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孽耶?自作孽乎?-被遺棄的白人困境

「絕望者之歌」ㄧ書的出現, 佔盡天時, 地利與人和的優勢要件。夾帶著全球對川普當選後的急體焦慮;挫敗的菁英資本主義者亟需找到答案的出口。這本書的出現, 在媒體的強力包裝及推波助瀾下, 讓這本書在今年化身為理解川普支持者的最佳解答書。

文化上的局外人

作者J. D. Vance 的白人工人家庭背景, 亦即所謂的hillbilly 鄉巴佬背景, 讓這本書ㄧ開始的閱讀起始點, 就有些不同. 這是本「白人」談「白人」的階級差距, 而不是像柯茨(Ta-Nehisi Coates,《在世界與我之間》) 的作者是成長於黑人貧民區, 這個書寫角度, ㄧ開始就給了這本書不同的理解定位, 也顛覆了我們對美國弱勢階級的刻板印象.

身為蘇格蘭—愛爾蘭裔的美國白人, JD Vance 在種族身份的認同上從來就不認爲他們的鄉親屬於「東北部那些白人盎格魯—撒克遜新教徒(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通常簡稱WASP)的一分子」對於WASP 而言, 他們稱他們為「鄉巴佬(hillbilly)、紅脖子老粗(redneck)及白人垃圾(white trash)」造成這種文化上局外人的現象, 不僅來自於種族上的差異 ( 蘇格蘭-愛爾蘭裔 ) , 也跟地理的分佈有關. 從這個角度切入時, 讀者才能意識到美國白人不全然都是經濟上的人生勝利組. 這群居住在大阿帕拉契山區的鄉巴佬白人所面臨的無法向上流動的困境, 很大的原因來自於這個區域的經濟及社會文化結構, 造成他們對於貧窮世襲已經習以為常, 在諸多數據裏顯示他們已經是美國最悲觀的ㄧ群.

在經濟上, 這個區域面對的是日益沒落的產業結構. 過去所倚賴的煤礦及鋼鐵業, 在製造業大量出走美國後, 這個區域的經濟困境一直未能改善. 在文化社會上, 用作者自己的話語描述, 蘇格蘭-愛爾蘭裔的美國人是最特別的次族群之一. 擁有「最根深蒂固的區域次文化. 無論是家庭結構, 宗教信仰, 政治傾向還是社交生活, 都不像其他地方早已幾乎全面性的揚棄傳統」這些傳統展現出來的是極端的愛國與忠誠主義, 政治光譜上我們會化約為右派保守主義者. 在這本書開始的前幾章, JD Vance 花了很多的篇幅在描寫他家人的行為模式. 這些篇章, 不僅是紀錄JD Vance 小時候的成長歷程, 更重要的是, 透過這些生動宛如現場直播式的描寫, 我們可以深刻的了解到他的爺佬外婆等人的行為處事模式. 就是這種赤裸裸自揭傷疤的白描, 才能深刻地幫助讀者理解這當中巨大的文化差異. 也讓我們局外人警覺到, 在美國最悲觀的族群, 不是大家想像中的拉丁移民也不是物質上更為落後的黑人族裔, 而是這群文化上的局外人—被忽略的白人工人階級. 也是這群被扁平忽略的族群, 讓理性運算失靈, 最後撼動美國總統大選, 讓川普在普世價值裏皆曰不可的情況下當選.

失落的美國夢 問題的癥結

白人工人階級的向下沈淪, 在本書的討論裡, 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指向美國夢的失落.

而所謂的美國夢的核心其實就是指向上流動的機會.

很可惜的是就跟大多數現代國家面臨的困境一樣, 美國夢在JD Vance 成長的區域裡, 就真的只是一個夢, 幾乎沒有實現的可能. 這種在心態上的悲觀與放棄:覺得就算再努力也沒有用的氛圍, 深深地籠罩在他的成長背景裡. 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嘗試, 早早的就放棄了自己的人生. 這種深沉的無力感讓他們總是憤世嫉俗, 用各種方式逃避現實生活中的壓力, 形成各式各樣隨之而來的社會問題.

許多人在談論改變這種階級困境的方法不外乎希望藉由提供教育或更多的工作機會以改善經濟上的困境. 認為只要經濟改善了, 「整體生活自然會隨之改變」

但是JD Vance 以自己的經歷為例子, 試圖點出只有這樣是不夠的.

在他自身的經歷裡, 要不是他的外婆及時補位了母親的角色, 給予他一個穩定的關係, 他必然會像大多數遭遇童年早期創傷( ACE, Adverse Childhood Experience ) 的孩子一樣, 一輩子都深陷在泥淖之中. 政府在面對階級流動的議題時, 不能只有提供「硬技能 」例如教育及職能訓練等, 更重要的是「軟技能」的補位. 這些軟技能包含了孩子面對壓力與解決問題的能力, 心理上的安全感, 相信自己等等... 沒有這些軟技能的配合, 心理上自我厭棄的困境無法有突破的可能.

改變的可能 人必自助?

雖然作者在本書中不斷強調他沒有所有問題的答案. 但是作者在其中仍然試圖藉由ㄧ些心理圖像的描繪, 提供ㄧ種佐證與推論的可能:「除了政府與制度面的影響, 個人的悲觀與不負責任的人生態度也是導致階級無法翻轉的重要因素」. 這一種幽微的歸咎與推導, 某種程度或許給了菁英統治階級ㄧ個很好的逃脫之道, 淡化不公社會體系下對人的壓制.

但是姑且不論這樣的暗示是否再度簡化了問題的複雜程度或是壓縮了討論的空間. 很重要一點是, 內化的價值認定, 如果無法被改變, 或是沒有幫助這些弱勢者建立足夠的「社會資本」( 社會人際及資源網絡 ), 所有忽略價值重建的政策成效恐怕都很有限.

絕望者之歌談的或許是美國的鄉巴佬輓歌, 但是全世界主流政治擁抱的價值如此相似. 我們雖然沒有美國那麼複雜的種族結構, 但是階級無法翻轉的困境卻是如此相似. 教育現場在談階級流動的議題時, 我們能不能有超脫於數字統計外的思維與基於文化差異上的理解, 這是看完這本書之後, 在政治議題之外, 很值得深究的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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