既定的人和事,我们已无法评说,只可怜了芸这个聪颖会心的女子在自己病重之时还得为一家人的生计操劳,最后因赶制绣品呕心沥血而逝。
最好的爱情是相知,沈氏夫妻是幸福的,这幸福源自志趣相投、三观一致!贫贱夫妻百事哀,沈氏夫妻是不幸的,这不幸源自物质基础的匮乏。
不过,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拥有完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