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足迹

年久失修的路灯

这里已经存在了64年。老同志了。

我在这栋几近废弃的老楼里转悠。秋风萧瑟,似乎也将此地吹得颓败。她曾经也人丁兴旺,如今门庭寥落。兴旺之时,也能起高楼、宴宾客,衰败过后,便只剩一地黄花落叶,少人问津。她迎来送往了许多年,见惯了人群熙攘、礼来利往,也经受着时代的变迁,最终沉沦。

蜘蛛网

这楼里早已不住人了,堆满了不知何时有用的货物和厚厚的灰尘。我寻觅到一个台球室,经年累月落下的尘埃,将墨绿的桌面染成了灰色。上面随意丢弃着一根球杆,还有两颗陈旧的桌球。灰色的背景下,黄色的9号球显得格外扎眼。我不由得想起了五月天的那首《九号球》,当年丢下球杆的那个人,是否也在追逐着心中的九号球,而忘了生命真正的意义。然而这一切都无从考究,逝去的时光在这里沉淀,伴随着每天照射进来的阳光、夹杂着每天不断飘落的尘土,并最终在我手中的相机里永远定格。

九号球

今天是阴天,光线很暗。我在台球室里不断变换着位置和姿态,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来记录下这里仿佛静止的时空。我走来走去,不停“咔嚓”,却总也拍不出满意的照片。最终决定放弃。我慢慢走到门口,心想着再看最后一眼吧,这一回头,却看见了窗外的一抹翠绿。窗外的生意盎然与窗内的暮气沉沉对比鲜明。就像一位弥留之际的老人,隔着铁窗静静端详着外面奔跑嬉闹的孩子。一老一少,一生一死,叫人顿生感慨。

九号球被我收藏了

继续走着。路遇一扇紧闭的房门,贴着红火又残破的春联:“岁岁平安福寿多,年年顺景财源广”,横批:新春大吉。我猜这间屋子曾经的主人该是爱财的,很可能在做生意,所以愿将财源广进的念想写进新年的期待里。我透过房间旁边的窗户往里看去,发现两排空荡的货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曾是一间小卖部。

小卖部大门

小卖部门口有一盏灯,如今也布满了细密的蜘蛛网。灯中爬着两只昆虫,一动不动,我盯着它们看了许久,希望它们能爬动一下或者干脆飞走,但事与愿违,它们仍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大概已经死去了。只留下了空虚的驱壳,悬吊在灯具上。

那可不是苍蝇

我顺着灯泡往下看,在墙上发现了一个泛黄的开关。我走过去按了几下,不出所料,并没有任何一盏灯亮起来。开关很黄很脏,周围的墙面很灰很脏。灰色的墙上布满了各种划痕与墨迹,龙飞凤舞一般,围绕着开关伸展开去,竟然显得颇具张力。

泛黄的开关

就在这附近,有一株铁树。细长尖锐的叶片开始枯黄脱落,上面布满蜘蛛网。又为这足够萧索的气氛增加了一丝颓败。

枯黄的铁树

楼前有一个亭子,旁边斜插着一副藤架。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植物。叶片虽然已经泛黄,却并没有脱落,仍旧紧紧依附在盘虬卧龙的枝干上。搭配上头顶广阔的蓝天白云,泛黄的枝枝蔓蔓竟然也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不过就算叶子掉光,又能怎样呢?熬过寒冬,春风吹又生。

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植物?

我走到这栋楼的正面,发现楼外挂着标语。标语的红色外漆已经剥落了许多,显得斑驳。这里以前该是一支部队的驻地,因为这标语写得充满了朝气与杀气。只不过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再激昂的呐喊,也终究在流逝的岁月中失色。

听党指挥 服务人民 英勇善战

我准备离开了。在这个院子里的某个角落,正在腾起袅绕的青烟。有人在焚烧东西。我寻着青烟飘出的方向走去,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守着一股爝焰发呆。我走过去与他打招呼,简单寒暄了两句。燃烧着的是一个纸箱,里面似乎装满了书。年轻人告诉我,那是他的考研资料。他复习了将近一年,却在考研报名的关键时期,失去了报考资格(单位领导不同意)。于是一怒之下,将曾经日夜翻阅的考研资料一焚而尽,彻底断掉了念想。

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极端,今年不行,还有明年,这些资料或许还能派上用场。年轻人露出苦笑,告诉我这已是他复习考研的第三个年头。不是考不上,而是没有机会考。既然拿不到入场券,那就干脆不去想了。与其苦苦挣扎备受折磨,倒不如就此打住,留下遗憾。

我无话可说,只能与年轻人一起盯着这团火焰发呆。强劲的秋风一阵一阵的刮来,那些已经烧成灰烬的纸张,伴随着秋风起舞、飘曳。还在燃烧着的书本,被秋风翻开,我看见了里面的文字,和数学计算公式。这些笔墨,凝聚了年轻人的汗水与心血,如今都被付之一炬。燎人的火焰越烧越旺,开始在风中恣意乱舞,犹如魑魅。年轻人的理想在这团火焰中慢慢燃尽,直至熄灭。火本是代表着希望,如今竟表达出绝望。

我没有去安慰他,只是陪他静静看完了这一场秋风与焰火的表演。随后与之告别,共祝美好。

一个地方,总是伴随着兴衰。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繁华与荒芜,在历史的长河中来看,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而这一切,又恰如人生的起伏,不过是在蓄力与爆发间不停转换。

将要入冬了,一切又开始蛰伏。

冬日之后,春满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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