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去同事家给他送资料。他住在市里城中村改造后的一个小区里,刚刚拐弯进入这个城中村的路口之后,就发现,在100米远的地方有路障——收费出入口。这个城中村,几年前我也曾经经过,那时的路障似乎是设在另两个路口的,出入都要收一元钱,即使只是路过,也必须交费。
很像我们读《水浒传》里那些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由此过,留下买路财。
也很让人联想诸多电视剧里日本人设卡收费,“良民滴”才可以过。
忽然,就生起一种悲哀。
如今这几年,每个城市都在进行轰轰烈烈的城市建设,或称之为“现代化建设”,其衍生的新生事物就是“城中村改造”,由此而派生出的,有很多匪夷所思的现象。
02
朋友曾给我讲过一个不算故事的故事,因为它是真的。
朋友的同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快到四十岁了依然是一个人,因为这个小伙子长的不算好看,身材又矮,家庭也不好,家又在市郊区。忽然有一天,小伙子所在的城中村拆除,改造,家里的小二楼,加上村里的自留地,一夜之间,由普普通通的村民一跃而成为千万元户。小伙身价倍涨,上门提亲者瞬间盈门,小伙子曾经是“只要有人肯嫁就欢天喜地”,然鹅,随着身价的增加,小伙子提出的条件是:大学生,身高要165以上,还要长的漂亮。
真的有大学生来了。不久之后,嫁入“豪门”。
我听得瞠目结舌,真的吗?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这千万?
朋友一脸不屑,那还有假?现在的社会,哪来什么爱情,还不是男女的利益纠葛,彼此的互相利用?
那,幸福吗?我不死心。
幸福?你以为有钱就真幸福了吗?人啊,欲望无穷,没钱的时候觉得有了钱就好,有了钱还要爱,还要顺眼,哪有那么完美?夫妻俩天天闹得鸡飞狗跳。不对等的婚姻,必然是分崩离析。
朋友给出的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事实如此,人性如此。
03
再来讲一个不是故事的故事。
朋友Y的表弟,因为城中村改造,忽然成了有钱人。
改造完成,他的家里忽然就有了三套房子,700万赔偿款。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呢?实在是太多了,好像怎么也花不完似的。于是,朋友的表弟买了一百万的车回来,然后,开始赌博,刚开始在村子里赌(这是城中村很多年轻人的娱乐项目),不满足,开始到澳门赌,结果没多久,就把几百万赔偿款输了个精光。
她说,表弟并非个例,而是很有代表性的城中村人的缩影。
钱财来的太过容易,不视金钱如粪土才怪。
她说,你相信吗?再过二十年,这个国家最可悲的人,就是这些城中村的人。
我相信。
因为眼光的限制,生活阅历的狭隘,他们鲜少能够正确的运用这笔钱(当然,也有一部分是精明和聪慧的,不能一概而论),不用十年,坐吃山空是一种必然;而二十年后,如今的年轻人步入中年,钱财荡尽,而自己却无法凭借双手和本领来吃饭;土地早已一次性消费,再也没有安身立命之所。
04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名字早已忘记,但是故事情节却时时想起。
是讲一个小男孩,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花钱如流水,典型的纨绔子弟。后来,他的父亲为了锻炼他,将他赶出了家门。一年后,他带着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回了家。父亲抓过他的钱,就往火炉里投。从前时候,男孩才不会管那些事,可是这次,男孩伸出手从火炉里抢救钱。一边抢一边哭,说,我那么辛苦才赚到,怎么能看着它被烧掉?
这个故事是在告诉我们,唯有经过自己的辛苦劳作赚到的钱,才会珍惜。
那些城中村的村民们,或许原来也是勤劳的,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恬静的乡村生活。他们守着自己的土地,炊烟起处,稻香氤氲,不如几公里外的所谓城市人经济富足,却也是温馨快乐。当有一天,他们被告知,土地被征集,一分地就给赔偿5万块,旧房子将被拆除,但是别慌,旧房子多少平米,可以换多少平米的楼房,他们作何感想?又让他们如何淡定?
所以,我们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即将被拆除的城中村,很多人大兴土木,在旧屋顶上盖房,不为什么,只为增加平米数,好多分几套房。
再也没有了土地可以耕种,那种曾经的充实和淳朴一去不复返。他们没有经过辛勤的劳作,只是因为多了几亩田地,多了几间房子,便在一瞬间超越了辛辛苦苦打拼一辈子的工薪阶层。
那种幸福和喜悦来的太过突然,就像走着走着,真的从天下掉下来一个金元宝,还真的掉在你身边,告诉你说:喏,给你的。
有多少人,不会在这样巨大的变故里癫狂?
05
猝然而至的巨款,打碎了几乎所有人的认知,颠覆了“勤劳致富”的含义——上学读书有什么用?即使考了名牌大学,也不如一张城中村的户口簿。无怪乎有人说,城中村二代,才是最大的人生赢家。
官二代,风险太大,万一老爹是个贪污犯,曾经的财富可能瞬间化为乌有;富二代,在政策调整下,万一环保不合格,那就彻底没得玩;唯有城中村二代,毫无风险的成了国家政策的宠儿。
随着曾经村庄的消失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种对这片土地的依赖感和深厚情怀,曾经的生活方式被打碎,却没有人给他们一条新的生活出路,所以,他们迷惘,他们失落,他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们的精神世界如同被拆掉的房屋,坍塌在这个冰冷的只看眼前而不管长远的功利社会里。
王开岭说:我们唱了一路的歌,却发现无词无曲;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却忘了为何出发。
当汽车行驶在雄伟壮丽的环形桥上,城南城北再也不需要晃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你是否会怀念那时路边高大的白杨树,会想起小时候骑车随处可供歇息的阴凉?当所有的村庄不复存在,都成了千篇一律的“鸽子笼”,你是否会怀念麦浪翻滚的秋天,是否会想起赤脚走在田垄上的童年?
当我们拆除一座建筑、整体改造一个乡村的时候,我们应该关注的,远远不是这片土地可以成为怎样的商圈,能够有多少市场价值;我们更应关注的,是失去了土地的这些人,他们该以怎样的角色和心态,去面对崭新的生活。
——因为,我们改造的、拆除的,表面上只是一个城中村,实质上,随之拆除的,还有几十年的生活方式,几百年的文化积淀,甚至,还有整个民族辛苦维系的道德体系。
——我们不能够总是在破坏,而破坏之后又不愿意善后。这是一种可悲的自欺欺人,是一种可怜的掩耳盗铃。
因为,终有一天,它会成为无法治愈的社会症候,病入膏肓而无药可医。
06
放眼看去,只能看见被拆除掉的断瓦残垣,看不见那些破碎的、不知所措的、迷惘的灵魂。
前途路不清,何处是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