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三月,仍是一副春寒料峭模样,干冷而单调,厚厚的棉服还不能脱下。但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想要踏青的心情,于是,三月的周末,和小小妹纸决定前往帝都西北郊外的长峪城。
选择的理由很简单,是被驴友们冠以 “小西藏”的名头所吸引,仔细查看方知这座位于长城脚下的古村落颇有来历,它源起明代军队戍边的城堡,(俗称“瓮城”),是明朝军队屯兵、演武、驻防等军事的关城。明军选择这里是鉴于它特殊的地理位置,长峪城位于北京昌平区与河北交界之处,同时又处在三面环山的长峪峡谷地带,很符合古代“易守难攻”的作战原则,村因北依长城得名。自此长峪城与南面的镇边城,东边的白羊城,成为明代京师防御的三大重要隘口,号称北京“边关三城”。这样算来村子已有五六百的历史了,有故事的村子和有故事的人一样,总是充满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何况有水、能爬山,强度4个小时左右,不错的选择。
早上发现无预兆地下起小雨,(这应该是帝都从去年11月到现在的第一场雨),我们依然出发,但还是隐隐担心,毕竟雨天对于爬山的行程是有难度的。当车过六环,进入阳坊小镇,担心被斜飞在窗前的雪花幻化成意外的惊喜,车在回肠一样的山道上环行时,惊喜变大了,雪花编排成各种阵型在车前飞舞,远山素花点点,眼前银雪铺路,一度有入梦的感觉,后来才知道,这梦才刚刚开始。
到达村子时,四处已经银装素裹,去冬今春的遗憾,被兑换成一个大大礼包,顿感上天厚爱。我们算是早行客,迎接客人的是一只伶俐的小狗,不远处“老岳农家”的招牌让我疑心回了家。稍走几步,一段石壁伫立在村头树下,原来是穿城而过的长城残壁,偶尔还有断落延续的城墙、土砖围起的小院以及辨不出颜色的木门,在雪色。映衬下,美而无言,佐证着村子久远的历史。
城墙把村子围成北城(老城)和南城(新城),新老都是古城,只不过在明朝不同年间先后建成,老城主要以石头筑成,又叫“石头城”;新城则多以砖筑而成,又叫“砖城”。走到村东头看见了拱形的城门和长城的界碑,依稀还能揣摩出当年“瓮城“的模样。
村东尽头是文化广场,这里有一处纪念碑,记载着当年抗日战争时期一次重要战役——南口战役(注),该战发生于1937年8月,此刻北京、天津相继失守,日本向我内地发动全面进攻,积极推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妄计划,将重点指向华北地区,沿津浦、平汉、平绥三线扩大侵略。南口战役便是平绥线上的一次战役,日军主要以关东军和部分华北日军为主,国军代表是第二战区第7集团军汤恩伯部, 战役前后历时近二十天,在日军的坦克和飞机等炮火攻击之下,南口最终失守。
战役据说相当惨烈,中方伤亡近三万三千六百九十一人,歼敌一万五千余人,(村口纪念碑记载)。南口战役涌现出来汤恩伯、罗芳珪、王仲廉等率军英勇抵抗的爱国官兵,其中王仲廉师第五二九团罗芳珪部,流血奋战,死守不退,以致全团殉国,团长以下无一生存,全部壮烈牺牲。看此记载,越发赞同抗日战争胜利是全民族团结抗战的结果。小小的长峪村,经历了中华民族从古代到近代抗击内凶外敌的腥风血雨,如今像一个见过世面的老人,隐匿在大山深处,无喜无忧。
此行重点是登山,村里游客中心的一位大爷极善良,担心我们两个大小女子在雪雾弥漫的天气恐怕会迷路,劝说我们最好不去,但劝说显然起到相反的结果,两个女子心照不宣,不在村里多做停留,出村而去。
按线路图指示,我们选择了从西线到东线的环形线路,但其实我并不能分辨东西方向,事实证明小妹纸的直觉发挥了关键作用。
沿着有些湿滑的栈道前行,沉重的历史感慢慢远去,景物生动浮现于眼前。真是特别感谢这一场春雪了,一垛城墙,一段枯枝,一方山的剪影和从雪地里飞起的鸟儿,都让光秃暗淡的郊野生出一种水墨江山的意境。
一阵山重水复,眼前突然“白茫茫一片”,一个巨大的冰雪世界出现在眼前。回过神来想起这原本该是一个水库,但已经凝固成一个“冰库”,高高的堤坝上挂满了形状各异的冰凌,引人无限想象。
寂静被一群大妈大爷的欢声笑语打破,刚刚的奇幻世界恢复了人间烟火气,荣幸受邀担任临时摄影的我也立刻进入角色,指挥老人“三连拍”。老人们乐得不得了,自豪地说他们都七十多岁了,内心敬仰起来,希望自己到了那时,还能有这样的心情和身体去看世间美景。
老年人爱着“热闹”,年轻人却偏要寻那“寂静”(假装我依然年轻)。别过老人我们先行一步,继续寻找远处的宁静之所。前面再无他人,除了踩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脚步声和我们喘气的声音,整个山林寂静下来,有一刻我们只专心走路,一步一声,走在自己的呼吸里。那一刻,就像诗里说的“我们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每段山路转弯处设有一座观景亭,可以回望来路,看着刚经过的水库在群山绵延里只能隐约可见,一边诧异于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那么远,一边欣慰于我们一步一步的行走中,山势渐高,风景渐美。
终于到了传说中的京冀分界碑,极不起眼的一块碑,不如国境线上的界碑那般震撼。但是看着尽收眼底的京冀风光,界碑鲜明表达着一种归属感,我想京冀两省的人们到了这里,会有更强烈的感觉吧。对于我们,更多意味着离这座山的最高处,只有一步之遥了。
近在咫尺的高处却必须经过一段曲折往复的登顶之路,美丽的邂逅在这一刻发生。穿过一条窄窄的雪间小道,眼前豁然开朗(没错,就是桃花源记的感觉),没有桃花,却是一大片不知名的树木,开着一树一树的雪花儿,挂着一枝一枝的雪条儿,风吹过处,雪花四散,在空中翩翩起舞。烟熏般的青色,本就让人迷离,突然一阵轻雾从眼前飘然而过,继而绵延不绝,于是天地、树木和我们都被这薄雾裹挟起来,似梦如烟,如入仙境。
那感觉无法言语,有限的文学素养让语言太苍白、可怜的摄影技术也未能留下这画面……留白就成了最好的选择。看小妹纸那无限恍惚的神情,是不是想起了 “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的那句歌词?
由远而近的人声打破了我们的梦境,该继续前行了。
上上下下之后,便是那立在最高处的长城城墙。其实只是一堆石砖,与远处的长城遥遥相望,在灰沉沉的天光下,在群山之间,很有“天地之悠悠”的感觉。
本想去寻找另一处密集的长城遗迹,有圆楼,有南口战役的原址,还能看见远处的长城。可惜雪地上几处“非人类”脚印的痕迹截住了我们前进的步伐,好在是最美的风景已经看到了,适当保留“不圆满”的遗憾是必要的,我们决定回转 “正途”,返程下山。
大概上山路上惊喜太多,下山的风景显得平常,不再停留,一路直下,经过东西两道汇合的水库,穿过拱形门洞,回到村里。
穿行在北城,刚刚的“白皑皑”已不见踪影,疑心上午的遇见又是一个梦,但是石头砌成的围墙依然是在的,残破的老庙是在的,古老的院子是在的,从几百年前到现在一直都在,只是我们的梦不在了。
为了犒劳6.3公里、4小时的登山之行,我们品尝了村里的特色菜——“猪蹄盛宴”,没有品出特别的味道,却碰上正在办寿宴的一家乡亲,好客地与我们分享老人家的生日蛋糕,子女们主动告诉我们老寿星已经94了,原来我们今天真的遇见神仙了!
在农家小屋里暖和到足够有底气,我们踏上归程。不料经过回肠般的盘山公路时,山谷浓雾四起,前方突然深不可测,车在雾海中穿行,不见来路。我是“无知者无畏”,自在做着“神仙梦”。小妹纸胆大心细,稳稳向前,车也最终穿出迷雾,2018的第一次行走,圆满结束!
想想这一路的行程,本为踏青登高,体验无限春光,结果去时飞雪,归时雾起,我们没有看到期望的风景,却又在一路向前中收获意外惊喜,看到不一样的风光,反而成就了一段奇妙行程。
这何尝不像人生的隐喻——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当我们苦苦执念于某种“非得不可”的结果时,殊不知上天已经准备好另一份馈赠,在不知名处等我们。
注:这南口战役历史书上未作记载,但其实它是抗战初期北方战场一次重要的战役,说它重要,是因为南口特殊的战略位置。南口位于处燕山余脉与太行山的交会处,是居庸关南侧的长城要隘,是北平通向大西北的门户,被称为“绥察之前门,平津之后门,华北之咽喉,冀西之心腹。”对我方来说,守住南口,可以起到阻止日寇占领察哈尔省,进而分兵晋、绥之图谋,从而保卫察、晋、绥三省。对日本方面,这场战役是日本全面侵华战略的一部分,它的胜败直接关系日军能否控制整个华北,攻占中国政治经济中心地区,进而关乎到“三个月灭亡中国”的全面侵华战略的推进。欲查找南口战役更多资料,可以上网查阅一个叫“杨国庆的博客”这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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