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黄勇送嫁
玉梅满腹心酸，云家这几年送来那么多钱粮，供姑婆治病，弟弟上学，一家人的开支……
父亲发狠，以死相逼，纵然自己跟黄勇结成连理，云家的这个账该怎么算？又该怎么还？
父亲这不是把玉梅架到火上烤吗？除了嫁给云飞，玉梅别无选择！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只要一息尚存，就得穿上嫁衣。
云家说过，生要人，死要尸，你说能怎么办？你想怎么办？
正月十九，云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来了三四十号人，奉上彩礼，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气氛掩盖了赵家人的不舍，和玉梅告别亲友压抑的“哭嫁”。
玉梅整理自己的嫁妆，读过的要紧的书，知青姐妹送的杂志，还有其他同学送的笔记本小饰品之类的小礼物，都打包在一个木箱子，小心翼翼上了锁，自己揣了钥匙。
姑婆和赵家长辈们送的“添箱”礼物另外收拾了一柜子。其他家具床品之类的，姑婆和妈老汉早已打点齐备。
整个晚上，玉梅都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小戒指，迷迷糊糊睡不踏实。这小戒指，原有一对儿，黄勇哥手上有一只。
正月二十，天色阴沉，空气冰冷，一大早飘起了毛毛雨。
看好的良辰吉日不能有误，玉梅木然地跟着云家的迎亲队伍，身后是赵家的送亲队伍，不停地走，走，走……仿佛今天结婚的姑娘不是她。
黄勇眼睁睁看着玉梅走出家门，走过石板滩，走过大田坎，转过大窑湾……
黄勇端着口琴，一遍遍地吹着《十八相送》……
琴声呜咽……
一切都没指望了，心都被玉梅带走了……
天，越来越阴沉，压得黄勇透不过气来。
黄凤也是送嫁的四个姑娘之一，作为邻居，又是好朋友，没得理由不送玉梅，虽然心里叫苦：六七十里，路途遥远。她十五六岁的人生，从来就没走过那么远的路。
黄凤虽然恨玉梅跟了别人，不能当自己的嫂子。但也深知玉梅是被逼无奈，她原本跟自家大哥定了亲，郎才女貌配一对儿。
想着自家哥哥日夜折磨他自己，黄凤就特别揪心，心里像有一根刺，总想冒出来刺一下变了心的玉梅。
但是今天亲眼见着这个悲悲切切、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新嫁娘，黄凤也可怜她，满腔的愤懑也不好发作。
一行人走到青龙场，抬家具嫁妆的大汉们饿得前胸贴后背，放下抬杆，纷纷叫嚷要吃点东西再走。
可是眼下不见云家新郎，不知跟谁要吃的。大伙儿坐着不动，只顾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叫唤走不动了。
这是个赶场天，赶场的人们纷纷围过来，议论嫁妆的质量好坏，猜测嫁娶双方的家庭富足与否，指指点点哪个姑娘是新媳妇儿……
被人围观，肆意议论，迎亲和送亲的八位妙龄姑娘都垂着头红着脸，极为不自在。
玉梅混在姑娘当中暗自庆幸，还好没听媒婆建议穿那件红花儿衣裳，不然更加难堪和无地自容。
云家人不知去了哪里。
玉梅只得自己拿出几块钱，叫了两蒸笼馒头，发两个给抬嫁妆的汉子们，迎亲和送亲的亲人们一人一个。
青龙场出了名的三大小吃，是“周馒头”，“王烧腊”，和“许豆花儿”。
这周家馒头，白净，个大，绵软，有嚼劲，吃过的人都说好，百分之百回头客。
云家请来抬嫁妆的人，都夸新娘子贤惠大方会为人。新郎官却不懂事儿，躲起来让人饿肚子。
送行的姐妹也愤愤不平，新郎官如此慢待，确实说不过去。
毛毛雨大了，人们带的带斗笠、草帽，撑的撑伞，有人临时找块塑料布遮雨，一行人踏着泥泞，下午三点多，终于走到云家。
李小云看着云家人不甚热情，大汉们抬的嫁妆也乱七八糟堆放在门口，任由风吹雨打，没得人招呼收拾进新房。
想来是云家有些看不起人，更看不起玉梅家抬过来的嫁妆？
李小云忍不住流泪了：“玉梅，这家人的样子，以后你怎么过？你一个人在这大山里头……”
新郎新娘拜了堂，成了亲。
“端了婆家的碗，得受婆家的管”，玉梅除了叹息哭泣，还能咋样？
欠了云家几年的债，该由自己来还了。也许，上辈子也欠了他们家的吧？
玉梅的二叔赵正凤，是这边送亲的至亲长辈，叫“吃酒的”，送亲队伍以他为尊。一行人得到冷眼，大家都不是滋味。
云大当家的极为无礼：“亲家，亲家，家都给他赵家清干了！”
赵正凤深感屈辱，以牙还牙针锋相对跟他吵起来了，两亲家拍桌子搭板凳的就要干上了。
玉梅赶紧拉住二叔，忍气吞声把大伙儿让进“侧堂屋”坐下，燃起炭火烘烤淋湿的衣服头发。
她明白，云老太爷不过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自己是新媳妇儿，自然不敢针锋相对，只能好好招呼娘家人。
太丢脸了，一来云家，云家人就给自己甩脸子，还真是报应啊。
想想以前，自己对云飞也没个好脸色，玉梅反而心平气和了。
送亲队伍也有几个能人的，见玉梅被欺负，“吃酒人”赵正凤被贱踏，一行人被骂作“叫花子”，早就想出一口恶气。
玉梅的表叔跑过江湖，唱过“花灯戏”，说学逗唱门儿清。
表叔咳嗽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扫一眼所有人，大家立马安静下来。
表叔又清一清嗓子：“云亲家说我们是叫花子，今天，我们哥儿几个叫花子，想给你来一段儿《莲花落》，好叫你听一听，真正的叫花子的言子儿！”
表叔说罢，另外几个堂叔表叔也一起站起来，围成一个圈儿，摆开了架势，就要领头开唱。
云家的“支客”（相当于酒席总管、主持人）忙里忙外，又是招呼厨房，又是招呼大堂，一看这边屋子里事情要闹大，心里就慌了：一旦闹得不可收拾，大家都得丢脸。
支客赶紧好言相劝，拉住二叔坐下，又扶表叔坐下，又团团转发烟又点火，一副笑脸陪着小心，又一叠连声叫帮忙的人送来热茶。
支客又转身责怪云家人不得力，好好的婚礼，搞得剑拔弩张，太不像话……
开口不打笑脸人，送亲人的怒气渐渐平息。
再说了，今天是玉梅的好日子，娘家人总是希望她以后有好好过。
出口气就罢了，认真闹得不可收拾，大家都没意思。
备注：
罗开琼女士倾心之作《追求》，
简子友情整理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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