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河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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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河

都说杨贵妃是那倾国倾城的貌,又有谁看过那倾国倾城的人呢?都说横河驮起了许多沉重的房屋,丑陋极了,但我却看过听过横河在原野上飘曳,唱着岁月的歌谣:初春,三公山上的雪帽愈来愈小,积雪化成的泉水,在横河的鹅卵石上跳跃着歌唱;春夏之交,几声炸雷在三公山顶滚过,万条雨线帘幕般从三公山上拉过来,三公山上千岩万壑的水流汇聚到横河,霎那间,奔腾汹涌,大声狂叫,又好似一大群关东大汉,手持檀板,齐唱大河东去……

这就是我的横河,夜夜在梦里、又曾经在现实中流淌过的洁净婀娜的横河,即使很少能掀起巨浪,但也要唱一首摇曳着自己风情的歌,这是怎样的一支歌呢。

                    晒太阳

冬至过了,就是真正的冬天了。横河两岸的天空时常飘舞着雪的精灵,作蝴蝶状,作螺旋形,尽情张扬着自己的个性。横河尽头的三公山此时成了雪美人,也想舞蹈,于是很潇洒地把横河定格成自己的飘带。

霜后暖,雪后寒。雪后的太阳尽管是白渣渣的,没有了劲道,但对一年四季都忙碌着的父老乡亲们却格外精贵。于是,一大群人就聚集在一处朝阳的背风的角落,或蹲或站袖着手晒着太阳,扁着张家山前,李家山后,议着上街头公鸡打鸣,下街头草狗恋情。

这边几个男老人唱年轻时挑徽州挑子的豪迈歌谣:“打一杵来换一肩,不怕岳岭高似天……”那边几位老大娘比赛似的唱起闺中小调:“小小女子住在徽州城,进城你就往北门,棕子店就是她的家门……姐的小脸长得骄,好比豆腐冇开刀,姐的眼睛生得好,好像天上弯月梢……”

“那些个小伢,咋的把草堆爬松了”一声吼叫,一大群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田野上孩子们的身上――两小队大小不一的伢儿,正疯叫着,争先恐后抢夺着一处草垛的最高点。看着大人们在望着他们,他们疯得格外起劲。

到底还是队长的觉悟高,怕伢儿们把草堆爬松了,草烂了,牛冇得吃,就折了根树枝去赶,伢儿们见有人来赶,两队并作一队,一阵风似地卷走,不一会,雪野的尽头就只看见些黑点了。

                听说书

乡村的夜,格外寂静,没有电,连煤油灯也舍不得点。大多数夜晚,只有雪花儿在无声地下,无声地撒,间或有几声犬吠儿啼,更是衬托了这雪夜的静谧。

也有热闹的晚上,那是三公山那边的庐江佬翻山过来说书来了。队屋里的汽灯早早亮起来,大板凳、短板凳各占据了有利地形;劣质烟雾很快就涌出窗户,好象堆满雪的队屋在喘气;伢儿们永远都是这类场合的主角,大人们的叱咤,是怎么也奈何不了他们的。

忽地,半空中像响起了一声炸雷,原来是庐江佬开槌说书了:“拿起鼓槌作刀枪,咱今天说说邓小矮子反中央……”

这一段,最腻听,又不得不听。谁敢不听呢,形势教育呢。

最终,还是几位大爹二大爹一合计,派出几个基干民兵,村子四周瞭望一回,确认无事后,庐江佬就开说《说岳全传》了,一阵苍凉的二胡过门,就一个苍凉的声音唱:“……话说岳飞父子,披枷戴锁,却气宇轩昂地走向风波亭……”

底下寂静的人群中有人在咒骂:“好人不作寿,祸害活千年。”

                做秧田

三公山大概也是晓得时序的更替,终于把头上的雪帽取下来了,戴上满头的鲜花。这就是横河两岸的清明时节了。

我的父老乡亲们,已经把一小块田做得又光又滑,晒过几日,又撒上草木灰,准备下稻籽了。而稻籽早已在家中的火桶里裂开小嘴,被呵护着的生命的精灵就在这裂口里探出了嫩头。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宝宝们就躺到了草木灰的苗床上,准备长个子了。那田畈上的白水田里,几条牛正甩着尾巴,不分日夜地耕耘着,正等着他们立身呢,好去圆父老乡亲们的杆熟籽圆的梦呢!

                  开秧门

三公山上和煦的春风吹绿了原野,也把这苗床上的稻籽宝宝葳蕤成一片一片的青绿。

“春风微雨蕴芳原,雨蕴芳原白满川,白满川蛙歌声急,蛙歌声急催插田”我的一位老师写了这首他自认为平生最好的一首回体诗,我那时还小,听不了这诗意的蛙声,但是我知道“开秧门”的日子也是乡村最热闹的日子之一:一大早,村外的苗田此起彼伏地响起鞭炮声,然后是一声声长长地吆喝:“开秧门啰……”

开秧门,就是可以拔秧,拔秧就该去插秧了。这是丰收的肇始,家家户户重视的很――昨夜炒的炒米端出来,精心做的米粑献出来,碰到的人,哪怕是过去吵过嘴的,也给抓一把,年老的大爷大娘们专门去送上几个。这一天,人与人之间格外客气,打着同样的招呼:“今天栽秧了哇!”浓浓的情意像酒一样醇,像蜜一样甜。

                糊“仓”

大集体的栽秧的时节也较漫长,村子里冇几个闲人,连最爱疯的半大的伢,也被娘老子管着带着更小的伢。能栽秧的都去栽了,季节不等人呢!

一大块田里,几十人排成一行,向身后退着栽秧,不一会,一大片青绿就被甩在了身前。

但这弯腰活终不是休闲,起始还是有说有笑,但偶尔回首,白水田后面还是白水田,看已经做好田的黄牛水牛在田埂上悠闲地甩着尾巴啃草,还有叭儿雀在牛背上唱歌,就感叹着这乡村的日子真是艰难,真不如城里人长衣大袖,还吹着电风扇。

再不和刚过门的新媳妇说疯话了,更冇劲去看新媳妇听疯话后的笑靥。荤话的快感,抵消不了深入骨髓的劳累。

沉闷了一阵子,就有人嘀咕,玩大的吧。于是,有人带头,一大块泥巴就准准地砸向新媳妇,接着,几十人手抓的泥巴就更多更密地砸向新媳妇。新媳妇落荒而逃,但又怎能逃脱这密不透风的泥网。最终,身上的花衣服分不清是什么颜色时才逃回村子里。不一会,村子里,就响起了新媳妇婆婆的叫骂声,又一会,村子头就见新媳妇婆婆在跳脚。但满田的人,谁去吵这个头,接这个茬呢,都低头吃吃地笑“好事、好事。”

新媳妇婆婆地叫骂声伴着我的父老乡亲们吃过晚饭,直伴着他们进入梦乡,谁都巴不得婆婆再骂得狠一些,毒一些。这是糊仓呢,这是骂发呢!那晚上,一庄子人都做起了同一个梦:糊好的新仓装满了黄盈盈的稻谷……

          一条河后的忧思

现在的横河委实不是一条河了,起码不是我们想象中河的模样了。那迷人的风情也被岁月的风云吹得支离破碎了。作为这条河的子孙,我又能说些什么呢。这个世界,大家都在迅猛地向前飞跑,希冀着撞开那阿里巴巴的洞扉,谁会听你这半老不小的人的絮叨呢。

不过,我听说,日本这个国度,城市与乡村互为衬托,摩天大楼与小桥流水并存,现代化与古老文明并行不悖,处处是天蓝蓝,河清清。我想,我们作为一条河的子孙,该有所启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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