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遇上尤克里里

纯净的月光下,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顶,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它身手敏捷地钻进打开的天窗,轻轻跳进了屋里。

房屋的主人并没有发现它,顺着昏黄闪烁的光线,清晰可见一个灰色的小不点抱着一把小琴坐在那里,看着架子上的乐谱。

它不声不响地出现小不点面前,正想动手,小不点回过头,一对大耳朵,圆乎乎的小脸。小不点估计是吓傻了,没有惊叫一声后仓皇逃走,而是张嘴地望着它,“啊?猫猫——”

小不点的声音轻柔,样子有些可爱,猫的心软了,半晌,轻轻地问:“吉他是你的?”

小不点嗯了一声,“确切地说,它不叫吉他,叫尤克里里,是一种夏威夷小吉他。”

“有区别吗?”

“吉他是六弦琴,尤克里里是四弦琴,而且琴弦是尼龙做的,比吉他更好弹。”

“弹一曲给我听听好吗?”

“好啊好啊,”小不点高兴地笑了,完全忘记了眼前的是谁。调好音准,坐正,等安静了,活泼轻快的琴音响起,让听者仿佛置身于清晰的初夏:蓝天碧草,纯净的阳光,畅快的清风,一条干净的小巷,窗边,门前开满了鲜艳的花朵,欢乐与美好似乎不期而至。

小不点飞快地拨动琴弦,完全沉醉在音乐中,漆黑的屋里,微弱地烛光将它照亮,浑身散发出动人的光辉。

一曲弹罢,它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先前的样子。逃跑是没用了,它紧紧地抱着尤克里里,露出一些怯意,望着这只表情冷酷的黑猫不知所措。

黑猫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说道:“我叫笨大猫,你呢?”

“我叫懒小鼠,”懒小鼠回答的声音很小。

“你独自住这儿?”

“嗯。”

“这里荒废很久了,你怎么生活的?”

懒小鼠怯怯地望着笨大猫,嗫嚅道:“我三天都没吃东西了……”

“为什么不出去找吃的?偷,你们老鼠可是比谁都强。”

“我不喜欢偷东西,外面又危险,我一个女孩子害怕,所以不敢出去。”

笨大猫从褪色的白马褂里掏出一盒罐头,递给懒小鼠,“给。”

懒小鼠高兴地叫道:“哇,沙丁鱼,我好喜欢耶~你怎么会有的?”

笨大猫得意地说:“小镇东边干货店的老板毎次见我就欺负,挥着棍子撵我。本来我从不拿他的东西,可他欺人太甚,所以前几天趁夜钻进他店里拿了几盒罐头,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懒小鼠吃了一惊,“你也偷东西?”

笨大猫说出一阵歪理:“我那不叫偷,猫爱吃鱼,天经地义,如读书人偷书那能叫偷么?喂,你还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懒小鼠怕笨大猫生气,说了声谢谢,赶紧吃起来。看样子它确实饿很久了,来不及细嚼便吞了下去,几次都噎住了。它瘦小的身体弱不禁风,看上去挺可怜。

笨大猫问它为什么住这儿。懒小鼠说,原本它的家在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那里金黄的麦田,清澈的湖面,它和爸爸妈妈叔叔阿姨都住在那里,它还有很多朋友:青蛙,知了,蝈蝈,黄莺……它喜欢音乐,它们都是音乐天才,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后来,人类摧毁了土地,平原上的小动物们遭到了灭顶之灾。轰隆隆地机器日夜施工,碾碎了它们的家,夺去它们的生命。懒小鼠的爸爸便死于罹难,妈妈侥幸带它逃到了这里,没多久,妈妈病死了,弥留之际送给它这把祖母绿的尤克里里,“孩子,妈妈不能再照顾你了,就让这把琴陪着你吧。”

懒小鼠啜泣着,“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音乐家,我真不喜欢偷东西的。”

“那你吃什么呢?”

“实在饿极了,只好去附近偷一点点啰~”

看着懒小鼠委屈无奈的神情,笨大猫忍俊不禁,“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老鼠。”

懒小鼠支支吾吾问道:“你不吃我了么?”

笨大猫咳了几声,摆出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我从不欺负女孩子,以后我就叫你小懒吧。”

“真的?那太好了,谢谢你不吃我,”懒小鼠拍手大笑。

“别得意太早,”笨大猫故作威严地说道,“毕竟我是一只猫,小心我迟早吃了你。”

懒小鼠抿嘴一笑,没有反驳,“你懂音乐吗?”

“一点点,”笨大猫微微有些尴尬,掏出一把布鲁斯,“我会一点口琴,要是不见你懂音乐,我真会吃了你,我吹给你听。”

笨大猫吹了一首简单的儿歌,生硬呆板,淡而无味,连自己也觉得泄气,只好草草收场。

“你会口琴吗?”它问,懒小鼠点点头。“可以教我吗?”懒小鼠又点点头。

纯净的月光下一片宁谧。一栋废弃的老房子孤单单地伫立在旷野之上,颓坏的墙上画着大大的圆圈,里面写着一个“拆”字。紧封的大门和窗户渗透出影影绰绰的黄色光斑,里面不知谁在喁喁而语,时而伴着一些不成乐章的吹奏。

“天快亮了,我该走了,晚上我再来找你。”笨大猫收了布鲁斯站起来。

“好的,我等你。”

“白天不要到处乱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要是遇上其它的猫,可就没这么幸运了。”笨大猫望了望懒小鼠,“晚上我给你带吃的来。”

懒小鼠送笨大猫到天窗下,认真地说道:“笨哥,你真好。”

笨大猫回头一愣,“笨哥?呵~,我先走啦……”说罢跳了上去,消失了,窗外,明月如钩,几点星星闪着。

就这样,每天夜里,笨大猫会到荒效野地的废屋里,给懒小鼠送吃的。有时候是猫粮,有时候也有懒小鼠爱吃得爆米花。虽然食品简单,但是可以填饱肚子。

吃饱后,懒小鼠教笨大猫吹口琴,识乐谱,一起合奏乐曲。岁月静好,它俩相处得很愉快。

有一天笨大猫来得很晚,走路一瘸一拐,鼻青脸肿,衣服都给撕破了。懒小鼠心疼地问:“笨哥,怎么啦?”

笨大猫苦笑着回答:“没事,和宝宝猫打了一架……”

宝宝猫是小镇上大富婆郭太太的宠物,一只纯白的波斯猫。郭太太把它当儿子一样养尊处优,整天肉麻地叫唤:“宝宝、宝宝……”因为这样,很多猫跟随着它,它也骄横跋扈,不可一世,经常欺负弱小的动物。

“有个好心人给了我一条很好的鲫鱼,我准备拿来与你分享,不想撞上了宝宝猫,它二话不说便抢,于是打了起来。它们猫多,我打不过它们,幸好我的好朋友嘻哈狗及时赶到,才救了我,可鱼还是被它们抢走了。”

“不过不要紧,给,”笨大猫掏出一盒饼干。

懒小鼠脱口而出,“你又偷东西……”马上便觉得不妥。看着笨大猫为了自己都成了这样,心里很不滋味,眼泪便出来了,“笨哥,对不起……”

笨大猫笑了,它从未这么愉快过,“没关系,快别哭了,女孩子哭了不好看。我这不是偷的,是嘻哈狗给我的,你看,是狗粮。”

懒小鼠接过饼干,问:“疼吗?”

“还好。”

“你的主人不心疼吗?”

“我没有主人,我自己就是主人。”

“猫猫不是都有主人吗?”

笨大猫苦笑,它是一只土猫,而且是一黑猫。如今人类不喜欢土猫,土猫让人丢面子。更不喜欢黑猫,黑猫让人不吉利。笨大猫从生下来就被丢弃了,人类嫌它又丑又脏,只会抓老鼠,不能当成宝宝。如今,抓老鼠的猫是下等猫。像用双手辛苦的劳动去生活,在人类看来,已经是十分可耻的事。

笨大猫说:“我习惯了独自生活,自由自在的挺好。”

等懒小鼠吃完了,笨大猫思索了再三,说道:“你不能在这里呆了,宝宝猫随时会找到这里来向我寻仇,怕到时候会连累你。即便不这样,这里很快也要拆了。”

看着懒小鼠茫然无助的样子,笨大猫继续说道:“别担心,我已经给你想好了,你不是想成为一位音乐家么?嘻哈狗有一个表弟在上海迪士尼做马戏演员,他答应我可以想办法让你去那里。”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快别这样说,因为我是你哥嘛。”

那几天,懒小鼠焦急地等待消息,笨大猫安慰它不要着急。笨大猫来得越来越晚,没呆多久便小心翼翼地又离开了。它满脸忧郁,心情沉重,却又故作轻松的样子,只是告诫懒小鼠暂时不要练琴了。

懒小鼠照做了,毎天夜里躲在漆黑之中等待笨大猫的出现。某天夜里一团白影从天窗跳下,懒小鼠从洞里爬出来,叫道:“笨哥~”

它点燃蜡烛一看,一只壮硕的白色肥猫正用邪恶的眼神望着它。白猫穿着一件衣料考究的黑色马褂,懒小鼠傻掉了。

“哈哈哈,我是说笨大猫最近怎么有些反常,连本宝宝都敢惹,原来是它在这里养了一位漂亮的小姐啊。兄弟们,下来,今天让你们好好享受享受。”

白猫一声招呼,只见从天窗跳下一只只可怕的猫来,它们眼神贪婪,垂涎三尺,发出恐怖地怪笑,一步步向懒小鼠逼近。

白猫扑了过来,懒小鼠心想这下完了,紧紧地闭上双眼。“呯”的一声巨响,只听见一阵惨叫,懒小鼠睁眼一看,白猫狠狠地摔在地上,一个身影屹立身前,黑色的体型,白色的马褂,已褪了色。

白猫爬起来大叫:“笨大猫,你还反啦,竟敢打本宝宝。”

笨大猫冰冷地说道:“姓宝的,我不许你伤害它。”

白猫瞪大眼珠子,表样怪异,“哈哈哈,太可笑了,为了一只老鼠他竟敢和我作对,兄弟们,你们觉得可笑吗?”

一阵潮水般地猫笑。

“别忘了你是一只猫,”白猫整了整脖子上的蝴蝶结,让自己显得优雅得体,说话也变得慢条斯理,“猫捉老鼠,自古就是我们猫族的祖训,象征正义和责任。你却要离经叛道,与世界为敌,实在是天理难容。我劝识相点,快点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笨大猫不为所动,白猫大叫:“你找死,今天我就清理门户,灭了你这个败类!兄弟们,上!”

笨大猫对懒小鼠说了一声,“快躲起来,”便向猫群冲进去。

这是一场残酷的厮杀。焟烛熄灭了,废屋里灰烟弥漫。追赶声、抓咬声、吼叫声、惨叫声,丁丁梆梆地撞击声,此起彼伏,混作一团。一群身影四处飞窜,从地面打到屋顶,从桌上打到桌下,从东打到西,从南打到北。所有的东西摔得稀碎,空气中毛发乱飞,鲜血散发令人恶心的腥味。

危急时刻,两只硕大的黑影破窗而入,玻璃碎片四处飞溅,愤怒地狂吠声响起。“兄弟们,快逃!”白猫在黑暗中惊怖地叫道,一群影子纷纷夺窗而逃,屋里恢复了先前的死寂。

懒小鼠从洞里爬出来,找到蜡烛点燃,两条高大威猛的比特犬站在它面前,其中一只抱着已被咬得面目全非的笨大猫。

这只比特犬先说话了,“你是懒小鼠吧?我是笨大猫的好朋友嘻哈狗,这是我表弟布克。”

嘻哈狗将笨大猫放在地上,懒小鼠抓住它拼命地摇着,哭喊着,“笨哥,你醒醒、你醒醒。我不要你死,不要你死。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懒小鼠哭了很久,眼睛都变得肿红,嘻哈狗和布克肃然站在旁边,轻轻叹气。忽然听见一个微弱地声音,“别哭啦,我死不了。”

大家一阵惊喜,“你醒啦,真的是你?”

“当然,猫有九命,没那么容易死的。”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懒小鼠说着又哭了。

等笨大猫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它让嘻哈狗的表弟布克带走了懒小鼠。走的时候,它俩千言万语,竟无从说起。尴尬中笨大猫用它一惯懒散的口气说:“去了迪士尼要多多努力,不可偷懒。”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你独自在那里无依无靠的,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我就帮不了你了。”

“嗯,谢谢,我会的,”懒小鼠偷偷地望了望笨大猫,脸红着低下去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笨大猫心头一震,莫名其妙的温柔感染了全身,可它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木讷地说道:“因为我是你哥嘛。”

懒小鼠有些失望,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它平静下来说道:“我们一起走吧,布克说可以带两个小动物去的……”

笨大猫拒绝了,“不了,我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呆在这里挺好。”

“你会去看我么?”

“会的,有时间一定去看你。”

“那好吧,笨哥再见。”

“再见。”

懒小鼠依依不舍地走了,上了车又探出头向笨大猫使劲挥手,“你要保重自己,记得来看我……”

“谢谢,你也保重,我会记得的。”

车子消失在了远方,一片枫树林充满诗意。这时嘻哈狗问:“既然喜欢它,为什么不追上去?”

笨大猫不动声色地回答:“别忘了,我始终是一只猫。”

嘻哈狗噫了一声,“你什么时候抓过老鼠?”

月光下,一个黑影坐在废屋屋顶,周围空灵而缈远。一阵优美的布鲁斯悠悠响起,如一种怀念、一声叹息,如我们曾经遇见的那些不知名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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