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食货志

莼鲈之思人皆有之,漂泊异乡的游子此情尤甚。辗转大江南北,虽然可以饱览人间风光,尝遍天下美味,却总不及家乡的一餐一馔,一蔬一饭。至少对于我来讲,确实如此。

我在小山沟里长大,穷乡僻壤物资贫瘠,却锻炼出了人们靠山吃山,蔬食茹素的本事。每天清晨,懒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闻着屋子里玉米面的香气,整个人瞬间精神焕发。大锅蒸腾出朦胧的水汽,锅底咕嘟咕嘟炖着土豆豆角,顺着锅沿儿贴着一圈金黄色的玉米饽饽。八月份自家的土豆已经可以上桌了,新出土的“山药蛋”肤色鲜亮,皮薄如纸,洗净切块直接下锅。简单的油盐酱醋,调制出的是返璞归真的味道。土豆沙面,入口即化,豆角嫩滑,滋味具足。如果在切几片腊肉添到菜里,出锅时土豆就裹着一层泡沫一样的油花,越吃越香,搭配着热气腾腾的玉米饽饽,嘴里土豆细腻绵滑的口感和玉米面丰富的嚼劲相映成趣,酝酿出蔬菜的芬芳和粗粮的香醇,仿佛从鼻子眼呼出气息都是香的。

盛夏时节,万物繁盛,餐桌上盛着野菜的碟碟碗碗渐渐多了起来。对于野菜,我首推“野鸡膀子”。“野鸡膀子”有着优雅的形象,娉婷袅娜,叶片卷曲,状似野鸡漂亮的羽毛。地道的吃法是配合土豆块炖熟。炖熟的野鸡膀子更显娇俏嫩绿,使人见而悦性;口感柔和,卷曲的叶片饱含汤汁,入口则唇齿留香,令人不禁连箸。佳肴既尽,汤汁仍然可以佐饭消遣,浓香的汤汁微微浸染着绿意,浇到雪白的米饭上恰如雪消春绿,心情怡然,再吃一大碗。

当然,有些野菜生吃更爽口,比如“婆婆丁”,也就是蒲公英。没开花的婆婆丁灵透可爱,富有诗意,匍匐在地上摆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任凭挖野菜的顽童用小铲子将它拦腰采去。洗净的婆婆丁干净剔透,蘸酱可食,味微苦,有回甘,让人口鼻清爽,据说食用婆婆丁还能清热解毒。

山沟沟里总要结结实实地淋几场大雨,雨后就是采蘑菇的好时节。野蘑菇种类很多,松蘑、芸蘑、珍蘑……蘑菇采回晾干,既可以卖又可以打牙祭。不过我实在享受不了松油味厚重的松蘑和有些异味的芸蘑,唯偏爱珍蘑而已。珍蘑长得也干净,灰色伞盖儿,雪白的身子,就像跳天鹅湖的芭蕾女孩。吃珍蘑最好熘着吃,滚油翻炒,撒上细碎的葱花,勾芡盛盘。珍蘑最收味道,既保留自身的馥郁又收了作料的香气。勾芡的珍蘑滑嫩且具有弹性,实在是佐饭的佳品。

四时流转,忙过秋收,一进腊月,人们就可以暂时闲下来,盘算着准备年货了:蒸豆包、撒年糕、炸丸子、做豆腐……冬天实在是惬意,窗外的世界大雪飘零,银装素裹,屋子里又是一番景象,地上火盆里的火炭烧的红彤彤的,炕头烧得暖暖的,支起炕桌,一家老少围坐一周,桌上菜馔井然陈列,热气腾腾,颜色如画。我小时最爱吃的是年糕,黄灿灿的年糕片点缀着红色的芸豆,再撒上一层白糖,甜而不腻。吃年糕也最有趣,一块年糕能抻很长,嘴里含着年糕的一端,用筷子夹着另一端一扯,年糕片瞬间变得又长又薄,既好吃又好玩。淘气的我甚至把年糕和泡泡糖联想到一起,试着用年糕吹泡泡,结果筷子一松,一片热乎乎的年糕狠狠贴在脸上,惹得满桌喷饭。

冬天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菜就是酸菜。酸菜馅饺子一直是我的最爱,腊八蒜就饺子,实在是快乐似神仙的体验。酸菜炖粉条也是极好的,再放几片白肉,加几个丸子,切几叶卤水豆腐,来个大杂烩,各种滋味相互渗透,变化微妙。豆腐不再无味,丸子收满汤汁,白肉不腻,粉条弹滑,酸菜地道,吃完一抹嘴,“这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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