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哥哥只比我大一岁零一个月,也就是说,哥哥刚三个月的时候,妈妈就又怀上了我。因为这个原因,哥哥小时候没奶吃,听村里人说,小时候的哥哥面黄肌瘦,靠家里养的一头羊的羊奶维持性命,村里哪个妇女奶水多,孩子吃不完,就喂哥哥一点。以致于到现在,哥哥都快四十了,还有好几个村里的妇女开他的玩笑,说他小时候吃人家奶,吃到吐人家一身!
也许是那时候营养不良影响了后来的生长吧,大我一岁的哥哥个子没我高,好多人都误以为他是弟弟,我是姐姐!
哥哥把自己长不高的原因都怪罪于我:“都怪你,我才没长高的,你就是我的克星,是上天派下来惩罚我的吧!”
是啊,后来,哥哥真的活在了我的阴影下。
02
小时候他非常调皮,甚至见人就骂,一不高兴就骂,村里的人都避之不及,唯恐招惹上他。
一次,一个自家叔叔看到他,亲切地说:“疙瘩(哥哥的小名)长高了!”哥哥却趁他说话间不注意,抄起地上的树枝就朝叔叔腿摔去。为这事,叔叔念叨了很多年,他想不明白,为啥说他好,也不行。
从一上学开始,我就和哥哥一班。那时的他,全校出名,上课不听讲,不做作业。更可悲的是,批评他的老师总会带上一句:“你看你妹妹,你咋和她差别那么大,难道你们不是亲姊妹吗?你这样怎么有脸当她哥哥?!”每学期奖模范大会上,我是前面被表扬的典型,而哥哥,总是最后被点名批评的那个。所以,每次奖模范大会,我并不喜欢,因为我要忍着听不争气的哥哥的种种劣迹,这足以冲垮我被表扬的骄傲。
记得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放学,数学老师气呼呼地拿着一个自制的教鞭走到我面前,“拿回去让你家长看看,这是你哥一节课的杰作!”我仔细一看,一根细细的柳树棍,被用小刀整整齐齐地剥了皮,呈S形盘旋上升,裸露的地方,还用蓝墨水均匀地涂抹着,简直就是一件上佳的艺术品。
从小一直背负着监督使命的我,这次终于逮住个大好机会,人证物证确凿啊!要知道,多少次我的小报告都被他的谎言折杀。于是,我一到家,就呈上这根棍儿,再添油加醋地把老师的话学给母亲。那一次,哥哥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他也终于知道什么叫皮开肉绽了。听着哥哥嗷嗷嗷地叫声和妈妈恨铁不成钢的打骂声,我最初报复的快感渐渐被恐慌代替,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告状了!可是,看他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样子,我又恨的咬牙切齿,又继续着我打小报告的路!
因为我的报告,哥哥挨了不计其数的打,那时他对我简直是恨之入骨,总是瞪着双眼看着我愤愤地说:“我哪辈子做了缺德事,遇到你这样的妹妹。让我长不高还经常挨打!”
是啊!偷拿家里钱,我会告状;用弹弓打死邻居家小鸡,我告状;骂村子大叔,我也告状;不做作业,我告状;考试不好,我告状……哥哥在我的明镜高悬的监督下,过得可想而知了!他经常对我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你这个小丫头,就知道告状!下次再告状,看我怎么收拾你!”我的状依旧在告,他却没收拾过我一次。
03
更可悲的是,他不仅挨妈妈的打,还被邻居误会。
那时我们一起在镇上读初中,在一个亲戚家自己做饭,所以,每周两个人,一辆自行车,还要带做饭的材料。一个周日的下午,风刮的特别大,又是逆风,哥哥驮着我和几十斤重的东西,在风中吃力地蹬着自行车,坐在后座上的我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我让他下来,换一下,我骑,他歇歇。谁知道哥哥屁股刚挨着后座,从街上回来的邻居婶子就赶上来了,气愤地说:“你啊,当的什么哥哥,这么大风,竟然让妹妹带你。男子汉,不害臊?!”哥哥羞的赶紧从后座上跳下来。
04
最终哥哥没有参加中招考试。而我那年,考了全镇第一,上了师范。我上学的时候,哥哥已经出去打工了。
没有了我给他的阴影,我想,外面的他应该过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了吧!不过,没有了我的监督,他就是过的不好,要不,怎么每次回家都没再出去的路费呢,还伸手要我给他路费。这个时候,我无论怎么呱唧他,他都不吱声,我会用大人一样的口气数落他:“你也该操心了吧,这么大了,还问我要路费。”其实,我不是不舍得那点钱,我就是不喜欢他这样没心没肺,没脑子的样子,挣点钱随手花了,他以后怎么办呢?盖房子、娶媳妇,生儿育女,事情多着呢,他能当起家吗?
不过,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哥哥不用盖新房子,也不用出一分彩礼,领回来一个竟然还是中专毕业的嫂子。
05
父母去世以后,哥哥就不能再出去打工了,彻底在家创业了!他像一下子长大了,卖咸菜、卖水果、卖馒头,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一个高音喇叭,他从清晨跑到日暮,从这个村跑到那个村,风雨无阻,一路奔波,养活着一家四口。
那天晚上,哥哥打电话,说村子里的化肥店要转让,他想接手。我问他,手里有多少钱,他说六千。
干吧!我开始四处筹钱,帮他把店开起来。哥哥嘴甜脑子灵活,硬生生地把一个将要倒闭的店干到现在销售范围达十里八村。他再不用借我钱了,甚至,比我挣的死工资要多了。那天他问我多少工资,我说两千的时候,他笑了,说,你也真不容易,以后别想着照顾我了,我挣的比你多。听了这话,我真不知道自己是羞愧还是高兴。
06
哥哥有病那年,最先找到了我,我坚决要他去郑州省城医院看。
挂了号,我们俩坐在门诊部前面的长廊里等医生。冬日的太阳暖暖的照在我们身上,我发现,哥哥的脸色那么蜡黄消瘦,头顶也秃了不少。我按了他的腿,一个坑好久起不来,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也揪的生疼,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哥哥虽然没说话,但我分明看到他眼里的恐慌和害怕。
好在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哥哥又恢复过来,不过,需要终生服药。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
第二年,我急性甲状腺炎,高烧到40度,市里的医生怀疑是肿瘤,让我去省里确诊。老公要在家照顾公公,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哥哥陪我去。他二话没说,就放下手里的活去了。
记得那天下午,烧的迷迷糊糊的我,接到哥哥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丫头,不是癌,是炎症!”他兴奋地语无伦次,我更是一蹦三尺高。等见到哥哥,看到他手里的化验单,我抱着他哭了。哥哥也哭了,然后笑着说:“赶紧收拾收拾回家,我还要回去挣钱,一天好几百呢,跟你在这里瞎担心半天!”
现在的哥哥,已经完全摆脱了我给他带去的阴影,活的阳光自信。我也相信,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