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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阴,几朵黑云压低了身子,探着头看着这幢楼的五楼窗户。太阳昨晚肯定熬夜了,一直没能出来,任由这几个肆虐的黑东西在天上得瑟着,随时准备吐几口唾沫,淹了楼和大地。
余良看了看窗外的云。
“妈,我去帮你。”
菜摊在菜市的头上,趴近了看还能看到叶子里的虫子,卷曲起来的胖肚子啃食着嫩绿的纤维,吃饱了打个嗝,抬起头看着还在生气的余母。
她一直没说话,余良在母亲后面跟了一路,拿铁棍子撑开卷帘门,支起摊子,拉开铺盖的塑料布,再拿起小喷壶洒点水珠。
紧皱的眉头中间有一个十字花螺丝刀的尖头,努力拧着什么,却怎么也打不开。余母坐在小板凳上,数起了布包里的钱。
马上下雨的天没什么人,隔壁有的摊子和店铺还没开,紧闭的门瞪着大眼珠子瞧着这娘俩。
“还不够。”
余母把布包放在了凳子底下,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便清理起坏掉的叶子,和吃饱了的虫子。
余良感觉整个菜摊都很臭,气味从他的鼻孔钻进了他的整个身子,压抑的喘不过气。他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除了默默地坐在那里陪着,他也做不了什么。
他很讨厌跟母亲呆在一起的感受,坐在另一个小凳子上,双腿并排着挤在一起,靠着的膝盖像粘上了强力胶,硬是拽不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米,余母摆弄白菜的袖口和胳膊肘还会时不时碰到他,但那段又被拉开的空气却装的下高山和大海,余良的心里话就是一团棉花,被塞在了嗓子眼里,越紧张,越委屈,越难受,结的越结实。
余良要找个人说一说。
握着王宇的手,施老师觉得自己瞬间矮了十公分,脸上不规则的络腮胡都露出了无比的崇拜和羡慕,并一个劲的往后脑勺藏,生怕沾染坏了这个眼前出色的年轻人。
“恭喜你,又是一个联赛冠军。”
“都是您教导的好,是您的功劳,您就是我的启蒙老师。”
带着演讲腔的微笑本身就把施老师的心融化了,再加上浮夸的拍马屁,施老师竟变成了一个秃顶的少女,还裹着三寸小脚,踱着步挨个老师的介绍。
“我班班长,班里前三,今年演讲联赛又是冠军。还很帅,是不是?”
如果不是那略微浓厚的络腮胡,一定能看到施老师红起来的脸蛋,被禁不住的自豪撑得越来越大,肯定也很可爱。
虽然不知道穿着西装来领证书会不会增加独特的分量,但王宇走过教室门的那一刻,身子好像特别沉,也特别缓慢,头也没扭,留下了整片身影,冲着傍晚阴暗的乌云,背对着教室里上着课的同学们。或是看到了他或是没看到他,他不在意,一群蝼蚁何足挂齿,但又偏偏故意把那个背影嵌在门框里,悄悄吹一只吊炸天的口哨,飘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人行道上有一根铁棍格外明显,直立在校门外十米的马路旁边,一端带着推起卷帘门的凹槽,另一端被紧紧地握在手里。
“王宇!”
“余良?”
手里的证书被王宇握紧后猛地向内缩了一下,生怕被眼前这个穿着蓝色牛仔裤,黑色开衫旧外套的余良一个眼神就抢走了。
他们就立在那里,余良的手也使着劲握紧了那根半身长的铁棍,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吓跑了周围路过的行人。大地和草坪旋转了起来,把这两个人夹在了中间,一只鸟儿飞过来立马就被弹开了,扯着脖子落在了远处的树上,这一片,除了王宇和余良,没有一个活物。
“还有脸来找我?”
“是不是你自己拿了!”
脸上的眼镜滑到了鼻翼上,王宇用一根手指把他推到了鼻根,然后笑了起来。
“你翻窗进我家,偷我家钱,还说我拿了?”
“是不是你自己拿了!”
余良朝王宇走了过去,心里的火把事实点的越来越清晰,杨凯和母亲的哭,又给这把火添了十米高的柴,他推着王宇的肩膀,那身西装的领带偷跑了出来,像是一根舌头,舔着他的头。
“是不是你拿了!”
“是不是!”
看了一天热闹的黑云也碰撞了起来,挤出了冰冷的雨。
王宇被推着后退了两步,眼镜飞到了空中扭起了身子,他用力扯开了身上的西装,露出了胸前的字母和数字NO1,那掉在地上的西装又围在了他的脖子上成了一面黑色的斗篷,随着胸前起伏的肌肉飘荡着。那根铁棍闪着金色的光,越变越长,余良的眼睛像是长了手,摁住眼睑往外扒,大的可怕。浑身的汗毛也飞速的生长,撑破了他的外套,又密又红。眼底的光是金色的,瞪得王宇发烫,一个跳身,王宇飞了起来,从半空中对着余良来了一击。重重的拳头打在余良的下巴上,红色的毛被打出一个大坑,余良露着尖牙挥起了铁棒,被王宇一手抓住了,轻轻一捏,就碎了。
铁棒滚落在地上,刺耳的破碎声被越下越大的雨掩盖了。那声巨吼像极了一只猴子,余良后腿一蹬,握紧了右手的拳头,跳在空中,手背上的毛被气流冲出了一道痕迹,向着王宇。
没动,都没动。
余良那带着怒吼的一拳安静的躺在了王宇的胸膛上,纹丝未动。
王宇笑了起来,胸肌变得像无数张证书那么厚,身子往前一倾,就把余良彻底弹在了地上。
黑云搅着雨,看着这一场笑话。
余良那猴子般的毛发被打的湿湿的,很凉。而王宇背后的斗篷却卷起来,像一把伞,遮着魁梧又强壮的他,淋不到一点雨。
王宇抓着余良的领口把他拉到了胸前,用着满是播音腔的声线在大雨里轻浮的说。
“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大大的紧箍,紧紧地,死死地,卡在了余良的头上,还像被人硬生生地塞进嘴里两千只死苍蝇,如果非要掏出来过个秤,那一定也是两千斤。
两千。
是一个咒语,让余良每一个被箍的鬓角和发根都恨的发痒。
放学的人群蚂蚁一样的向外涌,人们早就将他俩围成了一团,又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王宇的裤子被余良扯的露了半个屁股,余良的嘴角混合着口水和血迹,两个人纠缠着又淋着雨,比落汤鸡还要落汤鸭。
“别打了!”
余良和王宇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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