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生中有两种味道是不可或缺的,一者是甜,香甜可口,香甜四溢,想想就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幸福。另一种是咸,家家做菜离不开盐,调香,防腐,咸到浓处即成了苦涩。
钱钟书老先生说,快乐就像引诱孩子吃药的方糖,而大多数时候,我们在咬着牙吞掉一碗苦药之后,已经全然不会在意糖的滋味了。
我的铁瓷陆三斤结婚的时候,一群哥们天南海北地赶过去给他张罗。照例是要喝酒,大家也都开开心心地聊这几年的情况。酒足饭饱,三斤突然眯着眼跟我说:“章回,老子他妈的这辈子都忘不了蒋小燕!”我知道,三斤这是喝高了,别说他,估计我们这帮哥们这辈子也忘不了蒋小燕这个名字。
2.
三斤和蒋小燕好的时候还不叫三斤。
他大名陆宣,瘦高的条子,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肉。属于那种穿牛仔裤都能叫小姑娘羡慕死过去的好身材。
只可惜好景不长,大二上的时候三斤喜欢上了同班的蒋小燕。蒋小燕做事风风火火的,笑起来从不掩嘴巴,一颗虎牙直接露在外头。她最大的特点是,嗜吃如命,对待吃绝不含糊。
比如三斤追蒋小燕的时候,每天宿舍里最常听到的就是:“陆宣,你给我送一份豌豆小面吧。要香菜不要葱!”要不就是,“陆宣,今天想吃葱肉烧饼。。。对对,三食堂的,再要一克馄饨。”
不用得十分钟,三斤就会准时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和妹子搭讪,央求人家把吃的送上去。我揶揄三斤说,你这个样子,这是把人家当豌豆公主啦。
这时候,三斤就傻傻地笑了,他说,姑娘就该当公主一样疼嘛。
3.
三斤对蒋小燕真是好到天上去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又怕摔了。他会用自己做家教赚来的钱带燕儿去吃麻辣香锅或者水煮牛肉。但蒋小燕最爱的还是糖水。她喜欢芒果刨冰,三斤就经常带她去吃,每次还要打包一份榴莲班戟回来。
过了半年,原本瘦成麻杆的陆宣已经成功在美食的轰炸下胖了三斤,棱角分明的脸庞突然画风一变多了双下巴。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成了我们口中的陆三斤!倒是蒋小燕,还是鹅蛋脸。
对这个新绰号,三斤倒是十分坦然。他总是说,爱吃是优点,能吃更是福气。能摊上蒋小燕这样的姑娘自己当然是有福气的!
4.
蒋小燕除了爱吃,也喜欢研究吃的。她是学校美食协会的负责人,经常和校外的商家合作搞一些活动。按蒋小燕的话说,民以食为天,对于大学生来说,整天都是食堂食堂的,不吃腻才怪。帮大家把校外的各类餐馆集中起来,争取一些折扣,也算是为民谋利了。
一年一度的“金秋国际文化节”即将到来,小燕开始筹划美食协会在文化节上的展位。去年,她一个人开发了“一个芒果”汽水,结果大受好评。校园里来来往往的游人,走累了就来上一杯,清凉解暑。只不过小燕那段时间忙的完全顾不上吃饭,才换来了协会的盈利。
今年,小燕打算趁胜追击,推出各色的水果刨冰。她火速从网购了一台刨冰机,那架势就好像要开一家甜品店。
十月的天气,气温依然没有降下去的意思,到了晚上,秋老虎都能让人出一身大汗。蒋小燕下了课就窝在美食协会的办公室,鼓捣机器,研发她的水果刨冰。
5.
对于小燕的想法,三斤同志自然是全力支持。采购原料,谈价钱,搬杂物,没少帮忙。筹备期小燕时常忙到很晚,三斤就买了各种宵夜零食去陪她。
“你试试,这个口味怎么样?”还没等三斤回过神来,嘴里已经被塞了一勺刨冰。
“不对不对,还是太腻了一点,这样吃肯定吃不了多少。”小燕自言自语道。
说罢她就在刨冰机前继续鼓捣起来。
累的时候她就把头搭在三斤的肩上,但只要说到今天的收获,立马就元气满满。小燕告诉三斤,她感觉自己离开发出心中的味道又进了一步。她心中的甜味,一定是甜而不腻,清清爽爽的。让人还没张嘴,光是闻到香气就觉得幸福满满。这时候,三斤就会鼓励小燕:“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因为你就是一个给人带来幸福的人!”
但蒋小燕不知道,为了小燕的甜蜜事业,三斤已经把自己攒了好久的积蓄都垫进去了。
6.
小燕研发的三种口味的刨冰终于在国际文化节上开卖了。芒果口味的加入了金桔,甜中带点微酸,草莓刨冰用薄荷叶点缀,爽口怡人,还有百香果口味,搭配西瓜。除了这些,还可以按照个人喜好加入炼乳和红豆。
三斤带着一帮哥们给蒋小燕捧场,很多人买了一种口味转头又来买另外一种。展位前排队的人把小燕和她的伙伴们堵在了里面。三斤看不到蒋小燕只能跳起来喊。
紧接着从里面冲出来一个身穿水兵月服装,头发扎成两个辫子的女生,头上还有两个萌感十足的小鬏。我记得三斤当时的表情,整个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小燕大概是觉得排队的人太多,只得对三斤说:“没看见我正在忙着呢。三斤快点来帮忙。我请大家吃刨冰啊!”俨然一副老板娘架势。
三斤看着小燕,他脸上的表情大概是心疼又骄傲吧。
事实证明,小燕的付出获得了回报。美食协会的展位异常火爆。广播站和电视台也纷纷过来采访。对着镜头,小燕说,希望将来可以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甜品店。
7.
文化节结束了,小燕拿这次卖刨冰的钱请社团的伙伴们吃了一次烧烤。
回去的路上,三斤问小燕,开甜品店的想法是不是认真的。
“我相信我可以做到。这几年在学校小打小闹也有了一点基础,只要找个好位置开店,不怕做不出名堂!”说这话的时候,小燕的眼睛里闪着自信的光芒。
三斤总觉得小燕太过于理想化了,他想劝小燕多放点心思在学习上,“可是这就意味着你要自己创业,需要承担风险不说,对女孩子来说还是太辛苦啦。”
小燕全然听不进三斤的劝阻,“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担心啦。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嘛!”
三斤迟疑了一下,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他想说点什么,又咽回了肚子里。
8.
很多时候,我们以为尝到了人生的甜蜜,殊不知,生活本身就是各种滋味的,酸甜苦辣,少了哪一样都是不完整的。
就像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三斤和小燕会甜蜜到底一样。
毕业前的一天,三斤突然跟我们说,蒋小燕消失了。她离开地十分突然,电话停机了,连室友也是在她消失一周后发现她已经跟学院提前拿了毕业证走了。之后的一个星期,三发疯了一样到处找人打听,找遍了几乎小燕所有的好友,但都没有小燕的消息。
我问三斤你是不是不同意你们家豌豆公主开甜品店,让人家生气不理你了。
三斤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小燕一直都想毕业了自己开店创业。我也是很支持她的。只不过我一直在出国留学和找工作之间犹豫。你也知道,我父母一直都想我把研究生念完。小燕走了,大概是不想耽误我的前程,也去实现她的梦想吧。”
我知道,三斤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但毕业正是鸟兽四散的纷乱,我也实在无法多去了解事情的经过了。
后来,三斤没有出国,他留在了这座城市,当了一名朝九晚五的白领。他说,总觉得自己有一天走在街上,就会看到小燕开的甜品店。
9.
三斤的媳妇是个地道的东北姑娘,做的一手好菜,把我们个个喂饱。只是菜的口味偏咸,甚至连汤都有些咸涩。我不好直说,看看三斤,他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口味。
“没想到你当年这么喜欢吃甜食,现在却是日日离不开盐了。”
三斤笑笑说:“现在我是经济适用男,能娶到这么个贤惠的媳妇就当知足了。”
正在冥想之时,三斤的媳妇端上来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大伙儿也就沾着蒜。咬了一口,味道虽咸,却唇齿留香,别有一番嚼劲。
不管爱与不爱,最终选择贤还是甜,其实只取决于:你是什么人,你面对的是什么。是给生活锦上添花,燃烧梦想的光热,还是依靠活计生存,脚踏实地。这一生的粮食陪伴,是盐分,而是糖分。
我想三斤应当是释然的,毕竟我们都相信,小燕在某个地方,实现了她的甜蜜梦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