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传习录》【88】

2017-02-25 华杉

生了病，首先要接受。不能心里不接受，哎呀我怎么会得这病！各种郁闷，郁到心里，又添一病。接受之后，积极处理。处理不了，还得接受，与疾病共存，而不是与疾病斗争。人如果能超越死亡恐惧，就进入儒家“夭寿不二”的境界。

【有一学者病目，戚戚甚忧。先生曰：“尔乃贵目贱心。”】

一位同学得了眼疾，十分忧心。王阳明批评说：“我看你是看重眼睛，而轻视本心！还跟我说什么修心呢？”

什么意思？眼睛得病，能不忧心吗？

但是，忧心有用吗？本来只是眼病，现在又多了心病。

生了病，首先要接受。不能心里不接受，哎呀我怎么会得这病！各种郁闷，郁到心里，又添一病。接受之后，积极处理。处理不了，还得接受，与疾病共存，而不是与疾病斗争。假若眼睛瞎了，还得顺从。如果要死，不也只能顺从吗？王阳明也只活了五十多岁就死了。临死时弟子问他有什么话留下来。他说：“我心光明，夫复何言！”

人如果能超越死亡恐惧，就进入儒家“夭寿不二”的境界。死尚且不动心，眼疾如何能动心呢？

【萧惠好仙释。

先生警之曰：“吾亦自幼笃志二氏，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其后居夷三载，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大抵二氏之学，其妙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汝今所学，乃其土苴。辄自信自好若此，真鸱鸮窃腐鼠耳。”

惠请问二氏之妙。

先生曰“向汝说圣人之学简易广大，汝却不问我悟的，只问我悔的。”

惠惭谢，请问圣人之学。

先生曰“汝今只是了人事问，待汝辨个真要求为圣人的心来与汝说。”

惠再三请，先生曰：“已与汝一句道尽，汝尚自不会。”】

萧惠，前面跟老师纠结说私欲克不了的那位，王阳明跟他说了半天，他也没懂。这回他又来了。这回谈什么呢？谈佛家和道家。

王阳明就警醒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对佛家和道家也很热衷，自以为也有所得，觉得儒家不值得学。后来，在贵州龙场住了三年，悟到圣人之学，才是真正简易广大，才自己叹息后悔，错用了三十年气力。大抵说来，佛家、道家的学问，其精妙之处和儒学也差不多，但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如今学的呢，只是两家的糟粕，却还自信欢喜到如此程度，就好像猫头鹰捉住了一只死老鼠一般。”

萧惠一听老师年轻时也喜好佛道之学，来了精神，赶紧问：“老师觉得佛道两家的精妙之处在哪里呢？”

王阳明骂他：“刚跟你说在龙场悟到圣人之学简易广大，你不问我悟到了什么，倒来问我后悔不该学的东西！”

萧惠羞惭道歉，再问老师，那您悟到圣人之学什么呢？

王阳明说：“你今天只是因为我批评你，为了应付我才问。等你什么时候，真心要探求圣人之学时再说吧！”

萧惠再三央求老师讲讲。

王阳明说：“已经一句话跟你说完了，你还是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