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尴尬

在表弟家的客厅里,我见到了被称为张总的男士。他四十大几的样子,带着一副镜框滚圆的镀金太子镜。汪总是表弟同学的朋友,就职于一家会计事务所。表弟把我向客人也作了介绍。当得知我是教师时,汪总表现出对教育工作者存有超乎寻常的尊重和热情。汪总说,我父亲也是教师还做过多年的乡中心小学校长,我要好的朋友中也有做教师的。交谈中得知汪总的高中就读于我老家的一所完中,其时我正在该校读初中,叙起来与他还是校友。因为聊得投机,聚会氛围迅速热络起来,也侧面了解到表弟这次做东的主题。汪总家有几间门面房,与他人的租约即将到期。汪总有意新招租户,表弟想租下来搞经营。

大伙们都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闲聊。汪总的话语不多但每个话题末了他都有个简洁而权威的结论,且无一例外的赢得在座的热捧。汪总不说话不喝茶的时候,不停的抽面纸擦拭鼻子和嘴。很快茶几上堆出了一座洁白蓬松的小富士山。我好奇的问道,汪总你今天有点感冒吗?他用面纸擦着鼻子,以略微变调的声音回答道,没啊,没有啊。

晚饭即将开始,入席后表弟给汪总斟酒。汪总竖起食指爽快的说,只喝一杯。表弟接着要给我斟酒,我朝他瞄眼予以提示,与表弟有言在先我不喝酒。汪总见我面有难色,问道,戴老师今开车来的吗?没事,给你安排代驾。我说我的交通工具一直是电瓶车。汪总说,那更不关事,我今特地把车送回家走过来的。在众人一致倡议下,我的酒杯斟满了,与表弟几经协商谈好的喝酒协约瞬间灰飞烟灭。

大家开始彬彬有礼的敬酒、招呼。汪总回忆起当年读高中的岁月。他喜欢文学,高考目标是苏大中文系,结果未能如愿。就在第二年复读的中途,县农专财会班招考。他顺利考上,从此踏上了会计岗位。虽然我清楚的知道母校高考成绩一贯的低迷,但对汪总的高考理想还是由衷敬佩。他说,真羡慕你们铁饭碗啊,旱涝保收。我说,汪总,人就是相互羡慕,行行自有它的甘与苦。表弟说,汪总你就别谦虚了,你现在的收入和家业咱们都清楚,那可是相当可观的了。汪总以微笑表示认同。汪总又想起了高中时一些浪漫的事。他曾喜欢过一位女同学,那女生与我是同村,天生丽质,学习也很用功。汪总说她后来竟嫁给了同学中的一个小混子,很是替她惋惜,并确信她现在过得不会幸福。虽是同村,但我与那位学姐过去和现在都没有接触,所以我没能给汪总提供丁点他感兴趣的信息。

汪总的第一杯酒喝完了,以空杯环照一圈,说,第一杯都干了,第二杯随意。大家纷纷响应。表弟又给汪总斟酒,他用食指比划着酒杯腰部说,最多半杯。继而汪总自顾自的咪了一口酒,停杯感叹道,我们读高中的时候社会多淳朴啊,现在呢,太差了。尤其是师德、医德,一落万丈。老师最酸最精,老师吃蛋用线弹。他后半句一出,四座哗笑顿起。熟悉我乡本土文化的人士都清楚,汪总说的“老师吃蛋用线弹”的段子是损师故事中的经典。说有两个乡下教师为分吃一只鸡蛋争吵不休,后来达成协议找来一根棉线,以线为刀把蛋一分为二,分而食之。虽属是个故事,虽然也有人声明那说的是过去的老师,我听得还是脸上火辣辣的,难受得很。想反驳两句,几度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表弟看出我的表情变化,连忙把话题扯开。

饭桌上话题扩散开来,有几位摆起了自己的辉煌史。一位搞铸造的说,他的一位徒弟曾经在国家级技能大赛中获奖,师徒俩还受到某位部委领导的接见。大家都一致认为汪总的财务专业之精湛在本城是屈指可数的,绝对的凤毛麟角。

戴老师,你有什么特长?汪总问我。表弟看出了我内心的一丝不快,怕我语出生硬,连忙接过话茬:我表哥喜欢写作,在报刊上发表过几十篇文章。汪总说,大笔杆子啊,钦佩,钦佩。稿费可拿得不少哦。一篇文章几百块?

哪有几百块,稿酬一般千字四五十块。我答到。

汪总的权威判断第一次意外的得到推翻,他略微愣了一下。当汪总再次询问确认千字四五十元的稿费标准时,颇感意外,禁不住失声笑出口来,瞬即又恢复了常态。

写作的话题引起了另一位客人的兴趣。他说,我们楼上是位报社编辑。想我帮他征订报纸,非要我写篇文章交给他发表。催了我几次,后来他自己找了篇文章署上我名字发表了。后来遇见我就喊我去拿稿费,哈哈,神经病似的好玩呢。大家也跟着哈哈的笑起来。

晚饭结束了,汪总明显处于亢奋状态。表弟托人护送汪总回家,他摇手谢绝的同时掏出手机。我喊我要好的兄弟来接我,也是你们教育口子上的。汪总对我说。

过了十多分钟,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敲门走了进来,是汪总电话打来的朋友,大家连忙递烟倒茶。汪总对高个男子说,不好意思啊兄弟,哥今酒多了。高个男子说,没关系,这点小事算什么。于是大家又坐下来天南海北的聊了会。其间汪总冷不防提高嗓门,拿腔捏调的朝高个男子说到,哥哥真佩服你会混啊,你没读过中学,也没教过中学,却弄个中学高级职称。绝对的牛啊。那男子一脸的尴尬,忙对汪总说你今酒多了,我送你回家。于是大家在不太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小聚。

次日我问表弟,汪总是心理排斥教师还是我对他有过冒犯,饭桌上没轻没重的挤兑我。表弟说,哥你多心了,汪总就是这人,说话口无遮拦。我又提及那男子职称的事。表弟说,那位老师从小就到运动队,二十一二岁时到小学当了体育老师,去年评上了高级职称。汪总每说到职称,总满腹牢骚的拿他朋友说事。他常说我好歹也摸过高考试卷啊,到现在还是中级职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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