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契诃夫短篇《胖子与瘦子》看权钱与修养

契诃夫的短篇小说集可以说每篇都是奇艺的闪亮的珍珠，高尔基这样评价他，“只需一个词，就能创造一个形象，只需一句话，就可以创造一个短篇故事，而且是绝妙的短片故事。”

他的作品坚持现实主义传统，截取日常生活的片段，对具有典型性格特征的小人物进行真实的描摹和刻画，为我们展示了19世纪沙皇统治下俄国人民的生活现状，剖析了人性的弱点，在那些小人物身上我们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自己。他塑造的那些形象仿佛也成了我们心灵的一面镜子。

武志红在他的心理学课上借用鲁米的诗来说明这一点。

“每一秒钟，他都会对着镜子鞠躬。

如果有一秒钟，他能从镜子中看出里面有什么，

那他将会爆炸。

他的想象，他的所有知识，乃至他自己，

都将消失。他将会新生。”

以人为镜，一切都是互为镜子，互为影像，都是幻觉。我们都是通过他人的评价来认识自己的。人无时无刻不活在他人的评价中。人与人之间常常因为身份、地位、资源、财富多寡的不同而在交往中显示了复杂微妙的心理活动。

《胖子和瘦子》就为我们勾勒了这样一副市井百态图，其微妙程度绝不亚于任何一场舞台剧。一对儿时玩伴中年后意外在车站重逢，惊喜之余互相拥抱，四目相对，眼泪汪汪，可是当得知胖子的身份比自己高一级时，这个儿时的伙伴不能保持任何淡定了。瘦子和他的妻子和儿子在语言、神态、行为上都发生了急剧的转变，以至于瘦子诚惶诚恐、阿谀逢迎的表情和低三下四的寒酸相让胖子感到恶心，让他扭过脸去准备跟他们告别。

且看下面的对话，这是瘦子在得知胖子的官职比自己高时候的转变。

“不对，亲爱的，再往上提，”胖子说，“我已经是三品文官了……有两枚星章。”

开头还热情地称呼老友的名字，叫着对方小时候的绰号，说着中学时候的趣事，一旦对方对方问到自己现在的职业还是很兴奋，直到知道对方职位比自己高五个等级，瘦子的神态转变可谓非常急剧，想必心理也经历了急剧的变化。

“刹那间，瘦子脸色发白，目瞪口呆，但很快他的脸往四下里扭动，做出一副喜气洋洋的笑容。似乎是，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直冒金星。他本人则蜷缩起来，弯腰曲背，矮了半截……他的那些箱子、包裹和硬纸盒也在缩小，皱眉蹙额……他妻子的长下巴拉得更长，纳法奈尔垂手直立，扣上了大衣上所有的纽扣……”

然后，语言急速转为“阁下”，还对老同学说出了“可以说我童年的朋友转眼间就成了达官贵人！”，瘦子的儿子也由最初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摘下了制帽”到“躲到了父亲身后”，再到“敬了一个礼，鞋跟碰得生响，制帽也掉到了地上”，可见在父亲（瘦子）把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对方并说了多多关照的话之后，纳法纳伊尔也只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并且这应该不是父亲第一次带他见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他的这种对权贵的附庸已经深深影响了他的儿子，连儿子（刚上中学三年级的孩子）也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领，以后未必不是向上攀爬的高手。

短短一千来字的文章却包含了深刻的社会寓意，尤其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曾经与自己同一起点的人，一下子飞跃到了比自己高得多的位置，这的确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金钱、社会地位对人的影响可见一斑。张爱玲曾经说过，“人若是兽，那钱便是兽的胆子。”。宋美龄曾经意味深长地说过一句“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

见过阳光的人将很难再忍受黑暗。权力和金钱的确给人以太多幻觉，以至在金钱与权力中清醒着是困难的。

正如英国小说家吉卜林的《如果》

“如果在众人六神无主之时,

你镇定自若而不是人云亦云;

如果被众人猜忌怀疑时,

你能自信如常而不去枉加辩论;

如果你有梦想,

又能不迷失自我;

如果你有神思,

又不至于走火入魔;

如果在成功之中能不忘形于色,

而在灾难之后也勇于咀嚼苦果;

如果看到自己追求的美好破灭为一摊零碎的瓦砾,

也不说放弃;

如果你辛苦劳作,

已是功成名就,

为了新目标,

你依旧冒险一搏,

哪怕功名成乌有;

如果你跟村夫交谈而不变谦恭之态,

和王侯散步而不露谄媚之颜;

如果他人的爱情左右不了你,

如果你与任何人为伍都能卓然独立;

如果昏惑的骚扰动摇不了你的意志,

你能等自己平心静气再做答时……

那么，你的修养就会如天地般博大！”

活着就是最好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