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活，会开出花的

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微风吹来，丝丝凉意趁机侵入似乎已适应非洲炎热的神经。而我在营地的菜地里站着，看着这风雨交加的景象，在异国他乡。蓦然想起，这感觉在我的大学记忆里也曾出现过，不过那只是消磨大学闲适时光的一种常用方式罢了。尽管在看到平西湖里迎雨捕食的水鸟时，我看到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但在时境转换中，这种瞬间的危机感便被抛到脑后。在大学，太多的时候我们不是缺少危机意识，而是我们往往容易沉浸在暂时的安逸中自欺欺人。

一种旧的生活方式的结束，也意味着一种新的生活方式的开始。毕业了，生活似乎一下子来到跟前，它撕开安逸的面具，将现实呈现在我们面前，也正是在这时才开始真正明白它的含义。于是在离开大学校门一个月后，我又告别亲人，爱人，朋友，背起行囊来到了非洲的乍得。上天似乎和我开了一个玩笑，一个英语翻译竟然被派到一个以法语和阿拉伯语为主导的国家。刚开始的工作可以想象，像极了当时一团糟的天气。除了天气炎热等自然因素之外，语言不通是最折磨人的。看着同事用阿拉伯语和当地员工交流，除了羡慕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压力。既然造物弄人，那我就以一种新的姿态来生活。除了虚心请教同事，更多的时间是在自学。法语和阿拉伯语这两个全新的语种，就这样被我这个不速之客慢慢吸收、消化。然而惭愧的是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今天，我对法语和阿拉伯语也只是略知皮毛。除了语言之外，还有其他辅助性的工作考验着我的耐心和细心：财务，考勤，做资料等，容不得半点马虎。我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度过了这漫长的两个月。说漫长不仅仅是因为工作的繁杂，更多的是对生活的迷茫。迷茫不是来自你的忙碌或闲散的间隙，而是来自你对未来的不确定。其实最可怕的事不是你浑浑噩噩的活着，而是你有了不该有的理想，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想实现。在空闲的时间里，我会把自己大部分的精力放到营地的菜园上，去播种希望，收获未来。经理也乐意把种菜、浇水的活交给我。于是在闲暇时，我这个基本什么工作都不会的人总会站在田园的陇上，去细心呵护每一株幼苗。不大的菜园却种满了豆角，丝瓜，黄瓜，空心菜，向日葵，白菜，萝卜等。用同事的话说，我们都是在做实验。因为中国的菜籽来到非洲，也会有各种不适应。我依然清晰记得菜园里结出第一个丝瓜的激动，第一个黄瓜的惊喜，以及豆角的兴奋。更不会忘记为了豆角更好的成长，我领着一名当地员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为豆角架了木棍，没想到当晚下了大雨。第二天早上去看，木棍已经东倒西歪。于是又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重新把木棍插好，用自己自吹的话说可以抵得住大风大雨的考验。也是在那天下班前，我在豆角地的旁边发现了包装豆角菜籽的塑料袋，上面赫然写着“无架豆”！那一刻连自己都在傻笑，没想到忙碌了一天的工作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最后黄瓜也要架木棍，需要木棍量很多。营地里只有一颗大点的树，所以所需的木棍只能让当地员工从很远的地方砍下，然后扛进营地。但在我的坚持下，豆角地里的那些明知百无一用的木棍仍被保留在原地，想借此提醒自己：付出不一定会有果实，但一定会有结果。

业余时间经常和当地人用阿拉伯语交流，我们其实用大部分的时间在谈论两件事。一件是：与食物有关的话题。因为你无法想象在一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国家，它的民众会和你侃侃而谈他们的历史和文化。也正是在这样一个饥饿的国度，我深切体会到在中国人们见面会说“你吃了吗？”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真正含义。民以食为天，这句话走到哪儿都是真理。第二件是：与家庭有关的话题。在这样一个贫穷的让外人都感觉心酸和自责的国度，他们国家的法律却允许每个家庭有多位妻子和多个孩子。换句话说在中国已不复存在的一夫多妻制在这里受到国家政策的保护。每次和当地人聊天，我总会开玩笑似的问他们家里有几个媳妇，并不是羡慕他们的富有而是想以此推测他家里的经济情况，好在他们需要时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在公司所雇用的当地人中，有两位妻子是正常情况，三个或四个也很普遍。相反如果你只有一位妻子可能会遭来别人的嘲笑，原因很简单：在这里妻子是个人财产的一部分，少则意味着贫穷。而一夫多妻的背后暗示的是更多嗷嗷待哺的孩子。正应了中国的一句话：越生越穷，越穷越生。于是在这种恶性循环推动下，更多的当地人无衣可穿，无饭可吃。看到他们一家人生活在极其简陋的茅草屋里，孩子成群却怡然自得的样子，我的内心五味俱陈。问他们想不想去中国并解释想去中国的原因时，答案惊奇的一致：想。因为中国的食物很多，他们可以吃饱。但当我向他们解释中国计划生育这一基本国策时，几乎每一个当地人又都在用蹩脚的英语说：“No good。”这正是他们不想去中国的唯一原因。甚至不止一次，当地人劝我别回国了，干脆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分享真主赐予他们的一切。每次我都很直接的回答：No！

置身在乍得的首都恩贾梅纳，你感觉不出它是一国的心脏，更像是一个破落的中国乡镇。所以我常常在想，如果把乍得的一个当地人和中国大城市的一个人互换位置和生活方式的话，不出一个月两个人都会疯掉，而且最早疯的肯定是中国人。但在和有文化的当地人的谈话中，我们也会经常谈到中国。一个在中国公司工作的保安，他的梦想是想去中国留学。在我们公司工作的司机，他的梦想是去中国旅游。一个HSE的监督员，他的梦想是学习中国先进的经验回来改变他自己的祖国。从他们身上，我似乎看到了乍得的希望。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近代的中国，那个“师夷长技以制夷”震耳欲聋的年代。

因为工作的原因，接触到许多当地成功的生意人。在他们身上我发现了一条普遍的规律：在中国公司工作或曾经工作过，上过大学。也正是他们的存在，让我明白在每个国家都不乏跳动的思维和睿智的大脑，而改变他们命运的正是我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知识和勇气。

我们无从抱怨现在这个社会有多么的残酷，我们如何的时运不济，因为命运本身是公平的。关键在于手握画笔，规划命运蓝图的自己。我曾在公司的入职仪式上说，因为我们还年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拼搏、去尝试，去承受失败的痛。然后我们才能具备拥抱成功的双臂。

当思绪回到现实，我蓦然发现在菜园贫瘠的土地上，一颗开出了九朵花的向日葵开正在面带微笑，迎风起舞。

（本文由新文艺青年作者   高杰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