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早上好。欢迎你们来到安徽合肥,我是你们本次旅程的导游,我姓苏,单名一个怡字,朋友们可以喊我小苏,或者苏导,本次六天行程我们从安徽省合肥市出发,去奇松怪石著称的黄山,四大佛教圣地之一的九华山,最后去婺源畅想满山的油菜花...”
我坐在旅游大巴上,托着下巴聚精会神的听着导游小姐的讲述。前阵子和阿辉闹分手,一气之下拖着行李箱离家出走,本以为他会追出来好言相劝,就像偶像剧里屡试不爽的情节,男主角百般道歉频频认错,举起手对天发誓永不再犯,傲娇的女一号最后心软,两人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拥抱和好,恩爱如初。
然而现实情况是,当我气呼呼的摔门而出时,他并没有挽留我,我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低着头一遍遍的刷微信,始终没有看到任何只言片语。恍神之际,一辆车猛的在我面前刹住,司机探出脑袋,对着我大吼大叫,“你眼睛长头顶上啊?找死吗?”
我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路过一家旅行社,门口挤满了前来咨询的人,看来是在搞活动。迎宾把一张宣传单页递到我眼前,笑容可掬的说,“合福高铁开通,从厦门到黄山只要四个半小时,想远离尘嚣,去名山大川感受天地的壮阔浩瀚吗?第一批特价哦。”
我接过宣传单页,一幅图片立刻吸引了我。山峦叠嶂,连绵起伏,墨绿色的松树盘根错节的在云海之颠矗立着,平台上,一只石猴眺望着远方,似乎若有所思。
想起过年的时候,小侄女在家背的那篇课文:在一座陡峭的山峰上,有一只“猴子”,它两只胳膊抱着腿,一动不动地蹲在山头,望着翻滚的云海。当时,侄女抱着我的腿,撒娇说要我以后带她去黄山看“石猴观海”。也罢,择日不如撞日,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出门旅游一趟吧。
我迅速跑到服务台,交了订金,留下手机号,就离开了。
随后,工作人员给我打来电话,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约好三天后,在厦门高铁站出发。
2.
京福高铁,被称为“中国最美丽的高铁”,其中第三段合肥到福建零九年开工,历时六年终于建成,作为高铁开通后第一批参观者,我坐在窗边,看盎然绿意“刷”的一下从眼前疾驰而过,灰暗的心情亮堂了许多。
接站的导游是一位二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手拿绿色的旅游旗,扎了个马尾,面庞瘦削,眼睛弯弯的,笑起来露出甜甜的酒窝。她熟练的招呼我们上了大巴车,并贴心的给每人发了一瓶水。
她说她叫苏怡,一个简单恬淡的名字。在递水给我的瞬间,我闻到了她身上事过境迁的味道,那张隐藏在精致妆容下的面孔,一定有故事。
第一站是黄山。一路上,苏怡用她特有的甜儒的嗓音给我们介绍这座举世闻名的南方小城的风土人情,简单明了的讲述把我们带入她所构建的世界,起承转合每个一环节都处理的非常好。车上很多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苏怡。
第二天,我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黄山。站在高山之颠,看到目之所及皆是连绵起伏的山峦,松树成片的覆盖住石头,风一吹,那只淘气的猴子在云海里若隐若现,真是美若仙境啊。
在回音壁,我深吸一口气,朝山谷大吼,喊出的刹那,山林间刮来一阵凉爽的风,我顿时觉得浑身特别轻松,脚步都轻盈了许多。陈怡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关切的说,“别把嗓子喊哑了。”
有的人擅长隐藏心事,只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觉得孤单。我不愿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于是披了件外套走出宾馆大门。抬头看深蓝色的苍穹如巨大的幕布,上面缀满了点点繁星,月色清凉如水,天地间仿佛进入了恬静安然的睡眠状态。
不远处的阶梯上,坐着一个人,我走进了一看,是苏怡。她拿着一瓶开罐的啤酒,不紧不慢的喝着,月光从头顶下倾泻,柔和的照在她的侧脸上。
“苏姐,有酒喝也不喊我,你想独享吗?”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苏怡抬头看了我一眼,“怎么,睡不着?”
“嗯。”苏怡的身上有种柔和的舒适感,让人不自主的想与她亲近,我把和男朋友吵架的事情和盘托出,无限伤感的说,“我感觉他一点都不爱我。”
苏怡递给我一罐啤酒,她望着远方,眸子深邃。良久,她问我,“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愿闻其详。”我忙不迭的点头。
3.
“我是吉林人,却在这里呆了7年,在遇见柯勇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来这里,和他分手后,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苏怡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缓缓的跟我说。
苏怡高考那年生病,成绩不是很理想,被调剂到南京的某二本院校读旅游专业。在那里,她遇到了柯勇,这个无意中闯进她生命里的男人。
九月份南京的天气依然闷热难捱,军训练正步的时候,太阳在头顶上毒辣辣的晒着,汗浸透了迷彩服。苏怡的病没好,站了一会,她脸色发白,眼前一片漆黑,一头栽倒在地。
在她晕倒的刹那,队伍里一个男生火速把她抱起,一路小跑送到医务室。苏怡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左手挂着盐水,男孩子卧在床边,温柔的说,“同学,你总算醒过来了。”
说到这,苏怡的眼神变的柔软,眸子闪着亮光,“看到守在床边的柯勇,我的心像是被蝼蚁啃噬过一般,他低头的温柔,牢牢的倒映在我的脑海里面。”
出院后,苏怡倚在柯勇上课的教室门口等他,非要请他吃饭。两人在小餐馆大快朵颐,期间趁着苏怡接电话的空档,柯勇悄悄的把钱付了。他看着苏怡不满的表情,害羞的笑了,挠着头说,“我不习惯女生买单。”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人逐渐熟悉,苏怡是北方的女孩子,酒量颇好,在加上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容易博得柯勇室友们的好感,一顿酒局下来,他们个个喝的脸红脖子粗,苏怡还是面不改色。
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苏怡成功的收服了柯勇的室友,他们暗地里把搜集来的资料一一上报,后来,他们告诉苏怡,柯勇有个女朋友,是他的高中同学,柯勇每天晚上九点,会准时去阳台和女朋友打电话。
苏怡的脸色有一秒钟的黯淡,很快,她又生龙活虎起来,“没事,”苏怡说,“做好朋友也行啊。”
此后一年,苏怡以友谊的名义,时常出现在柯勇的视线里。柯勇踢足球,苏怡在球场边顿足拍手,在中场休息时把水塞到他的手上;柯勇有打网游的习惯,苏怡也去注册了一个账号,两人相邀一起闯关;周末,苏怡搞了个联谊会,两个寝室的人结伴去附近的梅花山赏梅,兴起时,柯勇拉着她,在盛放的腊梅树下,拍了一张合照。
四月初,柳条抽枝,乍暖还寒,苏怡正忙着参加系里举办的演讲比赛,初凉的薄暮,她接到柯勇发过来的信息,他问:老地方喝酒,去不?
苏怡赶到的时候,柯勇已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桌上摆着一箱啤酒。他用起子撬开酒瓶盖,二话不说,仰起头咕咚一饮而尽。几瓶酒下肚,微酣,吐出一句话,“给哥儿们庆贺庆贺,我失恋了。”
苏怡拉开凳子,端起一瓶酒,“来,我陪你喝。”
4.
待一箱酒全部喝完,夜已深,万籁俱静,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长,苏怡扶着不省人事的柯勇踉踉跄跄的回宿舍,然而大门前的黑板上写着“11点之后,恕不开门”的字样。苏怡只得去附近开了个标间,她把柯勇安顿好之后,在另一张床上,和衣而卧。
第二天,柯勇酒醒后,对于昨晚的失态连连道歉,苏怡弹了弹身上的灰,说,“没事,就当我欠你的还了呗。”
柯勇犹豫的问,“那个,昨晚?”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的名节没了,”苏怡装成苦大仇深的样子,“没事,你娶我就行。”
柯勇不好意思的笑。两个礼拜之后,他们真的在一起了。苏怡去找柯勇,当时已经下课,人走的差不多了,零星还有四五个同学在整理书包,或是誊抄笔记。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她截住他,北方女生的霸道表露无疑,“柯勇,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倒是给句回话呀。”
柯勇愣住了,他诧异的看着苏怡,“那,那就在一起试试呗。”
他们在一起过后苏怡的第一个生日,柯勇送了一双高跟鞋给她。粉红色的鞋面镶着透亮的水晶,脚踝处设计的抽绳,6厘米的鞋跟笔直的杵着,柯勇说,“女孩子穿高跟鞋显得格外有气质。”
此后,柯勇陆陆续续送给苏怡可爱的裙子,修身的衣服,粉嘟嘟的手提包,并不止一次的建议她把头发养长。之前的苏怡是典型的女汉子打扮,干练的短发,汗衫牛仔裤,黑色书包从早背到晚,和柯勇在一起后,她的打扮逐渐往长发飘飘,长裙也飘飘的淑女方向靠拢。
毕业后,苏怡在南京某大型酒店当领班,柯勇投的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尔有几个面试也都是不了了之,后来进了一家保险公司做销售,但不到两个月,他就辞职不做了。
柯勇说,“妈妈让我回合肥,她在那里给我找了份对口的工作。”
柯勇所说的工作,是体制内的,工资不高,稳定清闲。那时的苏怡已经升级为副经理,工资翻了一番,她问,“你怎么想?”
柯勇嗫嚅着,“我想回去。”
春节后,柯勇留在合肥。他跟苏怡提出分手。苏怡不同意。她想了又想,既然爱他,不愿意分离,肯定要做出牺牲的,如果最后的结局是两人在一起,那么丢掉一份工作又有何不可?
苏怡提出辞呈,总经理惋惜不已,“你是我们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苏怡摇摇头,“谢谢。有比工作更重要事在等我。”
5.
柯勇去火车站接她,带她见自己的父母。苏怡吧精心准备的礼物放在桌上,一口一个叔叔阿姨的叫。老两口看起来很和善,一直彬彬有礼的,苏怡走的时候,手心里攒着的全是汗。
对苏怡的态度,老两口不置可否。但是苏怡知道,他们并不太赞成两个人在一起,因为不够门当户对。苏怡来自小县城,父母皆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而柯勇的父亲是某局的一把手,母亲经营着一家餐饮连锁,在当地可谓声名显赫。
当时的合肥不比南京,工作不是很好找,工资也不高。苏怡几番辗转,去旅行社做了一名导游。
苏怡说,“一晃五年过去了,我走遍了山川河海,饱揽了各地风光,却囿于厨房,争吵和不安。我可以为柯勇换工作,换城市,努力得到他父母的认可。但我不能接受的是,我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九十九步,他却连一步都没有为我而跨。”
两人最大的一次争吵,是在今年初,苏怡去柯勇家拜年,她惴惴不安的敲门,看到客厅里坐着一对陌生的夫妻,还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
让苏怡吃惊的是女孩子的装扮。粉色长裙配高跟鞋,长发黑且直,柔和的散在肩膀上,手边摆放着一个玲珑的包。女孩叫苏勇的母亲“干妈”,阿姨乐呵呵的应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忙把一个红包塞到她怀里。
那天柯勇送她回去的时候,苏怡冷不丁的问,“今天你家里的那个女孩是你的前女友吧?”
苏怡看了我一眼,悲怆的笑,“柯勇告诉我,他们两家是世交,他和她是青梅竹马。我才明白他送我高跟鞋,劝我留长发,不过是想把我变成另一个她。”
大吵过后,柯勇拿着花和戒指,在公司的门口单膝跪地求婚。
“我等了八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可当他真的把戒指套在我的手上时,我却没我一丝兴奋。我想要的爱情,是互相尊重,携手并进,我要我的丈夫爱我,而不是一辈子都把我当作某个人的替身。”
“所以,你提出分手?”我问。
“对啊,”她说,“过了几天,我把戒指退还给他,跟他说,对不起,我不愿做你的将就。”
“他后来没挽留你?”
“嗯...他结婚了,就在今天。”苏怡笑着说完,裹紧了外衣,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小姑娘,赶紧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山路要爬呢。”
6.
离开黄山后,一车人按照计划来到“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赞誉的九华山。在地藏王菩萨金乔觉的月身宝殿前,我看到苏怡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再分开,五体投地,份外虔诚。
旅行结束后,我回到了厦门,和阿辉和好。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我每天翻看着朋友圈,期待看到苏怡的消息。她朋友圈的状态更新的并不频繁,以山水居多,还有欧洲和泰国的照片。离开了错爱的苏怡,活的很精彩。那天进高铁站之前,我鼓起勇气抱了抱她,苏怡说,“要先爱自己,才会爱别人,小姑娘,祝你幸福。
我的内心深处,隐隐的相信,像苏怡这样的女子,一定会有那么一个男人,视她如珍宝。
半年后,苏怡来厦门玩,陪同她的是个高个子的男生,他不怎么说话,但是他很喜欢苏怡,即使站在一起,他的眼角余光里也全都是她。
我举起酒杯,“为幸福,干杯。”
陈奕迅在《红玫瑰》这首歌里唱到: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宠爱的有恃无恐。求而不得才心生挂怀,不甘心往往大过于想念。很多女孩终其一生追求的,是个爱我且我也爱着的男人,和他组建家庭,两人携手,从青丝到耄耋。像苏怡,她勇敢,专一,努力,当她发现这不是她想要的爱情时,也懂得及时止损。
她要的幸福是稳稳的,是宠辱不惊的。但好在,上天对这样的女生总是格外偏爱,苏怡有了疼她的男子,有了她想要的幸福。就像分手那天,她对柯勇说的那句,“我离开你,是因为不愿做你的将就,也不愿自己一生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