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在国内如果有去派出所开亲属关系证明的经历，就知道我们很难证明我们是父母的儿女，是兄弟姐妹的手足。这个确实是户籍制度下的一种无奈。但是，在国内，如果想证明自己是谁，倒并不费周折，我们会是某单位的员工，是某人的家人，是某些财产的所有者。一句话，我们在一个社会序列里，哪怕自身不整齐划一地站在那里，也能找到某些整齐划一站在序列中的人成为我们的佐证，我们的背书。

      从来没想过，当走出中国，飞机落地的那一刻起，最让我为难的不是孩子的学习，不是与学校的接洽，而是因为再也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而面临的尴尬。

Rita 摄影

      衣食住行，还没来波士顿，已经遭遇住的艰难。由于女儿是补录，所以拿到学校的offer、i20都已经是9月份初了，签证也是到14号才搞定，所以行前准备的时间很短。本以为定酒店是极容易、最没有技术含量、最不用操心的事情，可是临到定酒店，才发现学校周边、甚至附近镇上的酒店都已经爆满。爆满啥意思呢？就是不是价钱问题，当然价钱确实贵，但是，贵也没有了。刹那间，就有些傻眼。于是挨个问过波士顿的朋友，有短租的吗？没有。还有啥渠道呢？朋友们提供了两个去处，一是airbnb，一是craglist。仔细看了一下，craglist远水解不了近渴，也只能是airbnb了。朋友说，airbnb在波士顿很流行。于是硬着头皮开始在airbnb上找房子，那时在北京的卧室里，还不知道airbnb于我们的美国之行有啥相干。最后在waban定了一套房，也不便宜，但是看到房东是做音乐的老两口，家里有一个很棒的音乐室，觉得很风雅。那时还不知道自从落地住进这套风雅的宅子，就再没风雅过。

      到美国已经是27号的下午，定好的车将我们准确送waban。司机是华人，很健谈。女儿学校是在Newton这个最靠近波士顿市中心的镇上，随着司机介绍房地产的走势，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们已经两年没来波士顿了，两年前的波士顿地产走势曾经让我吃惊，看来那还是吃惊的开始。如此说来，房价上涨必然带动租金的上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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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东夫妇特别热情，放下行李，就带我们去了waban的中心，如果这就是downtown，我也是无话可说。有两家杂货店，一家银行，一家星巴克，还有一个地铁站。我看到一个房地产中介的一个办公室，看到了newton的房价，大部分在100万美金以上，而且，我没看错，有300万左右的房源，这个与我2014年了解的情况是有很大分别的。我在心里彻底做好了支付大头租金的准备。

      第二天下午去学校报到，发现我们和学校还是有些距离，朋友来载上我们。学校是事先了解过的，人都很友善，还见到了校长和大部分任课老师。心里稳稳的，知道孩子会喜欢这儿。出来就不稳了。朋友有事先走了，说好出来打电话帮我们叫uber，可出来就联系不上了。我觉得也好，因为也想熟悉一下学校周边环境，步行回去大约1个多小时，就当锻炼，外带踩点。一路走过去，有些绝望，发现比前一天看到的waban的downtown好得有限，最大的有两家超市，然后也是几间小小的店。忽然明白，如果我不想开车的话，最好就住在这些超市和小店的附近，否则生活将毫无便利性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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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第三天一早就正式上学了，当然是uber去的。我呢，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看房。在国内的时候已经和中介约好了时间，所以开工也算早了。说什么来着，起大早的，要赶晚集的。中介很敬业，差不多把学校一左一右的房源都搜了一遍。如果没有这次看房，我还以为镇上的房子都像我两年前看过的Wellesley和Lexington以及Dover的那样高大上呢。有一些房子，没错，single family，里面那叫一个破。说这话，没有褒贬的意思。波士顿的历史在美国算是久的了，因此也常有一些古老的房子，但是房况不好的并不完全是古老的房子，有些老房子反而用料极好，房况也较好。但有一些，就完全不是这样，比较典型的是二战以后的房子，往往房子的空间较小，用料也是得节俭处且节俭。这边的房子情况较差的，似乎都不是以上两种，没弄明白为什么这么破。房子一破，神秘气息就扑面而来，那些basement我是没有勇气下去的，仿佛穿越幽深的年代。也许是国内的一切都太新了，新到我们已经没有能力去面对有年代感的东西。于是，这批破旧的被我无条件地淘汰掉了。还有的是与经营场所在一起的apartment，这个也坚决不敢染指，安全系数太低。最后锁定了两套房源，我还挺得意，这不是落地就搞定的节奏嘛。很轻松交代中介帮我看一下给申请的价格，我们轻松愉快地告了别。

      我印象很深，这是周四下午，我们到美国48小时左右的事，我让中介把我送到学校附近最大的超市那里，开始在时差的折磨中看那些让我垂涎三尺的深海鱼，想着下周我就能把它们放到我新居的餐桌上了。

      周五中介把房子的报价发给我了，贵的一套，list上面的价格是2975美金，中介建议给到2700-2800；便宜的那套是多家庭的房子中的一户，屋主要2150美金，中介建议我报2000。这时，我已经不做他想，只想要那套贵的。为什么呢？那套贵的只有90平方米左右，但却是全新的apartment，一共只有8户，这是唯一没有租出去的一户。这套虽然贵，但是租期刚刚好是我要的8个月，就是女儿读完六年级的时候。

      周六和中介约好在chinatown见面，签署了申请的文件，然后高兴地回到了waban的住处，静候佳音。然后，噩梦开始了。中介电话来，说2150那套，屋主拿到了一个一年零三个月的申请，就不考虑我这个8个月的申请了。这个不算啥，反正我也没想要。重要的是那套公寓，中介花了一些时间给我解释这个逻辑，我终于听懂了这个公寓的屋主的疑虑。简言之，我在美国，是个没有办法被证明有信誉、可以按时付他租金的人。这个逻辑并不复杂，我是外国人，在美国没有信用记录。中介建议我给出我在美国的银行账户的资产证明，同时提供国内的股票账户等，证明我的支付能力。听到这儿，我大概能够判断出这套房是不会租给我的了。这里面是两个问题，一是你有没有钱，二是你有钱的情况下会不会付给他。我只能证明我有这个支付能力，但我无法证明我愿意支付。我只是不明白，租套房子，为什么会这么小心。中介是在美国长大的华人，说麻州的法律极为保护租客，如果住进去不付租金，屋主无法赶走租客，只能诉讼，有时这样的诉讼一年都不能了结。这中间租客就一直住在房子里，屋主毫无办法。如果是一个在美国工作的人，有工卡，屋主就能知道租客的收入情况，并且一旦有纠纷，至少还有官司可以打。对于一个没有工作的外国人来讲，屋主只能当作是天外来客，按时给租金只能说屋主的运气好。理性社会谁会去看运气呢？

      这时我才明白自己遇到了死结。在国内我们曾经开玩笑，很难证明你爸是你爸，对于一个刚刚因孩子留学来美国的家长来说，你都很难证明自己是自己。是的，你在国内也许很成功，很有名声，对不起，屋主从来不了解中国，也许只知道中国房子很贵；你也许拥有很多资产，但是屋主不知道你怎样把那些人民币资产换成可以在美国用的dollar。我只能跟中介提议，我们也不要再提供什么资产证明了，反正我只租8个月，一次性付租金算了。中介断然拒绝，说这是与法律相违背的，法律规定屋主最多一次只能收3个月租金，多了就违法。于是我只能再提议，让他收3个月租金，其余我作为押金放在对方中介那里。讨论到最后，中介还是建议我把资产证明都给对方。

      周日一天在焦虑中度过，而且因为这边只定了五天，也到了该搬家的时间。感谢airbnb，我搬到了女儿学校附近的一个住家。这个住家的条件比之前的，差了很多。airbnb意思是one bed\one breakfast，这家的breakfast除了牛奶和水果，基本不能吃啥。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也许牵动那些不得不把孩子放在寄宿家庭的父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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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给了资产证明，也给了我先付3个月租金，押5个月租金的提议。然后中介建议我考虑一套我没那么中意的房子，因为那套房的屋主是中国人，可能会对我这种情况有充分了解。我只能接受了。然后就是等了。

      周一孩子还是正常上学，很享受她的新学校中友善、融洽的氛围，课程的程度适应也完全没问题。我却不得不清醒点，认识到上一轮看的房基本没戏了。然后我再找中介，要求看那天看房时没联系上的房源，中介很尽心，有一套房源在下午时联系好了，刚好在女儿放学时可以去看。放学接了女儿，一起来到那栋房子，是两家庭那种，一楼一户，二楼一户，就是我们国内所说的叠加。我们的在二楼，屋主是一个model，屋子里也确实有些model的风格，非常大的衣帽间。人也很好，和女儿聊得很开心。女儿穿校服，因为房子就在学校附近，所以屋主也很了解。女儿的学校算是好学区里不错的学校，美国人似乎对小孩子更有好感和信任感，我后来一直觉得如果那天看公寓时我和女儿在一起，也许结果不同。家长通常认为自己在国外可以照顾小孩子，其实，只能是互相照顾，感情上互相依托。家长为啥总是夸大自己的作用呢？为什么不承认在自己身边那个每天都在成长的娃娃其实正在抽枝展叶，慢慢会将自己遮蔽住呢？

      这个故事，未完待续。希望我可以很快写到这个故事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