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篇文章
文/遇见L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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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3日晚上九点，奶奶去世了，享年85岁。
自从爷爷2016年离开后，奶奶反反复复的生病、打针，更是在今年春节，摔了一跤后，便自此病卧在床，摔的这一跤，成了打垮奶奶身体的最后一击。85岁的老人，老伴离开了，无论是从身体还是心理上，都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最后一次回去看她是中秋节前一个礼拜，9月中旬的河源，天气有些微凉，泛黄的树叶飘落在乡间小路上，初秋的气息让人稍感孤单。
我依偎在奶奶床头，看着她熟睡的脸，不忍惊醒。那般瘦弱的身子，蓬乱的头发，长满老年斑的脸，憔悴极了。不一会，她似乎察觉到我回来了，慢慢的睁开双眼，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小名。我摸着她的手，像刚摸了冬天冰块的手，很冰冷。
“奶奶，你冷吗？”我惊讶地问她。
“不冷，奶奶不冷”她答道。
“那你肚子饿吗？”我猜想会不会是因为饥饿引起的寒冷。
你看，我给你带了有香蕉，华夫软面包，这些都是你平时喜欢吃的。她摇了摇头，“年纪大了，吃不下什么东西了”。
“稻谷割完了吗？要赶紧去收下来，不要放在楼顶，等下被大雨淋湿了。”她望着窗外着急地说道。
“奶奶，稻谷还没黄呢，还要两个多月才能收成。”
她生病卧床了近大半年时间，外面的春夏秋冬已全然不知。家里已经十余年没有种地了，那个繁忙的农收时节，是她生命中的牵挂。
晌午的时候，妈妈炖了猪肚煲家鸡，我端来喂给奶奶吃。我刚把她扶正坐起来，她问道，“家里的猫吃了吗？这小家伙饿不得。”
瞧，一个多么善良的老人哪，哪怕自己已经久病缠身，虚弱至极，心里仍然惦记着猫有没有吃饱，狗回没家。
“ 猫猫回来了它自己会去找东西吃的，喂得太饱了，老鼠该猖狂了。”
”猫是有灵性的动物，你对它好，它自然把这里当家，天气渐然变凉了，不能饿到猫狗，抓不到老鼠，就算叫两声，想必老鼠也是会害怕的。"她一边喝着我喂的汤，一边稍有沉思的说道。
饭后，她的手脚仍然是冰凉的。我给她喂了点药，梳头发、换尿包、按摩身体，聊聊家长里短，此时她的记忆已经不再那么清晰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有时候摸着我的头说，今天有没有去读书，你爸有没有打你，不要害怕，有人欺负你就来找爷爷奶奶。
她提及的这些是我的童年。小时候我调皮，总是不听爸妈的话。依稀记得有好几次，晚上吃晚饭，我把饭菜吃到掉得满桌子都是，家里的家教很严，我爸是个特别节约的人，他吃过太多生活的苦头。严言命令我把饭菜捡起来吃掉，我不愿意，心想脏了的东西凭什么让我捡起来吃掉，要吃你吃。再三责骂下我依然拒绝，于是乎我爸直接拿着筷子打我的手，打的很凶的那种，我就经常哭着跑出去。
乡村的冬天，寒风冷飕飕的，我一边跑，我爸一边在后面追，村里的狗也一直跟着在嚎叫，我干脆跑到大山里面躲起来，过了好一会，我没听我爸的动静了，才敢歇下来踹口气。大山里的夜晚真冷，偶尔能听见几只乌鸦在叫声，一轮明月在天空，被傍晚的雾霾笼罩的若隐若现。
我估计现在的我之所以胆子大，就是在那时候给慢慢锻炼出来的，山里经常有蛇出没。
大概呆个半个多小时，我的肚子在咕咕响，刚忙着跟我爸吵架，顾不上把饭吃完。于是抄了小道下山，爷爷就是我家的对面，我不打算再回家，回去了还是被打。到了爷爷家，窗户太高了，我够不着，搬了个大木头，刚好够着了，敲响爷爷的窗户门。他一闻其声，赶紧起来给我开门，把我抱进去。
这是属于我和爷爷奶奶之间的秘密。我经常不听话被打，每次无家可归的时候，只要一敲窗户，爷爷便知道是我，这是我们之间的小暗号。
爷爷给我裹了件大棉袄，奶奶在厨房给我下了碗热面条。我已经顾暇不上刚刚被打的疼痛，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孩儿时期的简单快乐，不过是寒冷的时候有人温暖，肚子饿的时候能有一碗热面。
这两个慈祥的老人，成了我的保护伞，亦是我的小依靠。
不一会，她的记忆又好像蒙上了一层雾的笼罩。轻轻地摸着我的头说，你怎么长这么高了，放学了吗？奶奶果然是真的懵了，她每天病卧在床，已经忘记了从前的很多事情，而对于有些事情却能记忆犹新。
以前爷爷还在世的时候，奶奶经常怨言说，你爹（爹是爷爷的意思）整天什么事情也不干，就知道指手画脚，还挑三拣四，嫌弃这没干好，那没干好。以后要是我先离开了，看谁照顾他。
未曾想到，先离开人世的是爷爷。
爷爷是2016年9月份离世的，走的时候很安详，吃饱饭，冲完凉，眼睛一闭，就离开了，未曾打一个招呼，留一些寄语。奶奶哭的跟个小孩，她说你这个死老头，不是说好我先走的吗？怎么现在抛下我说走就走了，怎么撒手就走啊？那是我平生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奶奶失态哭泣，为了她丈夫，那个陪她共同走过六十余年风风雨雨的男人。
爷爷在九泉之下不知道能否感知到奶奶的那份心力交瘁的呼唤。自从他走后，奶奶更加憔悴，经常茶饭不思，睡得很晚，每天清晨却起的特别早。上了一定年纪的人，对饮食和睡眠表示的越来越简单。空巢老人，失去了那份老伴的相思之痛，犹如惊弓之鸟，再次听到拉弦的声音都是深痛的。那一份脆弱，不显而易见，内心却早已不堪一击。
长这么大，我一共参加过两次葬礼。一次是爷爷的，一次是奶奶。
给至爱的亲人送别，无疑是最深痛的。所有生活的点点滴滴犹如放电影般的浮现出来，你不曾想过，最亲密的那个人，你最爱的那个人，有一天会离你远去，去到另一个世界。甚至还来不及好好的告别，好好的再看他一眼，或者好好摸摸他的手。
之前的我以为，老人生前的时候，你对他好，你悉心照顾过，你帮他洗过脚、擦过身子、端过药罐、你以一切你所认为理解的孝顺去给到过他，有天他离开了，你的心里不会难过，甚至在葬礼的时候都不会哭泣。
我想我可能错了，这些所谓的孝顺，只能不会留下遗憾，而伤心和难过，是不会停止的，甚至思念还会蔓延。
爷爷出殡那天，八仙把棺木抬起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奔溃掉了。那个最爱的我的、最慈祥的老人走了，他离开我去了另一个世界，不会再回来，也不会再是我的依靠和保护伞。鞭炮声不断，爷爷生前的基督教友排成了长队，给他念经祷告，为他祈福送行。
我跟着爸爸和大伯叔叔的后面，墓地离家有点远，一路上我哭的像个小孩，泪花蒙住了眼睛，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看不清楚路。这种感觉，就好像小的时候，爷爷带我去看修路的挖土机，我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回头等爷爷，而他则微笑的朝我说，往前走，不要回头，我很快就跟上你。
是啊，往前走，不要回头。可是当我回头后，你怎么就不在了呢，你去了哪里？怎么丢下我一个人？
那种内心的痛楚，想必只有那些经历过的岁月能够读懂。是的，爷爷走了，那个最爱的老人，他离开了，往后余生，他将不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爷爷生前的时候，喜欢吃我做的菜，其实做的并不好吃。但是只要每次我一下厨，他便会赞不绝口，跑到奶奶面前去炫耀，“看我们家小云做的菜多好吃啊，比你做的都好吃，不咸不淡，口味适中”。如今，我依然记得那时候你开心的样子，就像中了乐透一样的心情。
你最喜欢听我唱李叔同的那首《送别》，每次一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你就会情不自禁的挥起手势做动作，依稀记得第一次唱这首歌给你听，是刚上初一的时候，有天我从学校回家，开心的跟你说我新学会了一首歌，扬言要唱给你听，你鼓掌叫好。而过了十多年后，你依然会让我再给你唱这首《送别》。
时光消逝的多快，你老了，那一首送别，是你的惦念，也是牵挂。而我，却愈来愈想念你读的圣经，听你讲耶稣的大爱，听你讲善良与人的相处之道。
爷爷走后的两年，奶奶也接着去世了。她肯定是太过于想念爷爷，不忍心爷爷一个人在天堂孤独，所以去找他了，猜想到这里，我的内心好受了许多。分别是痛苦的，而她与爷爷的那份团聚却也是好的。
爷爷奶奶这一生，相依相偎一起度过了六十余年岁月。在那个艰难的时代，一起吃过生活巨多的苦头。但是人活得很简单，朴素，一生信奉基督教，是个有信仰的人。我的很多人生目标和信条，都是受到了他们的启发，这是两个老人留下给我的一份很珍贵的财富。他们信守善良做人，勤恳做事，这一生结识了很多的基督教教友。
爷爷走的时候，并没有赶上什么特殊的节日，按理来说在乡下老家是很难请到人的，但帮忙处理葬礼事宜的邻里乡亲，很多都是义务免费在帮我家的忙，他们说，爷爷一生受恩于他们，如今走了，他们要送完这最后一程。基督教友的队伍浩浩荡荡来了一批，都是义务的，他们为爷爷祈祷，给爷爷念诗经，唱诗歌，前前后后整整忙碌了一天一夜。这令我非常感动，人怎么对待别人，有朝一日，他人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回对你。善良的人，终究是会有福报的。
人生犹如梦一场，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场场的送别。
或生、或死、或离、或聚。来不及道声珍重，一切都是悄声无息。送最后一程，见最后一眼。
爷爷说，“这一生，虽清贫，但是该享受的福份，我都享受到了，没有什么遗憾，我要去天堂，见天主了，那里有天主为我准备的生活。所以啊，我走后，你们不要伤心，也无需难过，要替我感到开心，我一直都在的。”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送别的歌声又在耳边回响，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心里默默地答应着，好，该开心。然后将往事的回忆打包好，重新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