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就从家里搬出去了。
她的能力只能租十多平米的所谓的一室一厅,其实就是一个大房间,中间用悬垂的流苏做象征性的隔断。
相比起家里四层到顶,近六百平米的别墅,这儿还没有家里一个卫生间大。
然后,就在这间逼仄的出租房里,李简舒出人生第一口欢欣的空气。
她不去回想她搬出别墅时,她母亲那哀怨的眼神。
那种让你负疚一生的眼神,李简已经看了十七年。
记得当初母亲并不是用这种眼神看她,而是看一个男人,一个李简不确定是不是应该叫爸爸的男人。
这个男人每周不固定出现在这个别墅里,一到两次,偶尔过夜。节假日是从不出现的。
在李简幼小的思想里,这个她似乎应该叫爸爸的男人是个大官,特别大特别大的官,好像还特别忙。
李简之所以不能确定她是否应该叫这个男人爸爸,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她母亲欣喜万分,献宝一般拉过李简,对这个男人说:“看,你的女儿,和你长得多像!”
母亲又低下头,催促李简,“赵简,叫爸爸”
这个男人低下头,看看李简,皱着眉头,“她叫什么名字?”
“赵简啊!”母亲似乎察觉到男人的神色,“这不是当初你给孩子取得名字吗?”
“我当初说,要是个儿子,就叫赵简,一个丫头,凑什么热闹,还是跟你姓吧!”
从此,赵简就变成了李简。
似乎,这个男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母亲的眼神越来越哀怨。
当母亲第一次用这种深如黝黯的湖底,哀怨溢满全身的眼神看着那个男人时,那个男人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自此李简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那一年,李简才八岁。
但是,这种眼神却永久停驻在母亲的脸上,它并不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减损分毫。
李简十八岁时,有一次看新闻,李简忽然看到了那个男人,他正坐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好像十年的时光并没在这个男人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平添了气度。
李简转过头去看母亲,眼神里是询问,“他不是死了吗?”
母亲并不看她,目光呆滞,后背僵直,哀怨幽苦流满一地,李简此时才注意到母亲已经老了,曾经美丽的面容就像搽过无数汤汤水水的抹布,褶皱、破乱、颜色不明。
李简渐渐知道母亲的身份,偶尔她怨恨一两句。
母亲非常严厉阻止她,“你别忘了,这别墅,家用,你上学的钱都是他给的。”
望着母亲折旧率极高的那张脸,那凄苦的目光,望着家里豪华的一切,李简的胃里一阵阵翻滚。
李简搬出家没有两个月,她母亲就过世了,乳腺癌晚期,大夫说多年抑郁造成。
李简辗转找到那个男人,是在某某监狱的接待室里面。
那个男人自然已经认出李简。
李简落落大方,伸出手去,“赵先生,您好”
这个男人一愣。
李简微笑着,“赵先生,我的母亲在临终前,委托我把这个转交于您。”她加重“您”的语气。
那是一封泛黄的信,满篇都是相思、爱恋、没有一丝抱怨。
“他会内疚吗?”前一夜,李简伪造这封信时,暗自思忖,“会的,他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