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好伐?上海话的底蕴与腔调

前言:一直都想聊聊上海语言,却一直没敢动笔。因为我对上海实在不敢说是熟悉,说错了话造成了误解那实在是不好。而且我也是在来到上海工作后,才认识了一些土生土长的上海朋友。随着接近他们的生活,愈能感受到上海语言的魅力,实在是压抑不住才有了这篇文章,其中的错误还望海涵。

       说起对上海话是何时开始产生兴趣的,仔细回想起来,那应该还是在学校时看的一部电影,由程耳导演执导,葛优,章子怡,浅野忠信等主演的《罗曼蒂克消亡史》。故事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滩,叱咤风云的黑帮老大陆先生被日本人精心设计,卷入到一场暗杀。不甘寂寞的交际花;神秘的深宅管家;只收交通费的车夫杀手;外表光鲜的电影明星,乱世之下的芸芸众生掩盖在花花世界的柔情蜜意里,随着战争的临近,一切罗曼蒂克的终将被撕碎,消亡。电影中每个人物都说着一口地道的上海话,抑扬顿挫,精致讲究。不同身份的人物且都有自己独特的腔调,透过这种浓郁的腔调,我们能窥寻出一些它背后的人物性格与价值体系,从而拼凑出自己想象中的上海滩。 这里我们不对剧情作过多讨论,有兴趣的朋友自行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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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蒂克消亡史》剧照

       而前段时间热播的一部大戏《我的前半生》,也将众人的视线拉进了上海。其中罗子君妈妈饰演的上海大妈,靠着丰富的表情和出彩的戏份火遍全网。我只看了前面几集便没有追下去,所以只对罗子君那个娇里娇气的上海太太印象尤为深刻,尤其是马伊琍那一口让外人听起来撒娇式的上海话,结结实实黑了一波上海人。影视中的语言存在部分夸张的戏剧表演效果,而大多数普通上海人平时交流的语气都是相对自然平顺的。

       让我真正深入接触上海话是从外派到客户公司开始的,这里的同事基本都是上海本地人,初来时我连工作安排都听不懂,因为办公室她们早已习惯用上海话交流,带我们的大姐有时会忘记我是个外地人。每次她讲话刚开始用普通话,然后说着说着就自动切换为上海方言,我也不好打断她。然后再请我原公司的同事再给我翻译一遍(他是上海人)。有时大姐说完,自己也意识过来她讲上海话我听不懂时,总会哈哈一笑,再用普通话给我解释一遍。

      而每天中午饭后的空闲时间也是最精彩的时刻,俗话说的好,三个女人一台戏。真是放到哪里都通用。每天饭后,她们总会三三两两围坐一团,说些家长里短,聊到精彩处,说者眉飞色舞,而听者瞠目结舌,表示无法相信,追问一句“是真的吗?”。丰富的表情配合上有腔有调的撒海话,仿佛我不是在办公室坐着,而是在剧院里欣赏一出话剧。听她们的聊天也成了我窥视普通上海本地人生活的一个窗口,我觉得上海话是我知道的语言里最能表达情绪的一种方言,而且可塑性很高,男人们和女人们,不同性格之间讲出来的上海话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而共同点是骨子里透出来的精致与讲究,这与它历史的文化发展有关。大多数外人印象中总觉得上海话讲的嗲,稍显做作,这种认知有点片面,我仔细听过许多人讲上海话,大多数人说话并没有去刻意营造一种腔调与架势,只是由于本身音调频繁的起伏与率直的北方口音相比,让许多人有了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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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上海老街角

       上海话是吴语的一种方言,起源宋元时期,上海浦开始发展,有了人口聚集便有了上海方言。元朝时上海隶属松江府,所以上海话的基础应该是松江话,它保留了许多松江话的发音和词语。第一次鸦片战争后,上海成为第一批开放的通商口岸,它也逐渐迎来了它的黄金时期。随着经济的繁荣,大量的苏北,苏南和浙北人迁移而来。据上海市1949人口统计:在闸北,虹口,杨树浦三地区,外省籍人口占95%以上。江苏省以苏州,无锡,常州地区为主,浙江省则以宁波为主,它从一开始就是一座包容的移民城市,而它的语言也是一种混合型方言。大量的外来迁移人口混杂着不同的方言,这些移民的方言主要是以苏州话为主的苏南吴语,以宁波为主的浙北吴语和苏北官话。这些语言中,以苏州话为主的吴语以其强劲的文化竞争力成为上层语言,而宁波人的浙北吴语以它的经济竞争力也成为上层语言(例如现在上海话的第一人称复数“阿拉”就源于宁波话),而苏北人数虽多,但一无文化竞争力,二无经济优势(这里只是作学术上的因素分析,并无地域歧视之意),加上他们本来说的江淮官话和吴语差别较大,所以对现代上海话的形成没有起到很大作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上海话最繁荣的时刻,英语也当然对其产生了影响。比如嗲源于“Dear”娇柔的;差头源于“Charter”出租车;戆度源于“Gander”傻瓜,这些发音生动形象,充分体现了市井大众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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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上海的街头

        语言是一种文化的载体,上海城市的性格也像它的语言一样,开放包容且精致有底蕴,经济发达文化繁荣。这也是为什么在上海越来越严苛的生存环境下每年仍有许多的年轻人还是会选择它。文化与自由之城,上海不仅仅是上海人的上海,因为它的开放包容,它是所有人的上海。你可以在这里找到任何你喜欢的文化圈子,又或许你是丁克,你是同性恋,你也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没人关心你的私事,无论我是否接受你的认知与价值体系,我会保持起码的尊重。但自由往往也是有代价的,生活还有油盐酱醋,每年也是来了一批走了一批,而这一段在上海的经历一定能在他们的回忆中酿成最醇的酒。

       听办公室的大姐说,现在有的本地小孩都不太会讲上海话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国家推行普通话,上海各中小学校统一采用普通话授课,对说方言的行为扣品行分。政府取消了几乎所有广播电台和电视节目中的上海话内容。一时之间上海话岌岌可危,许多文化名人希望保护上海方言,但收效甚微。21世纪以来,上海舆论界保护“上海方言”的声音越来越高涨,而09年上海电台主播的“团团门”,更是使许多人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面对改革开放后大量外来人口的迁移和政府的消极态度,有人对“上海话”的未来充满担忧。

       一种文化的底蕴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用语言去传承,语言所蕴含的东西有时是文字记叙不出来。而汪涵也早早认清了这一点,他说“方言离我们很近,但它消亡的速度却令人吃惊”。他发起了一项方言调查“響應”计划,由他一人出资465万元,该计划将用5-10年的时间,组织10支调查研究团队,对湖南53个调查地的方言进行搜集研究,用声像方式保存方言资料,进行数据库整理后捐给湖南省博物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一种方言就是一种文化的载体,每一种语言背后都是前人千百年来积累的文化与韵律,少了就是人类文明的损失。我衷心的希望上海话能得到很好地传承,有更多的人能像涵哥一样站出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我们文化的传承献出一份力量。


参考文献:

上海话,百度百科

上海话在吴语分区上的地位-兼论上海话的混合方言性质,游汝杰《方言》,2006

上海市普通话和上海话使用情况调查,孙晓先,蒋冰冰,王颐嘉等《长江学术》,2007

上海话是进化还是死亡,陆顺杰《戏剧之家》,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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