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先秦》6、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一)

五.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档案】

姓名:白起外号:锐头儿、锐头将军(杜甫取的),小竖子(毛遂取的)生卒:约公元前320年-公元前257年11月国籍:秦籍贯:秦国郿地人(今陕西眉县)相貌:头小而锐,瞳孔白黑分明,视瞻不转(恨量小狭,果敢坚韧之貌)座驾:四驱战车武器:七十厘米长剑经典战役:伊阙之战,安邑之战,破郢之战,长平之战特技:杀人爱好:杀人特长:杀人,其杀人之多,冠绝古今中外性格:骄傲、冷倔、执拗、冷血、残毒、嗜杀智商:最精密的计算机缺点:狠最尊敬的人:宣太侯,魏冉最讨厌的人:范睢座右铭:杀一个人,你是杀人犯;杀一百万个人,你就是战神;杀光所有人,你就是上帝名言语录:非成业难,得贤难;非得贤难,用之难;非用之难,信之难经历:普通士兵——左庶长——左更——国尉——大良造——武安君——普通士兵结局:自刎历史评价:杀人狂魔,先秦第一战神,其战无不胜的记录和攻取列城七十的战功,不仅远远超越孙膑、吴起等人,即便是放到两千多年后的近代,也罕有其匹。

【古人云】

赵国公子平原君:“武安君之为人也,小头而锐下,瞳子白黑分明,视瞻不转。小头而锐下者,断敢行也。瞳子白黑分明者,见事明也。视瞻不转者,执志强也。可与持久,难与争锋。”

秦国丞相蔡泽:“楚地方数千里,持戟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强赵,北阬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强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

秦末反秦将领陈馀:“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

东汉扬雄《扬子法言》:“秦将白起不仁,悉为用也?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将不仁,悉为用!”

诸葛亮:“白起长于攻取,不可以广众。”

三国魏玄学家何晏:“白起破赵之功小,伤秦之败大也。又何称奇哉?”

西晋孙楚《白起赞》:“烈烈桓桓,时维武安,神机电断,气济师然,南折劲楚,走魏禽韩,北摧马服,凌川成丹,应侯无良,苏子入关,噭々谗口,火燎于原,遂焚杜邮,与萧俱燔,惟其没矣,古今所叹。”

唐代赵蕤《反经》:“胆力绝众,才略过人,是谓骁雄。白起、韩信是也。”

宋太祖赵匡胤:“白起杀已降,不武之甚,何受享于此?(指武成王庙)”

【引言】

赵武灵王的英年早逝,成就了两个秦国人的辉煌。

一个是大秦帝国的奠基者秦昭襄王,一个就是六国的噩梦制造者白起。

白起这个人,在中国历史上也算是绝无仅有了,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天下间无人能描述他的可怕。

因为所有与他交战的敌人,都死了。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据不完全统计,死在白起手上的六国将士,竟超过160万之多,天文数字。估计把春秋战国所有名将的歼敌数加起来,也没有他多。

也就是说,在白起的指挥下,秦军杀死了六国近一半的壮年男人,我的天!!!

这样的怪物异形,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是一个介乎于人兽魔神之间的阿修罗。

所谓阿修罗,就是佛教天龙八部众之一,那个传说中为战斗而生的凶神。除了这个名词,我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他。

是啊,中国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人,如白起一般,将军人这个职业做到如此纯粹、如此极致的,他不懂政治,不懂外交,更不懂什么儒家法家纵横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全身充满的是秦人彪悍残毒嗜血的基因,他只懂战斗、只懂杀人,他踏着无数鲜血淋漓的头颅,一步步从一个普通士兵,升级为一个天下无敌的秦军统帅。

因为他信奉一点,只要杀的人足够多,他就是一个神,一个永远无法战败的神。

然而他最终还是失败了,他没有败在敌人手下,而是败给了自己,因为杀人者人恒杀之,即使他是让六国人闻风丧胆让秦国人无限崇拜的最高偶像,大秦武安君白起。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二)

【正文】1.战神出世

白起,又名公孙起,从这个氏来看,他应该是个落魄贵族出身,不过与东方六国不同,秦自商鞅变法之后,采用的是军功赐爵,三世之后你祖先的爵位就不是你的了,所以这时候你就得从零开始,靠砍敌人的脑袋来出人头地。

所以,为了重振家族的荣耀,白起十六岁就参军了,从一个普通士兵干起。

那么,没有任何背景的白起是怎么从一个普通士兵爬上秦军最高统帅宝座的呢?

很简单,杀人。商鞅制定的军功爵制度规定: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甲士’一个首级,就可以获得一级爵位、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证据是敌人的人头。

所以,白起从十六岁开始杀人,整整十年,砍头无数,终于在公元前294年得到“左庶长”的爵位,成为了秦军领导层最年轻的一个将领。

所谓“左庶长”,乃秦军功爵二十级中的第十级,算是“卿”类的最低一级,大概相当于现在的一个师长吧,不管怎么说,可以独当一面了。

对于这么一颗冉冉升起的秦国新将星,最先对他感兴趣的是秦国权臣相国魏冉,秦国实际掌权者楚女宣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

魏冉这个人,打仗治国都有一手,算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惜他和宣太后都是外来户,在秦国权力虽大,却不免暗受到秦国本土派势力的排挤,所以他当政后,一直十分注重培养自己的势力,而白起这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少壮派军官,正是他最看好的一个年轻人。

于是一来二去,白起就成了魏冉的心腹爱将,着重培养的军事接班人。

当时的国际形势,秦国第一大对手赵主父在内乱中活活饿死,第二大对手齐国又在与楚国争夺淮泗之地,正是秦国对外发展的大好机会。

于是,在公元前294年,魏冉派出了他手中的潜力股白起,去进攻韩国的重镇新城。

新城这个地方,在今天的河南省的伊川县,位于韩楚交界之处,控制了这里,就等于活生生切断的韩楚之间的联系,并可对日薄西山的楚国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其意义十分之重大。

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白起第一次崭露头角,就以极少兵力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占了新城这个战略要地,六国为之震惊。

这个白起,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如此厉害。从樗里子、甘茂、魏冉、司马错、再到白起,秦国真是名将辈出啊,可怕,好可怕。

这一仗打得如此漂亮,白起的后台老板宣太后与魏冉大喜,立马将他官升两级,封为“左更”,这个爵位已经很高了,和大名鼎鼎的平蜀大将司马错属于同级。

说实话,白起这官升得确实有点快,他功劳是不小,但和当时已经名满天下的司马错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所以秦军之中自然有不少不服者,他们都认为白起是拍魏冉马屁才高升的,没啥真本事。

可是白起很快让他们闭嘴了,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有的是真才实干,无需任何人的提携。

这个机会很快到来,公元前293年,韩国为了挽回颓势,联合自己的好兄弟魏国,妄图夺回秦军占领的宜阳、新城等地,解除秦军对韩、魏西部和南部的威胁。

面对韩魏联军的咄咄攻势,秦昭襄王决定他决定派出自己的潜力股“右庶长”向寿,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不识相的家伙。

这个向寿是宣太后的外甥,与昭襄王从小一起长大,属于“王党”一派,昭襄王这么做,实际上是在跟魏冉的“后党”争夺秦军的控制权。

如此魏冉当然不答应,他跟昭襄王争辩说,我的潜力股白起,比你的潜力股强。

与此同时,宣太后也开始给昭襄王施加压力,她说她也看好白起,这小伙子,有前途!

当时秦国的态势并不算特别好,经过几年的恢复,赵已从内乱中逐渐缓过劲来,并对秦之北境造成了很大的威胁,不可不防。而秦国当时的第一名将司马错又在蜀地平乱,根本抽不出身来指挥这场战斗。因此,秦国这次能派出的机动兵力不到十万,韩魏联军的一半都不到。

所以事实上,这一仗的指挥权其实是个烫手勃勃,打得好功劳大大地,打得不好那就是秦国的罪人。

于是秦昭襄王一想,那么好,就让这个白起试试看吧,寡人就看看你们口中所说的这块真金,成色到底有多少。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三)

2. 伊阙之战

比赛时间:公元前293年比赛地点:伊阙,今河南洛阳龙门魏韩联军选手:魏帅公孙喜,韩帅暴鸢(好酷的名字)魏韩联军兵力:共24万,其中魏军16万,韩军8万秦军选手:左更白起秦军总兵力:10万左右比赛意义:魏韩的复仇之战,白起名定天下之战比赛结果:魏韩倒了八辈子霉了这一仗,除了宣太后、魏冉,天下没有人看好白起。因为很明显,秦军哪一点也比不过魏韩联军。

首先从指挥官来看:秦将白起,似乎有点本事儿,然而太年轻,打点小仗还可以,碰上这样的大战,恐怕是玩不转地。而魏将公孙喜和韩将暴鸢,那可是成名已久的沙场老将,这俩老家伙曾多次合作,攻入楚国的方城,在垂沙(今河南唐河西南)打的楚国痛不欲生,差点提前亡国,可见其厉害。

其次从兵力来看,秦军十万,且非精锐;魏韩联军24万,均为参加过垂沙之役的绝对主力。魏之“武卒”,前面我们也提到过,全部都是身披重甲耐力惊人的重步兵,能负重几十公斤健步如飞,简直就是变态之强。韩之“材士”,则全都是武装到牙齿的弓弩步兵,所谓“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远者达胸,近者掩心”,厉害!而且韩军的装备也很精良,所谓“强弓劲弩皆在韩出”,“天下之宝剑韩为众”,厉害!!如此魏韩二军,一个防御力惊人,一个攻击力惊人,秦军想要占得上风,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

最后从地理来看,伊阙这个地方,为韩、魏门户,两山对峙,伊水流经其间,望之若阙,地势险要。韩魏联军占住了伊阙要塞,就等于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如果不出大的战略失误,秦军想要突破此关,难于登天。

那么白起该怎么办,简单,四个字,各个击破!

以秦军现在的实力,单独跟魏军或韩军打都不吃亏,怕就怕他们两个一齐上,所以白起必须想办法分化他们,瓦解他们,也就是所谓的离间之计。

白起先给魏将公孙喜写了一封信,卑词假意与其言好,希望魏军能保持中立,表示秦军要与人数较少的韩军决战,在取得胜利后,与魏平分战利品。

公孙喜看了信后大笑:“白起小儿太天真了,唇亡齿寒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我岂能不知?哼,竟使出如此幼稚之离间计,也不怕人笑掉大牙!”说完随手把信放在一旁。

看来白起的离间计失败了?错!他还有后手。

白起又给公孙喜写了第二封信,说感谢他的配合,秦军明天就进攻韩军,到时候等着分好处就是。

奇怪了,公孙喜不是明确表示拒绝了吗?白起还这么写是什么意思?

嘿嘿,其实这封信不是写给公孙喜的,而是给韩将暴鸢的——秦军的信使故意让韩军的斥候抓住,结果密信被搜了出来,送到了暴鸢的面前。

暴鸢暴鸢,自然是个爆脾气,他一看这信就火了,好你个公孙喜,明着说来帮忙,竟然暗地里摆我一道,太黑了你!

没办法,既然魏军靠不住,暴鸢只有靠自己,他吩咐所有弓弩手全面戒备,死死守住伊阙这个门户要地,因为他明白,一旦这里被突破,后面就是一马平川,韩国危矣。

第二天,秦军果然在韩军的营寨下面大量集结起来,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暴鸢的神经立马绷紧了,他提心吊胆,等待秦军总攻的一刻。

然而,一整天,秦军只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攻击,且稍一接触便立即退去,搞的韩军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暴鸢可不敢掉以轻心,白起小子如奸似鬼,他现在一定是在迷惑自己,等自己晚上一放松警惕,就会趁夜发动全面进攻,一定是这样的,对,一定是这样,换作自己,也会这么干!

没错,白起是在等晚上再进攻,面对占据地利且有强弓劲弩的韩军,夜袭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不过他真正要夜袭的竟不是韩军,而是魏军!!事实上,在韩军营前的这个表面上阵仗颇大的秦军部队,只不过是一支不到万人的疑兵而已,他们的任务,只是牵制住胆小如鼠的韩军。而真正的秦军主力,早已在白起的率领下,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的绕到了魏军的侧背。

这个时候公孙喜,正在密切关注另外一边韩军的情况,他准备等双方打得差不多的时候,冲上去大捡便宜。

——嘿嘿,等到韩军把秦军耗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再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闪亮登场,哈哈,这真是太酷了,想想就兴奋。

他怎么也想不到,白起会将一支不到万人的部队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而将大批人马偷偷拉过来攻打兵力实力都明显强过韩军的自己。

是啊,先弱后强,这是打仗的基本法则,懂一点儿军事的地球人都知道。可是白起偏偏就不按牌理出牌,去先找更强的魏军下手,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因为白起不是一个地球人,他是一个接近于神的异类,他的彪悍与变态,从来不需要解释。夜好深,好冷,白起手中的长剑是冷的,血也是冷的,心,还是冷的。

风起了,好冷,他在夜风之中冷笑。

雨来了,暴雨,冷风卷着雨滴,打的人生疼生疼。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白起在狂风中大笑。

——就让这一场暴雨,奏响我白起血洗韩魏的绝美乐章吧!他冷冷的注视着脚下灯火通明的魏军营寨,一挥手:“全体长矛手,正面进攻!全体轻骑兵,侧翼掩护!”

秦阵最前方的长矛方阵开始缓缓超前移动,长矛手们紧紧握住近七米的长矛,内心兴奋若狂,他们强压住从喉咙狂涌而出的杀声,跨着整齐的步伐,鸦雀无声的超前步步推进。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到了!骑着马奔驰在各方阵之间的传令兵高声呼道:“准备——冲锋!!”

“杀……”全体士兵齐声大吼,像一阵风般卷入魏军的营寨。公孙喜正在营中抱怨天气,听到杀声吓得全身一个机灵,赶忙披甲出来迎战。

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秦军阵势已成,魏军匆忙迎敌,很快陷入浴血苦战之中,如林的长矛巨浪汹涌,向一个又一个魏军营寨席卷而来。魏军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坚硬的铠甲被长矛刺穿,鲜血从胸口狂涌而出,然后颈项一凉,一把锋利的长铍(装上长柄的短剑)划过自己的咽喉,整个世界在眼前幻灭。

狂喜的秦兵冲上来,拣起地下的头颅挂在腰间,那是他们的进身之钥,摆脱低下士兵的身份就全靠它了。

大势去矣!公孙喜一声长叹,带着残兵朝韩军营寨方向败退。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四)

3.雨夜裸奔

另外一边的韩将暴鸢,也正龟缩在营寨之中抱怨天气,雨下的太大了,魏军方面的情况他根本无从确知。后来终于发现魏军被白起偷袭了,他还是不敢贸然出兵

——正面秦军的数量也不知道有多少,万一他们趁机攻上来就糟糕了,这么大的雨,这么大的风,咱老韩家引以为傲的强弓劲弩可发挥不了半点作用。

所以公孙喜,你就自求多福吧。我倒要看看,你和白起到底谁更厉害些!

可暴鸢幸灾乐祸了没多久,就傻眼了。

原来,公孙喜的败军如潮水般向韩军阵地涌来,韩军根本无法阻止溃败友军的涌入,追击魏军的秦军随即与韩军发生激战。先前留在与韩军正面对峙的秦军营寨中的秦军也全部出击,雷速杀向韩军而来。一切都乱透了。

“子何败其速也?”暴鸢拦住公孙喜,大喊。

“莫提了,白起小儿厉害,吾等宜速退!”

俩活宝顾不上再吵嘴,赶紧带着打剩下的十几万老本朝偃师方向败退。

白起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这场战争远没结束呢,区区几万头颅可满足不了他的铁胃,把韩魏这二十四万大军一口气全给吞下肚子,那才叫爽!

于是白起命令,所有秦军脱去铠甲,轻装上路,光着膀子追!

这下子可好看了,只见十万秦国汉子赤膊上身,腰间挂满头颅,睁着杀红的大眼,在滂沱大雨中奋足裸奔,乌压压的追在韩魏溃军屁股后面,见人就杀,宛如一帮魔兽下凡。

而韩魏溃军可惨了,他们的犀牛皮甲早被大雨淋的湿透透,奇重无比,聊是跑惯了马拉松的魏国武卒,在大雨倾盆的无边暗夜中,也个个变成了惊恐万状的小兔子,双脚稍一发软,脑袋就没了。

吴起若是死而有知,得晓他创办的魏武卒用平常的马拉松训练成果来逃命,非得气的从坟冢里爬出来不可!

眼看着性命不保,韩、魏人终于觉悟了!他们扔掉笨重的战车,脱下身上的重甲,也开始亡命裸奔:你们秦国人不穿衣服!我们也不穿了!大家统统丢盔弃甲,看谁跑的过谁!!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夜晚,战争最后竟演变成了跑步比赛,浩浩荡荡几十万人恢复了生命之初的模样,随着伊水追逐风,追逐雨,追逐夜色——残酷携浪漫起舞,死亡充满诗意,这样的情境,似乎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而只应该在诗人的梦中出现。

按理说,韩魏两军虽败,真要摆脱被全歼的命运还是不难的,可惜老天爷仿似非要成就白起的辉煌一般,偏偏就不给他们这个机会,大雨越下越大,大到河水暴涨,生生拦住了魏韩小兔子们的生路。

小兔子们无处可逃,只好回身接受死神的审判,然而死神白起是不需要俘虏的,一个字,杀!!

奔流的伊水今夜不再静美,它在暴雨的掩盖下变成了死神的炼狱,二十四万韩魏士兵就这么全部被杀死在伊水河畔,他们的头颅被砍去,尸身被抛入湍急的流水之中,浮浮沉沉,飘往冥河。

二十四万,二十四万鲜活的生命,就在这短短一夜之间,全部消逝的无影无踪,仿佛,他们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一般。

终于,雨停了,雨后的青山,象泪洗过的良心,地上的鲜血,也早被雨水冲刷干净了,整个世界,轻轻爽爽的,仿佛昨夜的屠杀,从来没有发生一般,大雨冲走了一切罪恶。

太阳出来了,白起和他的将士们优哉游哉的在河边饮马休息,另外一个角落里,坐着垂头丧气的公孙喜,他的手下全死光了,他也被活捉了,暴鸢的运气比他好一些,凭其出色的水性游走了,算是捡走一条小命。

白起走到公孙喜的面前,满脸微笑,瞧着他:“将军放心,我不但不会杀你,还要将你恭恭敬敬的送回魏国。”

公孙喜愣愣的看着他,满脸不解。

白起一声长笑:“因为本帅还要借汝之口,来宣扬一下我大秦虎狼之师的威名呢!”

秦军之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公孙喜低下头,无地自容。

“好,休息够了,出发!”白起一声令下,秦国的十万雄师全体开拔,如暴风骤雨般,一路攻下魏韩五座城池,天下为之震惊。

至此伊阙一战,白起全歼魏韩精锐主力二十四万,两国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化作微尘,五座军事要地为秦所占,从此门户大开,其被秦国步步蚕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了。

如此大功,秦旷古未有,就连对白起抱怀疑态度的秦昭襄王,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喊出一个“服”字来!

没得说,白起官升N级,封为“国尉”。“国尉”这个官,相当于后世的“太尉”,也就是国防部长了,白起实际上已经成为了秦军的最高统帅。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士兵,在短短十几年内坐到如此高位,这在整个战国时代是前所未有的。事实上也只有秦国这样的军功爵牛制度,才能生的出像白起这样的牛人来。

事实上,在战国七雄之中,由于只有秦国由商鞅变法确立了士族阶级通向贵族阶级的制度,从而极大地吸引了各国士族阶级,像商鞅本人、吕不韦、张仪、李斯、白起、蒙骜、尉缭等很多对秦国历史起着重大作用的人物都是来源于当时各国的士族阶层,这一政策与美国的移民政策是十分类似的。而相应的,由于山东六国由于变法不彻底(最可惜的就是吴起变法),其贵族阶级实际上阻断了士族阶级通向贵族阶级的道路,使得士族阶级在山东六国中所起的作用一直有限,只能以“食客”的形式依附于贵族阶级,而真正有才的名士们是不会仅仅满足于“食客”这样的尴尬地位的,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实实在在施展自己才华的大舞台。所以,当秦国变成天下士族无比向往的热土之时,山东六国末日的来临也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白起终于在秦军之中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威望,如今天下再也没有人敢小瞧他了,而秦昭襄王更决定放手白起,让他大干一场!

数月后,秦国尉白起渡过黄河,攻取了安邑(山西夏县)以东的大片韩魏土地。昭襄王继续给他加官进爵,封他为“大良造”,这已经是秦军功爵二十级中的第十六级了。此爵可以享受赐邑三百家,赐税三百家,离魏冉所拥有的侯爵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当然,像白起这样的人,是不会舒舒服服的躺在成绩单上睡大觉的。第二年(公元前292年),白起率兵大举攻魏,一口气攻下魏国蒲阪(今山西永济县蒲州镇)等大小城池六十一座(夸张啊),第三年(公元前291年),白起又攻取了魏国的垣地(今山西垣曲东南)和楚国的宛地(当年吴起在楚国实习的地方)。第四年(公元前290年),白起又派左更司马错(从前的秦国第一名将司马错现在要改称第二了)攻取了魏国的轵地(今河南济源东南)和韩国的邓地(今河南孟县西)。短短三年的时间,魏国丢了六十几座城,韩国与楚国丢了宛和邓这两个工商业命脉,可谓损失惨重。

白起这一系列组合拳把韩魏楚三国彻底打懵了,发展到后来,只要是白起一出马,三国竟无人敢接帅印,一个个装病得装病,退休的退休,谁都怕死啊!

三国的国君们郁闷哪,最后没办法,不等白起来,他们自动投降!公元前290年,秦与韩魏签订不平等条约,韩割让武遂(今山西垣曲东南黄河以北地区)二百里地给秦,魏亦不弱人后,也割让河东(今山西东南部)四百里地给秦。

吴起若是死而有知,恐怕又要再气昏一次了,当年他辛辛苦苦为魏国打下的河西之地没有了也就算了,现在就连河东也丢了,大魏文侯的后代好丢人哪!

公元前285年,楚顷襄王又与秦昭襄王在宛友好相会,议和结亲,楚正式投入秦之怀抱,做了秦昭襄王的小弟。

仗打到这个份上,魏韩楚三国已经彻底没脾气了,收拾他们就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这样一点挑战没有的事儿白起都不爱干,他跟昭襄王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左更司马错负责东边的战事,自己则跑到秦国北境,想办法对付秦国最可怕的对手——赵国。

赵国我们前面提过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强,要不是中途赵武灵王因为内乱英年早逝,如今天下谁是老大还说不定呢!现如今赵武灵王是死了,可是虎死余威在,当今天下,论国力,秦国第一,齐国第二,赵国排不上名次;然而论军事实力,秦赵只在伯仲之间,其余五国不足论。

十年前(公元前299年),赵武灵王孤身入秦,伟岸的身姿历历在目,他所创建的赵国铁骑可谓天下无敌,此等强劲的敌人,正是白起梦寐以求的对手。

作为为战争而生的一类人,名将最爱的其实是一个好对手啊,如果对手不厉害,又怎能彰显他们的强大呢?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五)

4.养精蓄锐

在秦国的西北边境,有一个古老而强大的游牧民族,叫做义渠。这个部族跟赵国北境的三胡一样,经常南下袭扰秦国的陇东地区,屡服屡叛,屡教不改。

秦国不堪其扰,最后,竟然,秦宣太后亲自动手,用美色去勾引义渠戎王并跟他生下两个儿子,然后将他骗到甘泉这个地方约会而将其诈杀(汗!),接着以奇兵偷袭义渠,灭之,终于彻底了却这个埋在秦后花园里的心头大患。

- )7 q- C真是彪悍的人生从来不需要解释啊,作为秦国的一国之母,宣太后竟然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来对付秦国的敌人,实在令人叹为观止、瞠目结舌。

宣太后的付出是值得的,义渠部落的归顺,使秦国拥有了大批能与赵国抗衡的骑兵,白起此去秦北疆,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这支骑兵军团养肥、养大,至少不能比赵胡服骑射后的铁骑差劲。

从考古发现来看,秦国的骑兵与赵国的骑兵一样,都是超强的远距离射控军团,不过总的来说,秦骑所使用的弩机更加特殊、也更加先进——它必须用脚蹬、借助全身的力量才能上弦。专家估计,这种秦弩的射程应该能够达到300米,其杀伤力远远高于当时任何一种远距离攻击武器。

然而这样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因为这种超强弩箭必须用脚蹬才能上弦,所以秦弩骑兵在冲锋之前就必须装好箭,一次冲锋只能击发一次,这是用数量来换取射程。不过骑兵的速度极快,一般来讲击发一次也就冲到敌军阵前了,接下来就是短兵相接,用强大的马匹冲击力去摧毁已被射倒一轮而阵脚大乱的敌军,所以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很大。

白起为了这支骑兵花费的心血是巨大的,十年磨一剑,十年之后,秦国的弩骑当无敌于天下。

而在白起正为了秦赵那场不可避免的决战未雨绸缪的时候,秦昭襄王也没闲着,他展开了凌厉的外交攻势,矛头直指秦国另外一个强大的对手——齐国。

齐国地处东海,经济富庶,国力雄厚,虽然它的军事实力不是很强,但其强大的综合国力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我打不过你,耗也能耗死你,咱有的是钱,怎么打都打不完,怕了吧!

所以秦国要想统一天下,齐国也是一个绝不可忽视的对手,然而秦齐两国地处天下东西两极,直接交战不现实,也不划算,于是秦昭襄王想了个好办法——你不是有的是钱吗?我就利用其他五国来耗死你!

公元前288年冬,秦昭襄王自称西帝,派使者建议齐缗王立为东帝,并约定两国共同进攻赵国。

这一招可狠呢!挑拨离间,让齐国与赵国窝里斗,秦可坐收渔翁之力矣。

可是齐缗王也不傻,“帝”这个名号可是能轻易戴在头上的么?所谓棒打出头鸟,我要是称帝了,其他五国还能轻易放过我?再说赵国也不是好惹的,打它只能引火上身而已。所以缗王不上当,只称帝两天过过瘾就放弃了。

秦昭襄王见齐国不上当,便也去掉了帝号——我称帝,为的就是引你称帝,现在你不称,我还称个屁啊!

第一个计划失败了,秦昭襄王眼珠儿一转,又想出了第二招——派人劝齐国去攻打宋国。

宋国的宋偃王,我们前面一章提过了,也是个爱惹事儿的主,实力平平还爱到处打仗,当时泗上一带的小诸侯基本被他吞并光了,他现在很牛,牛得很。

泗上这一带,多为平原旷野,土壤肥沃,河流湖泊纵横交织,可是个富的流油的地方。多年以来,这里一直都是齐国的势力范围。现在可好,小小宋偃王竟敢跟齐国争利,还不揍他!

齐缗王一听,不错,赵国咱不敢惹,宋国还不是一碟小菜,分分钟就吃了他!

于是在公元前286年,齐国大举伐宋,灭之。射天射地、横挑强邻、牛叉无比的宋偃王逃到魏国,并死在了那里。

现在齐缗王的腰杆可真硬了,天下第八雄宋国到手,咱齐国的实力就是天下至尊!去,往南揍楚国,往西揍三晋,趁势再灭了东西二周,咱老田家就是天子了!

一时间,诸侯震怖,何去何从,紧费思量。

事情很快有了转机,不久,齐国的嚣张就引出了另外一个牛人,那就是赵武灵王时期曾被齐国收拾得很惨的燕昭王,燕国经过他数十年卧薪尝胆也变得颇强了,而今齐国四处得罪诸侯,正是他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

于是在公元前284年,燕昭王派出他的“人间大炮”、一代名将乐毅,联合秦、魏、韩、赵四国,狂疟了齐国一通,包括齐都临淄在内的七十余座城池全部失陷,齐缗王也被来趁火打劫的楚军杀死。

这之后,齐国纷纷乱乱了五六年,直到公元前279年才重新复国,但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秦昭襄王的奸计得逞了,与他争天下的对手又少了一个。赵国,现在只有一个赵国能让他头痛了!

这一次五国伐齐,让赵国从齐国的手里取得富庶的河间之地(即今天的京津唐三角地带),经济实力为之大增。赵军中除了勇悍的北地骑兵外,又包容了不少昔日的中山猛士和强齐劲兵,以廉颇赵奢为代表的赵国将领,更是战国后期公认的一流名将。此外,赵国还有蔺相如、虞卿、平原君赵胜等当世名臣,可谓人才济济——不好对付,当真不好对付啊!

——“齐国已经被寡人搞定了,然而赵国……白起啊白起,现在能打败它的只有你了,大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你准备好了么?”秦昭襄王在咸阳的宫殿里翘首北望,痴痴的想。

白起是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公元前282年,他率万余请锐骑兵,绕越云中数百里之地,闪电般突入赵境,连拔蔺、祈、石及光狼等城,赵国骑兵被斩首两万,损失惨重。

面对白起一系列的凌厉攻势,赵惠文王熊了,他吩咐所有赵军紧守城池,尽量避免与秦军交锋,并急遣使臣往秦国示好求和。

赵惠文王是这么想的,白起这个变态不好惹,咱们老赵家还是少惹他为妙,不如跟秦国求和,转而去欺负已经衰弱了的齐、魏,他俩比秦国好惹多了。

就在赵惠文王急于跟秦国妥协的时候,南方的楚国忽然跳出来帮了他一个大忙,让秦赵之间的决战一口气推迟了二十余年。原来,楚倾襄王之前虽然表面上坐了秦国的小弟,但内里却一直很不甘心,要知道,他老爹楚怀王当年被骗入秦,被扣留至死,此等大仇,他可一日都未曾忘怀。想当年,楚国的先君楚庄王、楚悼王、楚威王驰骋中原、饮马黄河,那是何等的威风!更何况,楚地方六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坐拥如此雄厚的资本,自己却屈身于秦之翼下,此等奇耻大辱,叫他死后如何面对楚国的列祖列宗!

于是,在公元前281年,楚倾襄王乘秦赵胶着白起无法抽身之际,派遣使臣合纵齐、韩等国,想纠集一帮小兄弟联手跟秦国叫板。

楚襄王小子想造反,这还得了,秦昭襄王于是大怒,决定先下手为强,不等白起,立即对楚国发动大规模军事报复。

公元前280年,秦昭襄王派秦国第二名将司马错发陇西之兵入蜀,补充巴、蜀之众十万,大舶船万艘,米六百万斛,浮江东下,一举攻下楚国的大后方黔中郡。紧接着,司马错分一路军由巴郡东出巫峡以攻郢之西,又分一路军由武关东下攻取楚国汉北及上庸之地,进入桐柏山地区,对楚国形成了战略大包围。楚顷襄王闻信大窘,急调大军数十万北上守鄢(楚国陪都,今湖北宜城东南),大战一触即发。

要说秦昭襄王手下还真是人才济济哪,这个司马错,翻越今岷山山脉、摩天岭山脉、云贵高原,从陇西到巴蜀再到云贵然后再拐到湖北,万里行军,一路山险水急,又多猛兽瘴气,最终完成了这个惊世骇俗的战略大迂回,奇迹般出现在楚军的大后方,简直可以和西方名将汉尼拔媲美了。

但是光凭司马错,是搞不掂楚国的,楚国虽弱,但是地广人多,从它随随便便就调动了数十万大军到鄢,就可见“带甲百万”此言非虚,人家还真是有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

所以秦昭襄王还是想把白起这个秘密武器调回来攻楚,这样才保险。

但是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先跟赵国讲和才行,如此才能免去后顾之忧。

于是在公元前279年,秦昭襄王约赵惠文王在渑池相会。在会上,秦国君臣曾欲欺辱赵王,赵方以蔺相如为首毫不示弱,处处反击。双方虽然在折冲樽俎之际明争暗斗,似极可能发生冲突,但秦意在和赵,并未采取过激行动,故终会气氛尚甚和谐,最后尽欢而散,双方罢战讲和。

这就是鼎鼎大名的渑池会之幕后真相,蔺相如在会上表现的挺牛逼,并不能说明他就有多机智多勇敢,要不是秦昭襄王意在调白起回来攻楚,早就把赵国君臣如楚怀王般教训一通了,哪里还轮的到他嚣张。

养精蓄锐十年,死神白起终于再一次宝剑出鞘,祭剑的就是楚国35万英灵,比伊阙之战还多11万,古老的汉水将发挥比伊水更大的作用。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六)

5.破郢之战

比赛时间:公元前279年~公元前278年比赛地点:楚国境内楚军选手:楚倾襄王楚军兵力:数十万秦军选手:大良造白起,蜀守张若秦军总兵力:7万比赛意义:楚国的最后一次反扑,秦长平之战前最重要一战比赛结果1:楚国人倒了十辈子霉了比赛结果2:楚国西土尽丧,从此正式退出了强国俱乐部,在白起出发之前,秦昭襄王曾问他要带多少兵去。

白起说,七万足矣。

昭襄王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七万,你开玩笑吧,楚带甲百万,你再厉害,没四五十万兵怎么拿得下来?

是啊,后来秦王嬴政时期,秦新秀将领李信以二十万人马主动出击,与楚军交战,结果连死七都尉,大败而还,最后没办法,秦王嬴政只好派出一代名将王翦率六十万大军攻楚,这才灭了楚国。白起现在说只要七万兵就足够了,岂不是痴人说梦?

可是白起还是那句话:七万足矣。

他的理由是:楚人之俗,轻剽颛急,战时勇于攻取而拙于守御,只需学昔日之伍子胥,选精取锐,长驱直入,数战则可破郢矣。

秦昭襄王真不知白起哪里来的自信,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白起,因为在这个人身上,实在拥有太多的奇迹了,再多一次,也不稀奇。

公元前279年,秦大良造白起来到上庸(在今湖北竹溪东南),接过司马错的指挥权,兵分两路,一路选取七万习惯在山水之间作战的精壮之士,由白起亲自率领,顺汉水而南下,直接出奇不意的深入楚国腹地,预备先夺楚陪都鄢之后再夺楚都郢;另一路由蜀守张若率领数万巴蜀之众,由四川出发,沿长江东下,配合主力部队,牵制楚国兵力,使楚军顾此失彼,首尾无法接应,同时夺取楚国西部地区。

这一招太变态了,以七万精兵深入数十万楚军团团包围的“绝死之地”,白起疯了吗?

白起当然没有疯,他脑袋清醒的很,对付楚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可不能用蚕食那一招,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一把最锋利的小刀,不管不顾,直接插它心脏,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当年伍子胥千里跃进、五战破郢,正式看准了这一点!

谁说伍子胥的成功不可复制,对于死神白起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能!

白起打起仗来是很疯的,他的七万精兵一点儿粮食不带,轻装前进,一路直接因粮于敌,掠取汉水流域丰饶的粮草补给军需,接着大搞政治攻势,用田宅、复除等种种优惠政策来诱惑楚人,楚人遂乐为秦军所用。如此,楚国的老百姓竟摇身一变成了秦军的运输大队——在别国的土地上作战居然能反客为主,劣势变优势,这仗打的真是太艺术了!

确实,战争这门艺术没有一点勇气与魄力是玩不转的,白起深入楚国腹地之后,又令秦军过河拆桥毁船,自断归路,示以必战。这惊世骇俗的一招立刻造成了楚国军民的强烈恐慌,楚军被秦军强大的必胜决死之势彻底压倒,再也无法阻止起有效的反击,节节败退。秦军长驱直入,迅速攻取汉水流域要地邓(今湖北襄樊北)及附近几座城池,直抵鄢都城下(今宜城东南)。

鄢是楚国的别都,历来鄢郢连称。它离楚都郢也就二百里地,是拱卫郢都的北大门,也是楚国的第二政治经济中心,此地一旦失守,不但郢都危在旦夕,楚国军民的守土决心也将彻底崩溃。

所以,鄢都是绝对不容有失的,既然原先围歼秦军的战略意图已然宣告失败,楚倾襄王只好采取最保守的战法,命令汉水流域各战线所有楚军回援鄢都,不惜一切代价将秦军扼在此地,时间一长,秦军后援断绝,自当不战而退。

鄢都作为楚国第二大都市,其坚固可想而知,孙子曰攻城,十则围之,五则攻之,方有必胜之机。而今楚军数十万主力云集在此,就算白起真的是神仙,凭他那七万秦军,也绝无可能将其强攻而下。

有人说了,楚主力毕集于鄢,郢都一定防守薄弱,白起何不绕过去直接攻郢?

这句话很蠢,白起若是如此,楚军主力部队一定会出鄢城断秦军后路,前后夹击之下,秦军必有被围歼的危险。

如此便一个大难题摆在白起面前了,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攻下数十万楚军严守的鄢都,否则拖延日久,秦士气一丧,楚再举兵反攻,身陷绝地的秦军只有败亡一途。

屈指算来,秦军在鄢都城下已经坐困十几天了,所有人都很着急,只有白起仍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每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吃饭睡觉,好像他不是来打仗,而是来旅游度假一般。

因为他明白,形势越是糟糕,自己就越要冷静,光着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白起的沉着就是焦虑的秦军最好的一个镇静剂,因为他们对自己战无不胜的主帅有着类似于神的崇拜,他们坚信这位神坻一定会带领他们走向最后的胜利。

这一天,白起还是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他优哉游哉的在营里转了一圈,便带着几个亲兵,去汉水游泳了。

汉江之畔,残阳如血,白起脱光了衣服,像条鱼一般跃入水中,挥臂逆击,于风吹浪打之中,闲庭信步。

他一面游进,一面仰望。楚地的天空这般辽阔,任人舒展。虽风浪叠起,他依然从容,掩抑不住一贯的自信与潇洒。在自信和潇洒中,他感觉自己就如那一天到晚游泳的鱼,融在无边的水天之中,宇宙万物归于一片汪洋,浮浮沉沉,飘飘洒洒,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正这时,白起忽然奋力一击水,从江中腾空而起,带着如雨的水花,落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吾有计矣!”

是的,白起在汉水之中悟出了了一个残毒无比的毒计,那就是水攻!

第二天,白起秘密派出了一支几千人的部队在离鄢都西北约百里的蛮河武镇筑坝拦河,又自这条汉江支流东西向秘密修筑一条百里长渠。

渠修好了,江水也开始越涨越高,一切蓄势待发,就等着死神白起一声令下,宣判数十万楚人的死刑,而与此同时的鄢都,一切还在睡梦之中。

那是一个恬静而轻爽的清晨,楚国军民刚刚起床,忽听到城西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霎那间,地动山摇,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仿似地底传来的恶鬼惨号。从鄢都的城楼上看去,一道滚滚的白浪从天际奔腾而来,转眼已从城西灌了进来,大地一片汪洋。

在大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大水已经横贯了整个鄢都,再从城东北角溃出,奔流而去。

再一看,鄢都已经变成了一个苍茫水世界,数十万楚国军民就这么被滚滚洪魔瞬间拉入了无边地狱,鄢都城内,处处飘满了人畜的浮尸,时值夏日,尸体腐烂,臭气冲天,人们把那里称为臭池。

于是白起就这么坐着船轻松进入了鄢都,一个已经没有半个楚人的鬼蜮——但凡水性好一些的,也都游水逃走了。

“哼,尔等若是早日降秦,本帅又何需费心至此,该死!”白起看着满城的尸体,恨恨的想。

白起的心中,住着一个魔鬼,他的眼里只有胜利,没有慈悲,生命只是一场游戏,人总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为了帝国的荣耀,一切都是值得的,死一个人与死一百万个人没有区别。

顺便说一句,这条夺去了楚国数十万生命的“白起渠”,经过了数千年的风风雨雨,而今不但尚存,还在为当地的农业生产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历史总喜欢跟我们玩些黑色幽默。鄢都告破,三十五万国人尽丧白起之手,消息传开,楚举国大震,痛失亲人的楚国百姓个个恨不得扒了白起的皮,吃了白起的肉!

但是白起是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的,破鄢一役狂胜之后,白起并没有冒进,而是停下来休整部队,补充兵员和军资,同时将秦之罪人刑徒迁徙到所得楚地,充实后方,以此为进一步攻楚的基地。一切准备就绪后,次年,白起大军继续南下,攻陷了郢都北面最后一个桥头堡安陆,楚兵四散,白起的宝剑,已经搭在了楚倾襄王的颈项之上。

楚倾襄王再也没有撑下去的勇气了,他当了一个逃兵,抛弃郢都,将国都迁到楚东北的陈,是为“陈郢”。(即原来的陈国,今河南淮阳)

郢都,这个楚国第一大都市,这个当时中国最大的手工业中心,在一百多年前被吴国荼毒之后,这一次又落到了秦国人的手里。当年,是秦人帮楚人从吴人手中夺回了它,而今,秦人又将它收回去了,而且还变本加利息。但是这一次,白起不会再将这座苦难的城市拱手让人了,因为他不是伍子胥,秦昭襄王也不是吴王阖闾,已经吃进肚子里的肥肉,他们决不会吐出来。

白起获得郢都后,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分兵三路,第一路向西攻到了夷陵(今湖北宜昌东南);第二路向南攻到了洞庭、五绪乃止,第三路向东攻到了竞陵、安陵、西陵乃罢。短短数月时间,楚都周围数百里辽阔富庶的土地尽归秦有,秦昭襄王于是在这里设置南郡,其治所就是曾为楚都数百年的江南第一大都会——郢。

说一句,秦西路军所占领的夷陵乃是楚历代先王的陵寝所在,但既然现在它已成了大秦的领土,这个陵寝似乎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白起决定放一把大火,让这个楚国王权的象征在人间彻底蒸发。

然而,白起是宣太后与穰候魏冉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爱将,宣太后姐弟又本是楚国人,他们会不会不同意呢?

正在白起迟疑的时候,宣太后一纸命令下来,烧!

白起笑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女人,从前她能为了灭掉义渠而不惜与义渠王共度春宵,现在她就能为了帝国的前途而烧掉其先祖的陵墓,好一个心如磐石的铁娘子,佩服佩服!

于是白起一声令下,在夷陵放一把冲天大火,将楚先王的陵墓与宗庙烧了个干干净净!

一百多年前,伍子胥只是将楚平王的尸体挖出来鞭一鞭,就已经够让楚人痛心疾首了,现如今白起竟将楚国历代先王的陵墓一把火全给烧了,楚人之哀可想而知,一时间,楚举国大恸,所有士人素服举哀,痛不欲生——白起一通大水淹死35万楚国军民,又一把大火烧毁了楚国的王陵宗庙,此国仇家很,虽漫天溢海,不能容也!

所以,全体楚人在这一刻立下重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所以,数十年后的楚人项羽,不惜身背千古骂名,在新安坑杀秦卒二十余万,还一把大火烧毁了秦国的阿房宫,想来,他是在为那死于白起之手的数十万楚国英灵,报仇雪恨吧!

而就在这一年,流亡在江南的楚国诗人屈原,眼见着郢都沦陷,山河破碎,祖先陵寝被焚,父老乡亲惨遭屠杀、颠沛流离之苦,自觉国家前途渺茫,不觉心如刀绞!

呜呼!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

呜呼!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

眼见国破家亡,屈原的理想也宣告破灭,生无所恋之下,他便在这一年的五月初五怀抱大石自沉汨罗江而死,涅磐去了。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七)

6.武安君的荣耀

对于六国来说,白起是死神、是魔鬼、是噩梦,然而对于秦人而言,白起就是他们的神、战无不胜的战神。有哪个士兵不希望自己能在一个天下无敌的名将麾下作战呢?那是怎样的一种荣耀啊!

因此,破郢之后,白起在秦军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可以说大秦立国数百年,没有一位将军能与其媲美。

超乎寻常的战绩与超乎寻常的威望,需要超乎寻常的地位才能匹配,白起功高盖世,秦昭襄王自然也不能吝啬,于是他金口一开,取“以武安民”之意,封白起为武安君。

这个封号可不得了,大家都知道战国四公子:平原君、孟尝君、信陵君、春申君,他们封君,是因为人家是“公子”,也就是王族。你若不是王族,甚至不是贵族,想要封君,那可比登天还难,因为国君的下面就是封君,没有比它更大的了。像白起这样从一个普通士兵一路做到帝国的封君,在秦国那是前所未有的。

据不完全统计,在战国时代,不靠任何政治背景只靠军功起家的封君,只有秦武安君白起、赵信平君廉颇、赵武安君李牧等区区数人而已,而其中成色最重的,就是本篇的男主角——大秦武安君白起。

一将功成万骨枯,森森白骨堆砌了白起的丰功伟绩,此时此刻,我也不知该夸他厉害呢,还是该骂他残忍。想来白起这样的狠人,应该也不会太在乎咱们对他的评价,因为他毕生坚信的只有一句话:杀一个人,你是杀人犯;杀一百万个人,你是战神;杀光所有人,你就是上帝。

公元前277年,秦武安君白起再次大举攻楚,西克巫(今四川巫山北),南平黔中。秦逐以巫地为巫郡,黔中地为黔中郡,至此,占楚几乎一半国土的江汉湘黔之地尽归秦有,这一仗实在打得太漂亮!

本来,以白起的能力,接着打下去把楚国全境打下来也不是问题,但他现在还不能这么做,因为楚国实在太大了,那可是整个南中国啊,战线如此之长,以秦国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消化。硬要打下去,只会让三晋坐收渔人之利,要知道,秦国的北边儿还有一个强大的赵国在虎视眈眈呢!

于是,秦昭襄王和白起在搞定楚国后,又转回头来,准备接着对付赵国。

可是如此一来就有个问题不好解决了,要知道,在两年前秦赵的渑池会上,秦昭襄王可是亲口答应了与赵之盟好的,现在却出尔反尔,不太好吧!更何况,如今赵国遵循的是“南守北攻”的克制策略,轻易不与中原交兵,这可怎么办好呢?

秦昭襄王与白起一合计,决定先揍魏国,所谓三晋一体,等到魏国撑不住了,你赵国总是要帮忙的,到时是你先出手,那也就怪不得我破坏盟约了。

于是在公元前276年,秦武安君白起伐魏,拔二城,

次年(公元前275年),穰侯魏冉又亲率大军攻魏,一直打到魏都大梁,韩派大将暴鸢来救,被秦击败,斩首四万!

魏安釐王无奈,只好以土地换和平,献上温地(今河南温县西南)八座城池求和,魏冉退兵。

又一年(公元前274年),心又不甘的魏国联合齐国,想夺回失去的土地,秦相魏冉再次出马,攻陷四城,再斩首四万。

这下子魏安釐王再也坐不住了,每年丢四座城四万人,他老魏家有几座城几万人好败!不行,得找赵国大哥帮忙才行,否则不出十年,魏国必将彻底玩犊子!

于是在公元前273年,魏安釐王认赵惠文王为大哥,寻求保护。

赵惠文王大哥很开心,立马带着魏安釐王小弟去攻打韩国,目的是让韩王咎也来做他的小弟。

可是韩王咎刚认了秦昭襄王作大哥,所以他不认赵惠文王,还赶紧派人去秦国求救。

韩王的使臣陈筮抱病来到秦国,魏冉问他:“连你都抱病出马了,事情一定很紧急吧!”

陈筮说:“不急,不着急。”

魏冉大怒:“不急,不急你来个屁啊!”

陈筮说:“如果真的紧急,韩国早就投降了。正因为还没有十分紧急,才再派我来。”(是个有意思的人)

魏冉跳起来说:“好,我们立即发兵!不过敌军势大,我搞不定,武安君,这次还得请您亲自出马才行!”

白起笑:“好不容易才引了赵国这只老乌龟出来,本帅当然要亲自出马!嘿嘿,屈指算来,我与赵人已经有近七年没有交手了,我倒要看看,这些家伙有没有一点长进!”

事情现在已经很清楚了,赵国攻韩,目的是为了让韩国投入到赵国的怀抱,若是让它得逞,达成三晋联合抗秦,秦国的东进将会变得非常棘手,而对于目前的紧急势态韩国使臣陈筮也暗示的十分有意思——咱们韩国不着急,你们不来救,大不了投降赵国就是。

在这种情况下,白起可不能光想着斩首歼敌而已,他还要考虑速度!是啊,速度,速度!秦军去晚了,韩国一投降,到时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可是速度二字,说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适时,赵魏十几万大军已经攻破了韩国的军事重镇华阳(今河南郑州市南),离韩国都城郑(今河南新郑)不到百里。可是白起现在还在咸阳,到华阳的航空距离就足足有400公里,且一路都是山道,古代又没有汽车,此千里之遥,光靠俩脚丫子,要跑到什么时候啊!

可是没办法,白起必须与时间赛跑,与赵魏联军赛跑,他一定要赶在赵魏联军打到韩都郑之前追上他们,将其尽数歼灭。

时不我待,白起立即挑选十万步兵,脱去铠甲,每人只带随身兵器与十日口粮,轻装简从,以最快速度千里急行军,直奔华阳前线。

于是,秦军发扬当年伊阙一战“裸奔砍人头”的精神,跋山涉水,日行百里,不到八天,就赶到了华阳城下!

天哪,人头与功爵的诱惑力真是太大了,在古代交通如此落后的情况下,秦军八天就跑了千余里,超级变态的!

这个时候,赵魏的乌龟联军才刚刚离开华阳城,慢悠悠的往韩都郑散步呢!

白起命令,全军放弃休整,立即攻打面前的魏军!

魏军主帅芒卯总以为秦军就算来援,也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来到这里,所以当十万秦军如幽灵般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彻底失去了一个战将应有的素质,丢下部队落荒而逃。

瞧这仗打的,还没交火主帅就先跑了,魏国的士兵们也只好自己顾自己,四面突围,各自为战,只要能保住小命就好。

然而秦国“砍头族”们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这些鲜活的宝贝儿人头,他们刚跑完了千里马拉松,就立即投入战斗,居然同样悍似虎狼,如旋风一般,冲入魏阵之中,见人就杀,见头就砍,一转眼的功夫,华阳四野就躺满了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白起数了数,一共才十三万,似乎少了点。

哦,对了,还有三个魏将俘虏,他们还算有点骨气,没有像芒卯一样逃的比谁都快!

好啦,现在魏军全玩完儿了,接下来拿赵军开刀吧!

其实不等白起吩咐,秦十万“砍头族”早已跃跃欲试了,好,一个字,追!

赵将贾偃这会儿才刚发现这一突然变故,心中暗骂了一句“芒卯无能!”,随即组织两万赵军拼死迎战。

失去了魏军的支持,赵国这两万孤军很快陷入了秦十万大军的重围之中。然而,这支孤军在强烈求生意志的支撑下,反击的十分勇猛,几次接触,双方都损失惨重。

赵人的战斗力本就不比秦人差,现在为了求生,他们更是拼了命去了,白起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看来硬攻是不行了,白起于是竖起武安君大旗,命令赵军就地投降,缴枪不杀!

赵军哪里会相信这个杀人狂魔的鬼话,他们依旧拼命顽抗,誓死不降!

白起火了。好哇,给你们一条生路你们还不要,那可就别怪本帅辣手无情了!

于是白起一挥手,命令全军在包围圈上留开一个缺口,然后三面竖起大盾,后设长矛,将赵军一点一点往黄河方向逼去。

赵军这时才发现了秦军的诡计,然而一切都晚了,在秦军集团方阵的强大冲击力下,赵国士兵一个个就像下饺子般被挤入滚滚的黄河之中,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大水冲走,两万浮尸差点堵赛了黄河河道。

看来白起真的很喜欢用水攻这一招啊,人说水火无情,而白起的心比水火还要无情。

华阳一战大胜之后,白起还不停歇(真是一个永不疲惫的人啊),转过头来离开韩国,直接去攻打魏都大梁,他这是要直接灭掉魏国,把关东六国中间的脊梁骨给打断!

这一下全天下都疯了,魏国之前在伊阙一战就损兵十六万,接着又被魏冉斩首八万,而今白起又再次干掉它十三万,魏国的主力至此已基本玩完儿了,武安君一战之下,魏势必不保。魏一不保,整个关东合纵就被打成两瓣儿,如此天下危亦!

赵惠文王第一个坐不住了,他赶紧联合燕国,准备大举救魏。与此同时,魏安釐王也决定献出南阳(太行山以南、黄河以北地区)之地给秦国,以土地换取和平。

秦昭襄王审时度势,决定见好就收,接受魏国南阳地后退兵,并在第二年把所占韩、魏的南阳与楚的宛,合建为南阳郡。

至此,韩魏又重新投入了秦国的怀抱,赵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八)

7. 疯狗范睢

大秦武安君白起再一次让天下领教了他惊人的实力,这时候的秦国,实际上是由秦昭襄王、白起、魏冉三大巨头所共同主宰,然而两年后,一个逃亡到秦国的魏人改变了所有这一切,这个人就是白起命中的煞星,可以嘴杀人的大秦丞相应侯范睢。

范睢这个人出身比白起还低,白起还是个落魄贵族出身,范睢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无产阶级,《史记》上说他“家贫无以自资”,可见其早年间有多么艰辛。

那么既然如此,范睢到底是凭什么挤下魏冉,坐上大秦丞相这等高位的呢?一个字,嘴!

范睢嘴巴厉害啊,他足智多谋,能言善辩,一张嘴巴,能顶百万雄兵。

换句话说,白起以剑杀人,范睢以嘴杀人;白起杀人不眨眼,范睢杀人不见血。

可惜,这样一个人才,魏国丞相魏齐非但不用,反诬其通齐,将范睢拷打得肋折齿落,体无完肤,又用席裹弃于茅厕,让宾客往上撒尿。好在范睢命不该绝,他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又活转过来,并在魏人郑安平与秦使王稽的帮助下举家逃到秦国,从此隐姓埋名,静待慧眼。

当时的秦国,南取鄢郢,西破三晋,国势昌荣,人才鼎盛,一切都很好很强大,秦昭襄王似乎并不需要范睢这么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说客。

然而范睢可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说客而已,他从秦国的三极政治(秦昭襄王、白起、魏冉)中闻出了一股奇特的味道,这股味道将引领他走向人生的最高峰。

机会终于来了,公元前270年,穰侯魏冉为扩大自己封地陶邑(今山东定陶),欲率兵经韩、魏去攻打齐国。范睢闻信心中一动,立刻上书秦王,请求面谈,否则大王必悔之。

秦昭襄王本不喜欢这些游说之士,但范睢书中拐弯抹角似有玄机,秦王好奇,便决定见他一见,看看这故弄玄虚的家伙到底要说些什么!

范睢大喜,赶紧梳妆打扮,去离宫见昭襄王,走到半路,远远看见秦王轿舆,他却故做不知,大摇大摆的接着往前走。

竟然有老百姓敢冲撞王架,这还得了,几个太监二话不说冲上去大声驱赶:“王至!王——至!”

范睢开始装二百五:“秦独有太后、穰侯耳!安得有王?”

这句话可是说到秦昭襄王心里去了,他现在虽然紧握秦国大权,但魏冉一党的外戚势力在朝中同样不可小觑,更可怕的是,秦军的灵魂人物武安君白起与魏冉也关系匪浅,万一他们两个联合起来造反,寡人的王位,可是不保啊!

所以秦王听闻此言,大惊,知道自己碰上高人了,赶紧出来屏退左右,召进宫内长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睢继续装二百五:“唯唯。”(是的是的)

秦昭襄王咬住青山不放松,继续跪请:“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睢还装:“唯唯。”

如是三次,秦王急了,大白话冲口而出:“先生到底愿不愿对寡人赐教嘛?你倒是说句超过两个字的话啊!”

范睢道:“唯唯也……嘿嘿,开玩笑!其实臣哪里敢赐教大王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欲言者皆兴亡大计,或关系人骨肉之间,臣今日言之于前,明日伏诛于后。所以王三问而不敢答者,未知王之心何如耳。”

秦王复跪请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见先生,乃天赐我大秦良才也。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

秦昭襄王的态度很明确了,有啥事儿你就说吧,即使牵涉到太后与穰侯,也没关系!

范睢心里有底了,于是下拜,秦王答拜,两人尽礼,然后就座,范睢开始了他的秦国版“隆中对”:“臣闻穰侯欲越韩、魏而攻齐,此计差矣。齐去秦甚远,有韩、魏以间之。王少出师,则不足以害齐,若多出师,则先为秦害。今伐齐而不克,为秦大辱,即伐齐而克,徒以肥三晋也,于秦何利哉。为大王计,不如远交而近攻,即远交齐楚,近攻三晋,自近而远,如蚕食叶,天下不难尽矣。”

范睢之妙论,句句直击秦王心田,他彻底喜欢上了这个其貌不扬的游说之士,于是授范睢客卿之职,与谋兵事。

这就是著名的地缘政治经典理论“远交近攻”了,自此,秦吞天下的宏伟蓝图基本完成,它的对手依次是:魏、韩、赵、燕、楚、齐,按照这个顺序打,最轻松最写意。接下来几年内,范睢尽心尽力为秦国出谋划策对付自己的祖国魏,接连攻下怀地、邢丘两座重要城池,这之后,秦昭襄王日益亲信范睢,使他掌权,秦国的三极政治结构被彻底打乱,新秀范睢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与此同时,魏冉一党的客卿胡伤在攻打赵国时被赵国名将马服君赵奢(据专家考证,赵奢极有可能是赵武灵王之庶子)一举击败,损失惨重,秦军不败的神话破灭,魏冉的权威也大受打击。

范睢与秦昭襄王抓住机会,开始疯狂打击以魏冉为首的外戚势力,公元前266年,秦昭襄王在范睢的谋划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废去宣太后之权,驱逐穰侯魏冉,高陵、华阳、泾阳君出关外,然后以范睢为丞相,封为应侯。

在这种情况下,白起不得不下决定与魏冉划清界限。因为

第一:他是秦国的武安君,不是魏冉的武安君,忠于秦国,是他矢志不移的行为准则。

第二:白起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秦人一贯的排外传统。

纵观战国时期,在秦国政治舞台上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异国人,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商鞅、张仪、魏冉、范雎、吕不韦、李斯等,或分尸,或出逃,或放逐,或服毒。在郑国渠事件发生后,秦始皇还颁发了逐客令。秦人确实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族群,一方面他们积极招揽各国人才,利用他们的才能来为秦国服务;另一方面他们却打从骨子里抗拒六国之人,至始至终无法将他们当成是自己人,这直接造成秦统一之后总与六国之人格格不入,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巨乱又起。

所以,魏冉虽对白起有提携之恩,但他始终不是秦国人,白起不可能无条件的站在他这一边儿。

第三,魏冉攻齐的策略白起也很不赞同,而今他最想对付的敌人是赵国,特别是那个能打败秦国大将胡伤的那个马服君赵奢,此人颇有一点意思,够资格做我大秦武安君的对手!

至于应侯范睢,白起是一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这个卖国投敌品格低劣的魏国人,只不过是大王的一条咬人疯狗而已。而大王,是绝无可能放他来咬我的,因为我可是大秦的长城,战无不胜的武安君白起啊!

白起太天真了,范睢是秦昭襄王的一条咬人疯狗,难道他就不是吗?他比范睢强的,不过是咬的人多一点儿而已,一旦他咬的不得劲,或者变的不听话,秦昭襄王就会毫不犹豫的派范睢来咬他,就像咬魏冉一模一样。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九)

8.上党的选择

白起想与赵国来场世纪大决斗,已经很多年了,之所以一直未能实现,一是没有碰到对的人,二是没有碰到对的地方,三是没有碰到对的时间。白起既然号称战无不胜,自然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赵国的军事实力与秦国相差无几,从前白起带着十万兵横扫天下,动不动砍头几十万的事情在赵国身上绝无可能发生。故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只要天时地利人和三项不齐备,白起决不会贸然出手,这可是关系着大秦战神武安君名誉的一战啊,白起输不起,秦国同样也输不起。

——既然如此,那么也只有一步一步来了,范睢这个人不咋地,他提出的“远交近攻”还真是有那么一点道理,我大秦还是先打韩国好了,韩国是夹在秦赵之间的一块肥肉,不但味美香甜,而且这等于将一支利剑戳在了赵国的鼻梁跟前,如此,一切主动尽在我手。

于是在公元前264年,白起攻韩之陉地(今山西曲沃),拔五城,斩首五万。公元前263年,白起又攻韩之南阳(今河南修武),一把大火断绝韩国的太行道。公元前262年,白起再取韩之野王(今河南沁阳),切断了韩之上党郡同韩国的联系,如此,上党(今山西长治)就成了韩国悬于境外的一块飞地,灭之也就在顷刻之间。

白起高兴哪,上党这个地方,听名字就知道,“与天为党也”,可见其地势高峻险要。纵观整个中国战争史,凡关中势力欲与河北势力争衡,谁控制了两者间之天险太行山的形势,谁就等于是赢了一半,而上党高地就处在太行之巅,正是赵都邯郸的西南战略屏障,秦占之则可居高临下攻击邯郸,故若无上党之险,邯郸危矣。

然则上党郡守冯亭也不是个泛泛之辈,他可不想坐以待毙。不过韩宣惠王(韩王咎之子)亦自身难保,他的援兵看来是没指望了,那么该怎么办呢?乖乖的投降秦国吗?不行,如此韩国益衰,恐难以在秦赵的夹缝之中求生存了。

于是就在这关键时刻,冯亭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献地予赵!

——当今天下,能与强秦抗衡的,也只有赵国一个了。这些年来,赵国为了保存实力,一直对秦蚕食三晋持克制姿态,尽量避免与秦决战。而秦却步步紧逼,两国决战终不可避免,既然如此,我何不让这一场世纪大战提前爆发呢?如此,秦韩之战就变成了秦赵之战,一切分晓之后,我韩国也就不用夹在两大巨头之间左右为难,为难至死了!

主意已定,冯亭就派了一个使者来到赵都邯郸,告诉赵孝成王(赵惠文王之子)说:“秦攻韩急,上党将入于秦矣。然我吏民不愿附秦,而愿附赵。有城市邑十七,愿再拜献之大王!”

赵孝成王开心坏了,赶紧找来老叔平阳君赵豹商量:老叔,你知道吗?寡人发财了!那可是十七座城池啊,乖乖!寡人昨天就做梦天上掉金子,今天果然应验了!

赵豹老叔一板脸,天上不可能无缘无故掉馅饼的,何况是金子!秦国人花了那么大功夫攻上党,眼看就要到手,好事却落在我们手里,他们能甘心吗?冯亭此举,恐怕不怀好意,他是要挑动我们与秦干架呢!所以大王千万不能接受上党这个山芋,它烫手啊!

赵孝成王一听,犹豫了,于是又找来二叔平原君赵胜商量。

赵胜二叔沉思良久,要,干嘛不要!往年发百万大军进攻,也夺不下一座城来。现在坐收十七个城邑,不要是傻瓜。再说我赵国立都邯郸,南阻漳水,西恃上党而守太行,今魏之河内已为秦所占,若上党亦归秦,以河北地势之低,赵欲与秦仰争太行,则难矣。故与其听任上党归秦,不如率先占了这个战略要地以巩固邯郸。至于与秦之决战,咱们赵国兵强马壮,真打起来也未必怕它!

赵孝成王大笑,好,就这么办,咱们就先占了上党,让秦国知难而退。

最终,赵孝成王还是无法拒绝这个广达二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的诱惑,于是派平原君赵胜率军五万,去上党收地。赵胜来到上党,宣布赵王旨意,封冯亭为华陵君,食邑三万户;又封十七个县令为侯,食邑三千户;吏民则全部晋爵三级,赏金六两。

哇赛,赵王为了得上党,也真是大出血了。可是冯亭却闭门不受,哭着说:“吾卖主地以求富贵,是为不忠也!”

事实上,冯亭之哭并非因为自己对韩国不忠,而是因为他不好意思,他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对赵国不义。是他,将赵国摆到了一个“不道义”的窘境上,你想想,十七座城池就这么白白给了赵国,别说辛苦了好几年的秦国恼火,就算其他五国,恐怕也没一个会服气的。后来秦赵胶着军民死伤百万,列国竟无一插手,这全都是冯亭造的孽。他现在哭,也算是良心发现吧!

另外史界还有一个说法,冯亭还真的是有可能“不忠”,其献上党与赵一事,实乃其与秦国暗中合作的诈降。这种观点认为秦国既想和赵国发生正面较量,又对赵国的实力存有担心,同时寻不到这样的机会,故收买冯亭叛韩又诈赵,以引赵军西进至险地实施歼灭。从冯亭之后冯毋择、冯去疾、冯劫三人后来在秦朝入相为将的事实来看,这种猜测也不是没有其可能性。

真若如此,冯亭的心思着实阴险的有些可怕。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

9.秦王的选择

很快,秦国高层就得知了上党投降赵国的消息。秦昭襄王于是立刻召开了紧急御前会议:“诸位,前方得报,上党日前已经投降了赵国,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吧!”

左庶长王龁率先发言:“商量啥,揍它就是!咱们先前打上党,不就是为了攻赵作准备么?现在赵国既已先出手,我大秦决不可示弱!”

秦昭襄王道:“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然而如何打,派谁打,却要好好筹划一下,赵国这个对手,可厉害的紧哪!”

范睢道:“我看就派王龁去吧,这个小伙子不错,是个潜力股!”

武安君白起面色一沉,范睢让王龁主军,明显是要架空自己,这老家伙,玩权术竟玩到本帅头上来了,找死!

这时秦昭襄王道:“王龁资历尚浅,还是让武安君出马吧!上党一战,关系重大,不可轻率!”

范睢道:“杀鸡焉用牛刀?武安君连年作战,也该适当的休息一下了,给年轻人一点机会,不是更好吗?”

白起火了,他是为战争而生的一个人,战争就是他的生命,范睢要他休息,就等于要他的老命啊!他终于忍不住,急起道:“多谢丞相关心,起心领了。赵国之强,远非韩魏可比。赵之赵奢、廉颇,更是一代名将,本领与我,也就在伯仲之间。所以此次出征,非我莫属,王龁可任我副将,随同前往。”

范睢道:“武安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虚了?没错,赵奢之前是曾击败过我军,但据我所知,他在几个月前就已经病死了,而那个廉颇老匹夫,只不过能欺负欺负一下齐魏而已,每次碰上我们秦军,就只知道龟缩防守,此胆小无能之辈,何足虑哉!”

白起叹道:“正因为如此,此战才难打啊!赵奢廉颇,一个擅攻一个擅守,赵国若是派赵奢来,那其实还好些;可如今赵奢已死,廉颇必来,廉颇若来,必择地坚守。如此,本来的一场遭遇战,就极有可能发展成为消耗战。这一耗下去,半年十月不算短,三年五载不算长,几十万大军在前方要吃要喝,我大秦的国力必将被拖垮。这就好比两大高手比拼内力,就算我秦国内力更强,能撑得久一些,但别忘了,这旁边还有五个武林高手虎视眈眈呢!等我们耗的差不多了,他们只要冲上来一个小指头,我们和赵国全都得玩完儿!”

听到这里,秦昭襄王忍不住一个哆嗦,冒出一阵冷汗。若是真如白起所言,那可是大大不妙!

可范睢却不以为然,说:“武安君太高看他廉颇了,我看此人徒有虚名,绝非我大秦敌手。好,退一步说,此事若真如将军所言,那将军就更不能去了,武安君您名震四海,只要一听说是您出马,六国无一人敢接帅印,你想想,廉颇要是知道是您率军,他不是更要龟缩不出了么?”

白起正要争辩,秦昭襄王拍板了:“别吵了,就如丞相所言,派王龁去吧,先试探一下赵军的实力,若当真厉害,再派武安君去也不迟嘛!”

为什么秦昭襄王明知道王龁可能不是廉颇的对手,还要这么做呢?其实他还是在忌惮白起啊,一个战神带着半个国家的兵力在外作战,没有一个国君不会害怕的,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军事只是政治的延续,当双方冲突的时候,前者只能给后者让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于是,在公元前262年,秦左庶长王龁率三十万军秦军攻打上党,上党郡守冯亭苦撑了两个月,赵军援兵迟迟未至。冯亭无奈,只得带了二十几万上党军民逃往赵国。这时候,赵将廉颇才带着二十万兵来援上党(太慢了吧),双方在长平(今山西高平)会师,廉颇得知上党已经失守,便决定就在长平筑垒坚守,与秦军对峙。

至此,秦赵之间酝酿了几十年的大决战终于一朝爆发,是为先秦时代耗时最久,规模最大,死伤最多的超级大战——长平之战。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一)

10.长平之战1

比赛时间:公元前260年比赛地点:长平,即今山西高平赵军选手:主帅廉颇、赵括,上党郡守冯亭,大将赵茄赵军兵力:前期20万,后增兵25万,再加上冯亭率领的上党军5万,总共50万(约数)秦军选手:主帅武安君白起、左庶长王龁、大将司马梗、王翦、王陵、蒙骜、胡伤(秦军的精英全在这儿了)秦军总兵力:前期30万,后增兵25万,最后援兵10万,总共65万(约数)比赛意义:决定天下归属之战、白起的巅峰一战比赛结果:秦国惨胜,赵国惨败

世言歼灭战者,多首举坎尼会战之汉尼拔(公元前216年),奉以为最早之大师。

其实早在坎尼会战之前40余年,我国历史上已经出现了比其规模更大的围歼战了,那就是由白起、赵括领衔主演的长平之战。

在讲述这场无比惨烈的大战之前,我们先来探讨一下,长平之战秦赵两军先后投入兵力总计超百万(其中赵军兵力约50万,秦军兵力约60万),有没有可能?

当今很多疑古派认为,《史记》中记载赵军有四十五万这个说法,是夸大之词,他们提出的理由是:战国时代的总人口应该就在一千多万左右,按照“一个国家所能较长时间乘受的兵员压力最极限不能超过国家总人口的五分之一”这个理论,战国所有国家的总兵力也就是二百万左右,所以秦赵二国即使倾全国之力,也不可能调动一百万以上的兵力,何况二国还要防备其他五个国家,绝不会倾全国之兵出战。

我要解释的是,战国时代的人口绝对不止一千多万,你想想,西汉公元2年中国第一次人口普查的结果大约是5960万人,这还包括超过一半的不被中央政府掌握的各种无籍人口,考虑到秦末战争中大片北方土地被匈奴强占、大量人口被匈奴掠走,以及在秦统一战争期间及秦末、楚汉战争中消耗的人口,西汉中期的人口数绝对超过一亿。这个数字减去汉初休养生息增加的人口,战国后期中国的人口保守估计也应该有近六千万。秦赵都是超级大国,两国的人口数加起来没有三千万,也有两千多万,两千多万出一百万兵,完全属于正常水平,没啥好稀奇的。

又有人说了,根据《左传》记载,春秋时候诸侯国之间的战争出兵也就几万,超过十万就算是超级大战了,为什么在战争如此频繁的情况下,短短百来年的功夫,各国的兵力就增长了七八倍呢?这似乎不太合常理吧!

对于这一点我要解释的是,春秋时期的战争乃是争霸战,分出个胜负就行,无需大动干戈;而战国时期的战争乃是兼并战,列国兵争,皆是以强凌弱,以众暴寡,逢人则杀,遇地则攻,所以经常是农夫丢了锄头,就被拉去打仗,人人都是战士,那兵力还能不多吗?况且,战国时代的农业水平远超春秋,各国也非常重视人口发展,所以虽然当时战争频仍,但人口速度增长依旧很快,春秋时的大城市人口最多不过几万,而战国时大城市的人口都在几十万上下。

接下来,我们分前期、后期两个部分来讲这场战争,前期白起一概没有参与,他躲在家中称病不出,以迷惑敌人。他在等待,等待秦昭襄王不得不来找他的那一天。

另外一边,这一年四月份,王龁与廉颇终于正式交上火了。这第一仗是场遭遇战,当时,司马梗(又名司马靳,乃司马错之孙,太史公司马迁之六世祖)率领的秦军前哨部队和赵茄率领的赵军侦察部队同时在空仓岭(今沁水、高平界)附近侦查敌情,两边远远的看到,就开打了。赵军没有后援,被秦军围歼,赵茄战死。秦军趁胜对赵空仓岭防线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六月,该防线中最重要的东鄣西鄣两处城堡陆续被秦军攻破,赵四名都尉(都尉领一个“部”的编制,一共一万人)阵亡。

廉颇一看秦军势大,赶紧派人加修空仓岭防线之壁垒,决意来个死守不出,看你王龁怎么办!

王龁年轻气盛,打起仗来风风火火,他最讨厌的就是廉颇这种乌龟作风,好,你死守是吧,那我就攻坚!七月,王龁的三十万秦军直接朝赵军的壁垒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猛冲,赵国的弩兵没日没夜的在壁垒后面射啊射啊,却发现秦军好像永远射不完似的,一批倒了,更多批又冲了上来,就这么没几天,赵军的壁垒崩溃了,三万赵军阵亡,两名都尉被俘。

王龁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三万多秦军士兵倒在赵军的壁垒之下,鲜血将筑垒的黄土染上了一片又一片樱红色。

第一道空仓岭防线算是彻底完了,但是没关系,廉颇还有第二道防线,那就是丹河防线,他还可以接着当乌龟,继续跟王龁玩打仓鼠的游戏。

这一道防线,其实是一个河谷,东西两座山夹着一条丹河,正是一道极难逾越的天险。

所以,西边的空仓岭防线没了,廉颇就在丹河的东边山上接着修壁垒,如此,他不但有水宽谷深的丹河可凭,更有大粮山、韩王山两大制高点,可鸟瞰数十里丹河两岸,敌我动静,如指囊中。

而王龁在突破了赵的天险空仓岭及其防卫集群后,接着攻占了其接应和补给基地——四山环卫、三水汇流的完固要塞光狼城,东进丹河的障碍扫除殆尽,遂一鼓作气进抵丹河西岸一线,形成隔河与赵相峙的态势。

可是当面对到廉颇的丹河防线时,王龁却没一点儿辙了,赵韩二十五万大军全集中在这丹东山上,像老鼠一般日夜不停的修垒打洞。面对丹东山这数百米的仰角,赵军不出来,王龁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攻不上去。

结果这一耗,就是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来,王龁每日在河边挑战,廉颇就是不出战,死也不出。

“廉颇老匹夫,有种你给我下来,咱俩真刀真枪来个一决胜负。每天就知道挖坑修垒,你是耗子啊你!”

“王龁小儿,有种你攻上来啊,要是不敢,就赶紧收拾包袱回老家吧!上党与你无缘,此乃天意,强求不得啊!”

他们小俩口在这里整天吵来吵去可不要紧,却急坏了他们的后台大老板,秦昭襄王和赵孝成王两个公公婆婆!

首先着急的是赵孝成王,几个月前他还做着飞来十七个城池的美梦,一转眼事情竟急转而下,廉颇丢失上党损兵折将也就罢了,关键是他手里二十万赵军五万韩军足足二十五万大嘴巴那可是每天都在消耗二三十万斤的口粮啊,那么一个多月是多少?上千万斤的粮食,天文数字!

我赵国再有钱,也禁不住这样流水一般的花啊!

不行,这仗不能再打了,讲和吧,干脆跟秦国瓜分了上党,这个结果似乎也是不错。

此议一出,立刻遭到了丞相虞卿的反对:“和与不和,主动权在秦;秦必欲破赵之军矣,虽往请和,秦恐不听。不如发使以重宝附楚、魏,楚、魏受之,则秦疑天下之合纵,和乃可成也。”

这一招其实不错,楚国和魏国一帮忙,秦国或许就不打了,毕竟三国联手,秦国也未必吃的消。

可是赵孝成王不听,他还天真的以为,秦国这次并没有真的就想和赵国决一死战,几十万大军在外要吃要喝,赵国撑不住,秦国也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赵孝成王最终还是派出了大臣郑朱,去咸阳城媾和。

赵国大使来求和了,那么秦昭襄王该怎么办?摆在他前面的似乎有两条路。

第一:接纳赵国大使郑朱,双方停兵议和。

第二:驱逐赵国大使郑朱,双方接着打。

若是我们来答这道选择题,不是选一,那就是选二了,不过秦昭襄王的脑部结构可跟咱们不一样,他两条路都不选,却独辟蹊径,开创了条第三路——接纳赵国大使郑朱,但双方还是接着打!

这可太黑了,秦明着接纳赵使,摆出一幅好像要和谈的样子,其实根本就是在演戏给其他五国看,让他们误以为秦赵将要和谈,根本无须多管闲事去救赵。

而事实上,秦昭襄王早已打定主意,不撞南墙不回头,不把赵国给打趴下,绝不撤兵!

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时候,赵国在秦国北境始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一天不除掉他,秦昭襄王一天睡不了安稳觉,三十年前赵武灵王那个伟岸的身影,总是莫名其妙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总之,赵国这颗眼中钉必须要除去,至少要将它赶到北边儿的代地去,秦昭襄王才放心。

然而,这一仗还真是难打啊,一切都被白起说中了,廉颇龟缩不出,摆明了要跟秦国耗下去,他似乎认准了秦军唯一的弱点,那就是补给线困难。

战国后期,秦国不但拥有从前的关中沃野渭河平原、更有新占地天府之国巴蜀、物华天宝之江汉,耕地超过天下三分之一,人口超过天下十分之三,财富超过天下十分之六,可谓后劲十足,但是,上党这个地方,与赵国紧相连接,军队与后勤供给都能迅速投入战场。而秦则须以渭水漕粮,东入河、洛进击上党。物资、兵员两不便。秦虽富的流油,国力要比贫瘠的赵国雄厚的多,但补给线之劣势却把这些完全给抵消了。

所以,秦昭襄王也着急啊,着急到了顶点,实在没办法,也只好回头再去找武安君白起了。

而白起,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遥远长平的一切,尽在其掌握,关键时刻,他将给赵国以致命的一击。

于是,长平之战秦国第二次紧急御前会议召开。

“如今秦赵对峙,不战不和,拖费时日,我军终将不继,武安君可有良策,解此僵局乎?”秦昭襄王侧席问道。

白起脸上浮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口中只说了两个字:“换将!”

“换将?”

“廉颇不去,赵军必不出,赵军不出,赵终未可入也。”

这时范睢插嘴道:“要去廉颇不难,只须用反间之计则可,只是廉颇若去,赵尚有三人可用,即燕安国君乐毅、齐安平君田单、马服子赵括,换何人乎?”

白起道:“乐毅、田单均是外人,赵王未必肯用,马服子赵括乃是赵奢之子,出身公族,且声名更胜乃父,赵王必用之。”

范睢撇嘴道:“赵括之兵法更胜乃父,武安君可有信心一战而胜之乎?”

白起站起身来,朗声笑道:“只要赵军肯出战,谁领军都是一样,只要大王与范丞相能为我做两件事,我可使赵军匹马不还!”

秦昭襄王急问“哪两件事儿?”

“其一,换将之后,赵增兵多少,我方亦增兵多少。其二,粮者,军之本也。还请范丞相亲自督粮,方保万无一失。”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二)

11.长平之战2

另外一边,赵孝成王的眼睛都急绿了,秦国明明接纳了郑朱,且招待甚周,却始终不肯开启和谈,还到处宣扬,让全天下都知道了赵使在咸阳的消息,搞得现在五国谁都不肯来帮忙,这不,最近他找齐国借粮食,齐国人却说什么也不肯借,真愁死人了!

秦赵攻战甚急,五国为何不肯出手,原因有三点:

第一,赵王本身态度暧昧,一下子打一下子和,让人摸不清底细、无所适从;

第二,赵不花半点力气,受了韩上党十七座城池,实在有欠厚道,让它赔点儿本是应该的;

第三,秦赵两强决战,无论谁赢谁输,谁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两个最强国的实力被削弱了,对剩下五国都有好处,何必跑去破坏均衡呢,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妙!

所以,现在摆在赵孝成王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速战速决!拖下去,赵国力衰竭,不用秦动手,在旁虎视眈眈的齐燕一出手,赵国就完了!

于是,诏令像雪片一样飞进了廉颇的营帐内——出击,出击,立即出击!!

可是廉颇却对这些命令和赵王的责骂熟视无睹,硬着脑壳,就是不出击,死也不出击!说什么:“凡与敌战,须务持重。见利则动,不见利则止,慎不可轻举也。”

赵孝成王火了,开始削减廉颇的军粮。可廉颇宁愿饿肚子,还是硬撑到底。

今天,长平古战场有座山叫做“假粮山”(又称大粮山)。据说是,廉颇命令士兵在夜间高声唱筹,好像在搬运粮草,以此迷惑秦军。

赵孝成王没办法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两件事儿——增兵,换将!

恰好在这个时候,赵朝野上下开始流传着这么一句话:“秦之所畏,独畏马服君之子赵括为将耳!廉颇易与,且降矣!”

这显然是秦国的反间计,可是赵孝成王却不得不心甘情愿的上当,赵国虽富,但经济发展极不均衡,在畜牧业、手工业、商业异常繁荣的同时,农业发展却极其滞后,其粮食产量最富庶的地区,又基本是兵家必争之地,根本无法进行生产。而粮食的短缺则使得赵国无法支撑长时期大规模的消耗战,所以赵王只能把廉颇换掉,换一个肯速战速决的主帅。

那么换谁好呢?赵括?这倒是不错的一个提议,此人乃赵国第一名将马服君赵奢之子,从小熟读兵书,对天下兵法烂熟于心,就算乃父赵奢,也是常常自愧不如。赵奢死后,赵括嗣马服君之位,开始将所学兵法融会贯通,著书立说,不久名声大震,各国许多游士慕名前来,拜在他的门下,一时间,赵括门徒遍天下,世人皆尊称其为“马服子”,与孙子吴子相提并论。

可是这位被称作“子”的大军事家,其实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且从未指挥过任何一场战役,让他来承担这干系赵国命运一战的重任,能行么?

赵孝成王陷入了极度纠结之中,一方面,赵括的确是一个绝佳的出战人选;另外一方面,实战经验的匮乏却又是他的致命伤;到底要不要拿赵括来换廉颇呢?头痛啊,头痛到爆。

更让赵王头痛的是,赵国群臣对于赵括的任免,也分成了截然不同针锋相对的两派。

一派人以平民宰相蔺相如为首,他们反对将赵括替换廉颇,理由是:“王以名使括,若胶柱鼓瑟耳。括徒能读乃父书传,不知合变也。”

意思是说:赵括徒有虚名,只会纸上谈兵,根本不懂得战场上随机应变的道理。大王你要用他,就好像粘住调弦的琴柱再弹琴呀!

另外一派人以赵国亲贵平原君赵胜为首,他们认为当年田单、赵奢拜将之时也没有一点实战经验,一样能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而赵括之才,远胜田单、赵奢,或许跟大秦武安君白起,都有得一拼呢!

这一场激烈的庙堂辩论,反映了蔺相如廉颇的布衣卿相势力与朝中亲贵势力之间的尖锐矛盾(赵括属于亲贵势力)。而这一矛盾,就是赵国数百年来无法真正强大的最大弊端,从前它害死了赵武灵王,接着它让赵国活力俱失,现在它又让赵国的决策左右摇摆。你想,一个如此不团结不坚定的赵国领导层,又怎么能与强大的秦昭襄王和武安君白起相抗衡呢?

两边儿吵开了,赵孝成王意未决,乃招赵括上朝问对。

“廉颇将军长平之用兵,马服子以为然乎?”

“不然。”

“何以?”

“兵法曰:‘夫兵久而国有利者,未之有也。故兵贵胜,不贵久。’臣以为长平之战,当速战速决!”

“善!既如此,卿能为我击秦军乎?”

“臣若与武安君对垒,胜负居半,如王龁之辈,则不足道矣!”

赵孝成王大喜,寡人缺的就是这么一个信心爆棚、肯速战速决的良将啊,秦赵国力悬殊,赵之外交政策也接连失败,也只有才华横溢、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赵括,才能挽回这一切颓势了,好,寡人就信你一次,哪怕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寡人也在所不惜,豁出去了!

于是,赵孝成王不再听蔺相如等唠叨,即拜赵括为上将军,赐给他大批黄金财帛,复增20万人命给他,让他去长平战场折腾!

赵括得了赏赐,也不客气,统统拿回家来自用,且又接连几次,缠着赵王要赏赐,表现的跟个贪财鬼一般。

他这是在为自己留后路啊,此去长平,胜负难料。若负,这些钱可以给老母亲安家;若是胜了,则功高盖主,免不得被人猜忌,现在表现的贪财一点,可以显得自己没野心不是。

而赵括之母听闻乖儿子升官发财,却不喜反忧,连忙上书请赵王不要拜赵括为将。

赵孝成王便问:“何以?”

赵母答:“括父奢为将,所得赏赐,尽以与军吏。受命之日,不问家室,与士兵同吃同睡。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所赐金帛,尽归私家,为将岂如此?愿王别选良将,切不可用括!”

可是赵王之意已决,自体会不了赵母的一番用心良苦,他说:“寡人意决,勿复言。”

赵母趁势要求道:“如此,括倘兵败,妾一家请无连坐。”

赵孝成王点头答应:“这个好说,寡人应允就是。”

赵母大喜,太好了,就算儿子不幸兵败,我马服君府一门大小也不会受到牵连,我的心就安了,乖括儿也就可以了无牵挂的上阵去杀敌了。

终于,名震天下的马服子赵括以极高调的形象出征了,整个赵国都视他为救星,希望他能带着这仅剩的二十万赵国子弟力挽狂澜,将目前这急转而下的危局彻底扭转。胜利,赵国现在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振奋人心了,赵括若能跟他父亲一样给赵国带来这久违的胜利,他就会成为全天下的合纵领袖,带领六国士兵,踏平咸阳,马耀关中,成为全赵国以至全天下的英雄!

可惜,这世上不止有一个马服子赵括,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武安君白起,他是六国挥之不去的噩梦,也是赵括永远无法躲避的命中煞星,因为他是一个死神,一个甚至可以宣判当世任一名将死刑的恐怖存在。

然而,赵括在离开邯郸城慷慨出征的时候,对王龁已被白起替换了的事情还毫不知情,他满怀雄心壮志,带着满城百姓希望的目光,义无反顾的打马西去,却浑然不知,自己将一去不复返,在他最后的日子里谱写出一曲令人断魂的长平悲歌。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三)与此同时,大秦武安君白起已悄悄的来到长平,接过了王龁的五十万大军指挥权,秦昭襄王命令:“有人泄武安君为将者斩!”这么做极其必要,赵括的能力究竟如何,所有人都没底,但武安君白起的恐怖,却天下皆知。赵人若是得晓此番他们对手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死神,必定会采取原先的保守战法,那么秦昭襄王想要全歼赵军主力的美梦恐怕就要做不成了!

而秦军士兵们听说武安君来了,个个兴奋的脸上直泛红光,太好了,这一场耗时日久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咱们就等着带赵人脑袋回去升官发财吧!

另外一边,满怀冲天豪情的赵括也赶到了长平赵军主营大粮山,廉颇心不甘情不愿的交上帅印,黯然归国。赵括于是将廉颇制定的军规全部废弃,又将廉颇的旧将全部撤换,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与廉颇的指挥思想南辕北辙,廉颇的那一套玩意儿他根本玩不转。

然而,事情并没有赵括想象的那么顺利,廉颇的八位旧将因与主帅赵括意见不合发生摩擦,竟用“以死相谏”的方式表示抗议。此八人被后人视为义士,还使得此地多了“八义山”与“八谏水”两个地名以及一块“八义士谏赵处”石碑。这件事引发了赵军内部的信任危机,也给整个战局带来了一丝不祥的味道。

不过,赵括这个新任主将至少向赵军发布了这样一个讯息,那就是——我们要进攻了,僵局必须被打破,成败就在此一举,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赵国在这场持续了三年的秦赵大博弈中政治、经济、外交等诸多方面已落下风,他现在只有尽快在军事上捞回本钱,才能使赵国在这场几乎投入了举国之力的豪赌之中不至于输个精光,事实上,赵国也只有军事这一点可以与秦国抗衡了。

而白起呢,他早有了全盘计划,赵国这五十万大军,已是他盘中餐矣!

第一步,诱敌。白起先派出一支千人挑战部队,渡过丹河,前去送死!

赵括早就等着这天了,他一点儿不客气,带着数万赵军,身先士卒,朝山下攻去,秦国这区区数千部队自然不是赵军的对手,没两下被打了个惨不忍睹,最后只剩下百名残兵逃回丹河西岸。赵括大喜,王龁果然不是我的对手,此时再不趁胜追击,更待何时?

于是赵括令冯亭所部五万上党军留在东垒大本营看守粮草与辎重,然后亲率四十五万赵军渡河朝秦西垒恶扑而去,直到此时,他还不知道与他对阵的根本就不是王龁,而是另有其人。

一切都很顺利,丹西山下的秦军一触即溃,跑得比从前在伊阕裸奔时还快,根本就不像天下人所描述的虎狼之师。

赵括现在没有时间怀疑前方是否有埋伏,事实上,他也根本不怕任何埋伏,王龁不会是妄想包围他这四十五万大军吧,除非秦人有百万大军,否则这根本不可能。

是啊,如果是王龁,当然没有这个胆子,但是打起仗来天马行空的白起却不一定了。

事实上,白起还真的就决定用手上这五十万秦军去包围赵括的四十五万赵军,

我想看到这里,大家一定跌破眼镜了,五十万包围四十五万,这怎么可能?任何一个冷静的军事家都不会做这种傻事儿吧,白起疯了吗?

没错,白起是疯了,他本身就是个战争疯子,赵括在冒险,他又何尝不是在冒险呢?但是他拥有比赵括更多的冒险本钱,那就是——他的两支奇兵,以及一个天衣无缝的作战计划。

事实上,他老早就派出了一支25000人的轻车部队,由司马梗率领,沿河北上,然后折向东南,迂回到赵军大营的背后,截断了赵军与邯郸大本营的联系。

另外,白起还派了五千骑兵,由蒙骜、王翦率领,避开丹河河谷内的四十五万赵军,迅速的强行渡过丹河,从正面朝冯亭防守的赵东垒大本营攻去。

轻车部队与骑兵的好处是速度快,这样就算半路被发现,赵军再想退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如此一来,赵军就被分割为二了,一边儿是丹河河谷里足有四十五万大军却没有粮草的赵括军,一边儿是有着大量粮草辎重却只有五万兵力的冯亭留守部队。

两支奇兵站稳脚跟后,白起又不断在两条线上增兵,最终夺下了丹河东面大批赵军阵地,正式完成了对赵军的分割合围。这下子可糟糕了,赵括是有兵无粮,冯亭是有粮无兵,战事是急转而下,此时此刻,赵括有理由怀疑,他的对手绝非王龁,而很有可能就是……

赵括不敢再想下去,现在他只能速战速决,在粮草用完之前,击败丹河东岸的秦军主力,然后回师与冯亭夹击秦军的这两支奇兵,方可挽回颓势。

这个战术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秦军分了不少兵去抄赵军后路,其丹河西面防守一定空虚,赵括四十五万大军全力猛攻,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可惜,白起没有给赵括这个机会,他竟然学起了廉颇的龟缩战术,日夜不停的增修壁垒,将丹西防守的无懈可击,甚至比从前的廉颇还能守。

攻,则动于九天之上;守,则藏于九地之下;白起用兵,可谓出神入化了。而以几乎同等数量的兵力成功包围赵国五十万大军,更加是世界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

赵括万万没有想到,他从前一直嘲笑廉颇的龟缩战术很烂,而今,他却被同样的战术给困住了,秦丹西之垒急切之中无从下口,粮食又快用完了,怎么办?只好移军回去复夺东垒了。

白起嘿嘿一笑,赵括刚一反身,大批秦军轻装部队(手执戈矛,不束铠甲的裸奔部队)即出西垒击赵括后身,牵制赵军对东垒的进攻。东垒秦军则筑垒据守,加以弩骑兵在侧翼袭扰,搞得赵括首尾难顾,晕头转向。

赵军彻底晕了,赵括军被夹在丹河河谷之内,进退不得,冯亭军则困守在大粮山上,无所适从。坐拥五十万大军,仗打成现在这般模样,其实也不能怪赵括,怪只怪白起太变态了!

军法所谓“居险用险必内溃(赵括居于险地再冒险,则军心不稳),居易用易必外蹶(白起居于平地若不出奇兵,则必然被击败)”,然也。

长平之战到这里,赵军等于已经输了一大半,然而赵括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他仍自信满满,在丹河谷里重新筑壁,一面坚守,一面寻找机会突围。

此时此刻,赵括还有机会,东西被夹,南北却还有些漏洞,只要秦军有一路被突破,白起就会满盘皆输。w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赵括日夜不停的突围,白起日夜不停的修垒,你突破我一层垒,我就再加修一层垒,你冲我堵,你争我夺,很多阵地经常是一日几易其手,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这是一场如梦魇一般的恶战,秦赵二国士兵的鲜血将丹河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丹河,河水一日日的红透,红的令人双目晕眩,全身发冷。

可以说,长平之战,就是一台人肉绞杀机,每天都有数千名士兵魂断长平,一天又一天,似乎永远没有一个了结的时候。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四)

12.长平之战3

现在我们再把目光转到咸阳城内,秦昭襄王听说赵括已被白起彻底围死,只要粮一尽,五十万赵军全得玩完儿,不由大喜,现在该轮到他亲自出马,助白起一臂之力了。

现在赵括最缺的,就是兵马与粮草,那么好,就让寡人来搞掉赵括的一切外援,武安君你只需安心解决赵括便是。

现如今,秦国本土可是再拿不出一点儿兵了,秦昭襄王于是亲自来到上党南边儿的秦国新占区河内(即河南东北部太行山与黄河之间的地域),赐爵一级,征发当地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开往长平。这些人一部分去为白起营造壁垒以及担任包围任务,另外一部分则北上插入长平与邯郸之间,分路掠取赵人粮草,遏绝救兵。

现在可好,仅有的一点救命粮也被秦昭襄王给横刀夺爱了,赵括陷入了绝境之中。

赵孝成王急啊,邯郸现在是救不了赵括了,他只好寄希望于其他五国了。蔺相如、虞卿、平原君等赵国重臣纷纷出马,他们四处求援,却四处碰壁,因为秦昭襄王跟各国之君早有通气,只要你们别多管闲事儿,好处大大的有,否则可别怪寡人不客气。

事实上,现在这状况,谁还敢跑到长平去捋武安君白起的虎须啊,那不是找死嘛!

另外从地缘来说,其余五国对赵国的恐惧其实大于秦国(想不到吧!)——赵国败,六国尚能重拾苏秦当年合纵,对抗秦国;若赵国胜,秦国龟缩关中,那么赵国势必扩张,而扩张的方向绝不会是秦国,只会是更好欺负的燕国和魏国。所以五国在秦赵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是绝不会有所行动的。

不久,冯亭的五万上党部队也被司马梗的25000轻车部队及秦昭襄王派来的援兵全数歼灭,冯亭本人战死,大粮山的所有辎重与粮草全归了秦军。至此,赵括外援尽断,所有雄心壮志化作乌有,剩下的好像也只有等死而已。

然而,生长在军人世家的马服子赵括是不会乖乖坐以待毙的,他每天都在猛烈突围,整整46天,双方都损失惨重,赵军没了二十五万,秦军也没了近二十万。

难以想象,靠着随身携带的一丁点儿军粮,赵四十五万大军这46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丹河河谷内的草木鱼虾应该都被扫光了吧,战马也早该吃光了,剩下的也只有人吃人了,每天阵亡的士兵尸首倒是可以拿来煮吃,不忍吃的人也唯有饿死了。

其实另外一边白起也有点坐不住了,这些赵军还真是顽强啊,足足饿了四十六天,不但没有举手投降,而且军纪严整,每日对秦垒疯狂的反扑,造成了秦军将近二十万的战斗减员,这可是白起领兵以来损兵最巨的一次了。

——赵括,你果然不愧“马服子”之名,用兵一点儿不输乃父赵奢,算是我武安君的一个好对手。不过可惜,你第一次领兵碰上的对手就是我武安君白起,否则让你正常的成长下去,你必将是我秦国的心腹大患,万幸,你先落在了我的手里。

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一个在自己眼前饿死,赵括终于决定以死相拼!

饿死是死,战死也是死。左右都是一死,何不困兽犹斗,最后一搏!何况军人战死沙场,那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于是赵括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冲锋,数万名最精锐的赵军分为四队,赵括亲自上阵搏杀,他站在战车上狂呼猛冲,无数赵军从他身边如潮水般涌过,一往无前的冲向秦垒,冲向死亡。

迎接赵军的是秦垒后面三排弩兵,第一排射击,后两排拉弦搭箭,三排弩兵轮番射击,他们冷酷的眼神穿过望山,把一枚枚锋利的弩箭射出,看着赵军在他们眼前一排一排倒下,不断的发射,装填,发射,箭雨如注。

赵军似乎对射进身体的箭雨熟视无睹,只要还没倒下,就疯了一般的往前冲,四十六天来一直面对死亡,他们已经对生死麻木了,饿死砍死射死,反正都是死,怎么死都好,早点结束了吧,省得再受折磨。

转眼间,赵军已经踏着伙伴的尸体,冲到了秦垒百步之内。好,秦弩兵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们如退潮一般沿着军阵间隙朝后阵撤去,一个巨大的矛、铍、戟混合步兵方阵从秦垒之后涌出,与赵军短兵相接了。

戟,长2.8米。铍,长3.5米。矛,长达七米。三排兵种分工配合,互相保护,冲击力与防护力都无懈可击。赵兵虽然个个不要命的往前冲,但面对如此可怕的战争机器,还是被绞杀的七零八落,他们毕竟饿了太多久了,生命已经耗到最后一滴,能冲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白起明白,这是赵军最后的疯狂了,只要抵挡住这一波最猛烈的进攻,饿疯了的赵军必后继无力,于是他一声令下,秦军的秘密武器出动了。

霎那间,闷雷般的蹄声响起,大地开始晃动,在赵军的两翼,黑压压的轻骑兵与轻车部队迅速的席卷而来,车如疾风,马如闪电。

那成千上万的马蹄与车轮溅起漫天的黄土,转眼将赵军笼罩在一片黄云之中。

骑兵比轻车的速度快一些,他们率先来到赵军百步之内,端平弩机,射出了唯一的一支劲弩。赵军还没有反应过来,近万支劲弩已经带着划破空气的怒号刺破了他们的胸胄,数千名赵国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现在弩已经没用了,秦国骑兵们将它挂在马鞍上,下矛,冲!这个长矛也是一次性的,刺穿一个敌人就无暇拔出,但这样已经够了。趁着赵军的阵型已经完全被长矛与马蹄完全冲乱,骑兵们拔出短剑护住身体,开始在赵阵中横冲直撞,他们不用害怕被围,因为后面的轻车部队此时已经赶上来了。

秦军的这支轻车部队配备的是戈、矛等刺杀兵器,正好弥补骑兵无法近身攻击的缺憾。

终于,赵军彻底崩溃了,赵括也被冲散,陷入了秦军的重围之中,他拼了命的左冲右撞,却怎么也无法在秦阵之中撕开哪怕一个小口子。他披头散发,满目血丝,疯魔一般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秦国士兵的鲜血在他眼前彪舞,忽然间,一支鸣镝呼啸着划破遥远的时空,插入他的胸膛!

赵括大叫一声,双目怒睁,抚胸栽于马下,死不瞑目。

他真的好不甘心哪,一个本可成为一代名将的军事天才,第一次领军出征就被白起扼杀在了摇篮之中,一个年轻而充满梦想的生命就此化作一片微尘,在史简中只留下四个耻辱的大字——纸上谈兵。在班固的《汉书古今人表》上,赵括与胡亥同列,均属于下中之愚人,冤乎!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二十万赵军再无斗志,全体向秦军缴械投降。长平大会战至此落下帷幕,自四月至九月,用时近半年,双方前后共投入兵力超过一百万,它在整个中国军事史乃至世界军事史上的重要意义,也就无须我多加赘述了。

结束了吗?一切真的结束了吗?这二十万赵军俘虏怎么办?一个巨大的问号在丹河河谷的上空冉冉升起,随着带血的长风,缓缓飘到了负手傲立在丹西山顶的白起眼前。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五)

13.天泪

“这些降兵如何处置?请武安君示下。”王龁站在白起身后,躬身问道。

白起一声冷笑,一袭战袍随风狂卷:“尽数杀之!”

“何以?”王龁吓的连退几步,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哼,之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愿归赵。今赵卒及上党军民先后降者,总合来将近四十万之众,倘一旦有变,何以防之?”

“话虽如此,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杀降,恐不祥也。”

“照汝所言,当如何?”

“不如尽数带回秦地,以增秦之客民。”

“今我军粮草匮乏,自给尚且不虞,如何供给彼等?”

王龁哑口无言,是啊,前后四十万降卒,怎么养他们哪,如果不给他们吃的,他们还是要起来造反的,如此,这场仗岂不是白打了?

更重要的是,这四十万颗头颅,可以让在长平浴血奋战了半年之久的秦国将士们升多少级官啊,无论怎么算,杀降都是好处多多,他似乎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反对。

白起回过头来微笑的看着他,那意思似乎是——明白了,明白了就快去干吧?

明明是一个微笑,在白起的脸上,却显得那么的冷酷,冷酷的连一点儿人类的感情都没有。

王龁全身冒起一阵阵寒意,他迅速的一躬身,领命疾退而去。

白起收起笑容,缓缓的闭上眼睛,深深的长吸一口气,感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穿过他的鼻腔,直冲脑门。

——如果杀人不可避免,那就不如闭上眼睛,开开心心的去享受嗜血的快感,那可是一种非常美妙而神奇的体验!

决定杀人很简单,但真的要动起手来可没那么容易,就算是四十万头猪,也要费不少力气吧,何况是四十万活生生的人类。

挖个坑活埋了?行不通,那可得多大的坑啊,如此大的土木工程,耗时又耗力,麻烦至及的蠢办法。

包围起来用箭射?行不得,那要用多少箭啊,不经济,也不实惠,白白浪费那么好箭。

那么怎么办?毒气、生物武器、导弹、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不起,那个时候长不起。

别急别急,杀人是一种艺术,白起这个大艺术家自有办法。

第一步,将赵降卒及上党投降军民共四十万分为十营,分别带到长平十个地势险要的山谷内,骗他们说:“明日武安君将汰选赵军,凡上等精锐能战者,给以器械,带回秦国,随征听用;其老弱不堪或力怯者,俱发回赵。尔等先在此处安歇,稍后自有牛酒招待。”

大家一听,开心得不得了,饿了几十天,终于有大餐吃了,幸福啊!

可惜,在山谷里等待他们的不是大餐,而是屠杀。这十个山谷,就是他们的坟墓,他们的灵魂将注定飘荡在这里,眼瞅着自己的羸弱的身体倒下、破碎、腐烂、化作白骨,永远回不到故乡。

随着白起一声令下,全副武装的秦军士兵居高临下对四十万手无寸铁的降卒展开了大屠杀,死亡的号角响起,天空浇下瓢泼大雨,雨声淹没了哀号,也冲走了一切鲜血与罪恶,那是苍天的悲悯之泪。

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原野猒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蚩尤之乱,不过于此矣。——西汉杨雄

我不想再过多描述这场屠杀的详细情景了,太残忍,我的笔尖不堪其重,还是以无名氏所著的敦煌本《秦将赋》来代替吧:

秦将昔时坑赵卒,入深谷,排一重刀,布一重弩。四面挟拾,百卒千遭。困如地网,何异天牢。欲入地兮无处窜,欲仰天兮无处逃。谷深涧远,山峻天高。陌刀下兮声劈劈,人声枉兮沸嘈嘈。刀光白,人气粗,血流涧下如江湖。十队五队莲花剑,百般千般金辘轳。刀从地劈,人仰天呼。拥千群之鼙武,坑四十万之勇夫。肉复热,刀复腥。草头浑赤,不见山青。父子一时从此没,不知何处认尸灵。龙竟斗,凤复征,深坑变作活人冢,长城便是死人城。四面不庇宝不得,百里唯闻乞命声。一半死,一半在,旋斩旋填深坑底。兄以弟,父以子,两两相看被煞死。满谷只闻刀剑鸣,众山遥遥觉血气。人已死,刀复缺,毒蛇猛兽争相啮。三年五岁肉仍残,千岩万谷皆流血。诸余衩道人皆过,只有这匝行路绝。肉蔫□□黑似泥,骨遭风雨白如雪。

山有谷,人有毒,战场数岁断弓弦,溪里多年折箭镞。谷中草,山头木,髑髅眼眶生胡速。朝朝怨气上冲天,夜夜唯闻鬼啼哭。长平草,秋月兰,长平山上月初圆。战处全无旧营幕,煞气漫漫占一川。啾鬼相连哭复怨,此地今时不种田。天地一时浑变色,将军白起用兵权。年复久,岁复深,寻常地,似天险。晓气紫烟恒觅觅,暮暮碧雾更沉沉。白日马蹄多客思,黄昏鬼哭碎人心。自从往日刑残害,怨气切切至如今。赵卒降秦死不还,空留野鬼哭寒山。煞气只今犹未散,黑云长掩太行山。山头一片不航云,应是长平赵卒魂。薄暮啾啾闻鬼哭,至今犹怨白将军……

大家看这幅情景是不是很眼熟,是的,四百年前白起的先祖白乙丙所率领的三万秦军也是以几近相同的方式被晋国第一名将先轸所屠杀的,如今风水轮流转,秦人把这笔帐连本带利给收回来了。

唯一的不同,当年,晋军屠杀的是三万全副武装的秦军,如今,秦军屠杀的是四十万手无寸铁饿了几十天的韩赵肉猪,相信这样杀人的快感应该更爽一些吧!

可以肯定的是,如此有效率的屠杀,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四十万韩赵肉猪,几个小时搞定。雨停了,秋雨后的长平清爽而空灵,凄凉的山谷内尸体堆积如山,彩虹映血,美的如梦似幻,白起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杀人纪录!

四十万,也就是相当于当时中国十分之一的壮年男性人口,在几个小时内全数惨死,这是什么概念!!我的天!!!

剩下的事情,就是收集人头了,每一个人头,可就是一级官爵啊!白起一声令下,秦国士兵们兴高采烈的冲下谷去收头,就好像谷中遍地都是黄金一般。

接下来,白起这个大艺术家又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宏伟艺术品,那就是头颅山。四十万头颅,堆在一起,巍巍嵯峨,何其壮观,白起自豪的将这件艺术品命名为“白起台”。

头收走了,剩下的残尸白起自然不会麻烦的去掩埋,一直到唐开元十一年(723年),唐玄宗李隆基巡幸至此,还是看见白骨森森,漫山遍野,触目惊心,遂亲自致祭,命高僧唐三藏设水陆法事七昼夜,超度坑卒亡魂,并将该谷命名为“省冤谷”。此后,唐玄宗又收骨、筑坟、并在该地修建了一座骷髅王庙,“择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髅大王”,以祭奠那四十万悲凄的孤魂野鬼,当地官吏每年春秋致祭,至今此庙尚存,庙内塑有赵括夫妇像。

2300年后,一个叫江湖闲乐生的年轻书生来到长平,游荡在箭头村、参军村、围城村、哭头村、谷口村、秦城村、八义村、掘山村、三军村、弃甲院村、廉颇屯、赵括庄、韩王山、将军岭、营防岭、秦河、血昏河、八谏水这些充满了故事的地名中,忍不住凄然长叹——武安君啊武安君,你的无情我永远不懂……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六)

14.新的一年,新的开始

长平之战,赵国四十五万男丁出征,结果全都死在了长平,只剩下240个年纪尚小的被放回邯郸报信,这不是武安君大发慈悲,而是要企图借此造成赵国的恐慌,让邯郸不战自溃。

果然,得知四十五万亲人命丧长平后,邯郸城立刻陷入了一片悲风惨雨之中,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孙,妻哭夫,举国殇恸,万家悲怆,孝旗白幡遮天蔽日,哀号之声日夜不绝。

征服的荣光背后,是无数的悲泣与哀嚎。

然而,当此国之大殇,却有一个老妇半滴眼泪都没掉,她就是赵括之母。因为,她的眼泪,早在赵括出发之前已经流干;因为,这个结局,早在赵括出发之前她已了然:“自括为将时,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之后,赵奢的子孙深以赵括为耻,不惜与其划清界限,改用赵奢封号“马服”为姓,后来简称马氏,这就是名将辈出的马氏家族之由来。

事已至此,赵孝成王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只能承认自己的错误,重金抚恤赵括一家老小,重新起用被罢免的廉颇,寄望于奇迹出现,历尽苦难的赵国能挨过眼前这道难关。

另外一边,白起可不会给赵国一丁点儿喘息的机会,他认为现在,是灭掉赵国的最好时机。

公元前260年十月,白起的三十万秦军稍作修整,就开始继续扩大战果,很快尽夺上党一十七县,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往西,由司马梗带领,攻占了赵在山西的太原郡,至此,山西全境尽归秦有,赵国的太行之险几近成了摆设;另一路,则往北,由王龁率领,接连攻占军事重镇皮牢、武安,兵锋直抵邯郸城下。狼就到家门口了,赵国群臣却统统没了主意,好几天吵吵嚷嚷,却一策欠奉。

看着这群没用的手下,赵孝成王快疯了,赵国男人刚死了四十余万,青年一代损失殆尽,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又缺乏训练,再加上长平一战赵之粮秣耗损七八,武安君一至,邯郸必破矣。

这可怎么办,真是急得要跳楼。

关键时刻,另外一位武安君大纵横家苏秦的弟弟苏代站了出来,拍胸脯保证只要他出马,去咸阳跟范睢说道说道,秦军必退。

赵孝成王大喜,赶紧赞助他一大笔资金,让他去咸阳活动活动。

苏代来到咸阳,见到范睢开门见山就问“武安君即围邯郸乎?”

范睢倨然道:“然也。”

苏代做痛心疾首状:“君之位危矣!”

范睢大惊,忙问:“何以?”

“武安君用兵如神,身为秦将,攻夺七十余城,斩首近百万,功高盖世。今又举兵而围邯郸,邯郸若破,赵必亡矣!赵若亡,则秦成帝业;秦成帝业,武安君功居首位,必为三公。君虽素贵,不能不居其下矣。”

范睢如梦初醒,急问“然则如何?”

“不如许韩赵割地以和于秦。如此既解武安君之兵权,又得割地之功,君之位,则稳如泰山矣。”

范睢大喜称善,白起老东西一向不把我这个丞相放在眼里,此次若是被他灭了赵国,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我能留着他的尾巴威胁我的权位吗?我不能。

这就是战国时纵横家的厉害所在了,魏人景春曾说他们“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一句话敌得过百万雄兵啊。

主意一定,范睢马上跑去劝秦昭襄王,说:“秦兵劳,请许韩、赵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

秦昭襄王没有立刻答应,他抱着脑袋纠结起来。

如今邯郸就在眼前,相信以武安君的实力,伸伸手,赵国似乎就是自己的了,近在嘴边的大餐,不吃好像对不起自己的肚子。但是,真吃下去的话却有几个问题,他不得不考虑。

第一:他怕吃不下。赵国地盘太大,特别是东北边儿靠近燕齐的地方,离关中甚远,恐怕赵国一亡,就会被燕国和齐国抢去。如此该咋办,再接着与燕、齐开战吗?当然不行?以秦国现在的实力,恐怕难以连续负荷这样远距离长时间大规模的战争。

第二:他怕吃坏了肚子。长平之战打了半年多,秦军疲弊,且秦国的国库也快被淘空了,万一各大诸侯趁着白起围攻邯郸的关键时刻合纵攻秦,则齐王灭宋导致国破身亡的故事也许会在自己身上重演。

第三:他怕吃个空瓤瓜。白起擅自屠杀降卒降民,造成秦新占区民心极其不稳,如果现在不赶紧采取安抚措施,这里的老百姓极有可能全部跑光。另外,现在赵人莫不极恨秦人,特别是白起。秦军就算占领了邯郸,那里的老百姓也绝不甘心做秦国的子民,不是逃亡,就是造反,秦昭襄王总不能让白起再来个大屠杀吧!

第四:他怕白起自己吃了。白起手握重兵,功高盖世,在秦军中威望也极大,万一他攻下邯郸后拥兵自重,从此再不如从前般听话,那可是糟糕的很。这家伙一口气杀了四十万人,心之狠手之辣,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就连同样行事果决的秦昭襄王,也不得不冒出几滴冷汗来。

最后,还有一个顺带的问题,那就是邯郸城内,有一个叫嬴异人的年轻质子,正是秦昭襄王的亲孙子,虽然昭襄王有很多孙子,不缺异人一个,但毕竟血浓于水,万一把赵人逼急了杀掉自己这个骨肉之亲,他也有些许于心不忍。

综合以上,秦昭襄王终于下了决定——班师!

得到秦昭襄王下令班师的诏书,白起眼睛都绿了。胜利就在眼前,邯郸就在囊中,现在一纸诏令,什么都没了,这让他如何接受这个现实。

要知道没有仗打,什么战神都是狗屁!

白起的心空了,空的像暴雨袭击中无人的街市,飘飘摇摇无着无落。作为一个从肌肉到骨髓全为战争而生的军人,他永远无法理解秦昭襄王的那些政治、外交、经济等方面的诸多考虑,他固执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范睢搞的鬼,旧怨新仇加在一块儿,白起出离了愤怒。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自己在外面拼死拼活打了几个月的仗,范睢一句话,就全给抹了,难道我堂堂武安君,还比不过一个光会耍嘴皮子的外来户吗?范睢啊范睢,白起与你势不两立!

有这种想法的,并不止白起一个,秦军上下皆认为:自长平之败,邯郸城中一夜十惊,若乘胜而攻,不过一月可拔矣。惜乎应侯不知时事,主张班师,失此机会,恨哉!

事实上,范睢所提出的退兵举措侵犯了白起所在秦国军人集团的根本利益。这个集团,要求秦国在对外兼并中,以武力歼敌为主要的或唯一的手段,从而为军人创造立功升迁的机会。然而如此就必然与秦昭襄王及范雎的全局考虑发生冲突,因为他们所奉行的“远交近攻”首先是一种政治的、外交的策略,战争只是实现它的其中一个手段而已。

所以,军队必须服从国家总战略,秦昭襄王必须利用范雎,来实现这一点。

那么如此,范睢就做了秦昭襄王的替罪羊了,秦军从上到下,一股脑把怨气全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范睢心里想,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把白起给彻底扳倒了,不然哪天大战再来,秦昭襄王不得不再次倚仗他的时候,我可得遭殃啊!秦国将相之间的矛盾一日深过一日,我们暂且放在一边儿不提,它总有爆发的时候。另外一边的赵孝成王可真是大舒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摆平了,大家总算可以安安心心过一个太平年了!

公元前259年正月初一,邯郸人度过了劫后余生的第一个农历春节,赵与秦达成协议,赵割让六座城池,秦人退兵,大家好好过年。而就在这么一个冷清凄惨而又悲喜交集的年夜,在邯郸城的秦质子府内,一个貌似平常却特殊至极的小生命带着结束乱世的使命,来到了这个危险残酷却充满了挑战的世界,因为是出生在正月初一的赵国,所以这个呱呱坠地的小新生命被称作赵政,当时谁也不会想到,在仅仅38年以后,整个天下都将颤抖着匍匐于这个婴儿的脚下。

因为这个小婴儿就是未来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年过完了,该兑现承诺交地的时候也到了,赵孝成王缓过劲来,却又在虞卿的劝说下想反悔了。

虞卿是这么劝的:“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来年秦攻王,王无救矣。”

意思是说,秦军是力所不能及,疲倦了,才退兵的。可现在大王竟把六座他们力所不能及的城池白白给秦国,这不是帮着秦国在打自己吗?秦国要是拿了好处却贪得无厌,明年再来打,咱们还能拿什么给人家,那岂不是没救了吗?

赵孝成王一听没错啊,秦灭赵之心不死,给它再多的城池也没用,徒损己方实力而已。

虞卿于是又给赵王出了个馊主意,不如把答应给秦国的六城转送齐国,齐赵联手,当不俱秦矣。

赵孝成王最终同意了虞卿的险招,撕毁协议,拒不交城。秦昭襄王大怒,他发誓要让赵国人为此付出代价,另外一边赵人也开始积极备战,来吧,打吧,你以为杀了我们四十万人我们就会怕了么?一年前的恐惧而今早已化作仇恨,这股仇恨将死死保卫住我们的家园邯郸,就算是你们的魔王白起再次出动,也无法动摇其半分!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七)

15.噩梦终结1武安君没有出动,他病了,想来应该是忧郁症,没仗打把身体给憋坏了。秦昭襄王无奈只得派五大夫王陵为将,领兵十万,攻打邯郸,时为公元前259年九月,正是秋收之后大家又有了充足粮草来打仗的好时候。

王陵这个“五大夫”,比王龁的“左庶长”还低一等,应该只是“大夫”的最高一级,连“卿”都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一个“师长”。看来秦昭襄王压根就没把赵国放在眼里,自信满满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把它给灭了。

另外还有一点,秦昭襄王这是在培养年轻干部呢!武安君老了、病了、又有点不太听自己话,他的位子迟早有一天要让年轻人顶上。

这一次秦昭襄王轻敌了,赵人此番敢大胆毁约,早已做足了坚守邯郸的准备。长平一战,赵四十万精锐损失殆尽,他们自知无力与秦军野战,于是干脆坚壁清野,放弃外围所有城池,集中力量,死守邯郸。总之,赵国人是豁出去了,他们同仇敌忾,全国总动员,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内临时拼凑出一支多达二十万人的军队,当然,这些士兵大多为40岁以上的老者和18岁以下的少年,他们的亲人几乎都在长平之战死于白起之手,因而对秦人均怀有刻骨的仇恨,其士气足以弥补战斗力的缺乏。赵王又任命老将廉颇为总指挥(到底还是他好用啊),同时紧急加固邯郸城防御工事以应对秦国的攻城。邯郸人这回拼了,因为秦人个个都是杀人狂,投降就是个死啊!不降,或可搏一线生机。

由此可见,白起当初大规模杀降,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老子曰:“夫乐杀人者,则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然也。

在这种情况下,战争新手王陵攻打邯郸的难度,可想而知。廉颇的龟缩战术开始在另一种特殊的情境下大发神威,秦军猛攻了三月余,损兵折将,却未有半点进展。

秦昭襄王的虚火腾腾的往上冒,现在这种情况,弱赵悍然毁约,强秦颜面无光,然攻之则急切难下,不攻又威信扫地,左右为难,势成骑虎,奈何?

没有其他办法,增兵!秦昭襄王一咬牙,又发给王陵二十万大军,限期两个月,一定要攻下邯郸,否则就地免职。

王陵振作精神,公元前258年正月的新年也不过了,冒着严寒,日日夜夜,攻城不止。

一样没用,赵孝成王学乖了,他坚定不移,始终无比的信任廉颇。廉颇于是大展其名将之风,白天死守不出,晚上则派精锐骑兵部队趁夜出城不断偷袭秦军,搞得王陵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这就是历史上所有无名小卒的悲哀了,廉颇是堪比赵奢白起的一代名将,小小王陵,如何是他的对手。

结果还没等两个月,王陵就又赔掉了五座军营数万秦军。秦昭襄王这下子可一秒钟也坐不住了,他听说武安君白起之病已愈,遂赶紧派人请他去前线替下那个没出息的王陵。

白起不去,他虽然超想去打仗,超想去与那个传说中的廉颇对决,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

第一:秦昭襄王必须为当初听信范雎之言轻易退兵付出代价,堂堂大秦武安君,面子攸关,就算国君也不能例外。

第二:他在向秦昭襄王摊牌:范雎和白起,只能选择一个。而白起手中的牌便是军队的支持——你到底要不要邯郸,要,就得听我的,放弃范雎,完全投入到以我为首的秦国军人集团怀抱之中。

于是,白起向秦王奏道:“邯郸实未易攻也;且诸侯之救日至。彼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虽胜于长平,士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远绝河山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

这明显就是一个托辞,当年白起以七万孤军攻楚,拔鄢夺郢,占其半壁江山,邯郸虽固,以白起之能,未必就攻不下。至于什么“诸侯之救日至”,更是夸大其词,当年长平之战诸侯无一来救,如今赵国之危更胜当初,各国均在观望之中,燕国更是趁火打劫,在赵国北境屡屡袭扰。如今之态势,除非发生特殊事件,诸侯绝无可能救赵。而最后那一点“士卒死者过半”倒是真的,不过即使如此,秦国也有足足三十万大军在邯郸城下,对白起来说,足够了。另外一边,秦昭襄王何等聪明,他能不明白白起是在要挟自己?但恰恰如此,正是秦昭襄王所无法容忍的——寡人要退便退,要攻便攻,还轮不到你白起来教训我!你不是最讨厌范雎吗?好,寡人就再让他去好言请你出来,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可不要不识相!

白起还就是不识相,硬说自己病还没好,给范雎吃了个闭门羹。

范雎气坏了,回去就跟秦昭襄王告状说:“武安君假称有病,不肯为将。”

看来,白起军事谋略天下无敌,却不懂得为自己谋身,就算他功劳再大,一个劲儿的跟秦王作对,那能有好吗?要知道在人治社会,不善谋身者,功高更难免一死。在这一点儿上他的老部下王翦就比他聪明多了,详细的情况,我们到王翦一章再来说。当然,武安君个性十足,如果跟王翦一样油滑,那么他就不是白起了。

秦王果然大怒,白起以为寡人没了他就真的不行吗?昔长平之胜,王龁表现也不错,他未必就比不上白起。用王龁,再增兵十万,寡人就不信了,离了他白起,邯郸城就打不下来?

此时的秦王,未必就有意令白起死,但君臣间的矛盾已激化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一点火星,足以爆炸。

于是,公元前258年八月,王龁带着十万援军及大量的兵备粮草来到邯郸城下,接过王陵的指挥权,统共四十万秦军,继续攻城。

结果还是一样,王龁四十万秦军围攻邯郸,从秋天攻到冬天,从冬天再攻到第二年春天,足足五个月,邯郸仍然固若金汤。

三年前长平之战王龁奈何不了廉颇,三年后他一样没辙,实力摆在那儿呢!再说秦军常年在外作战,对秦昭襄王对范雎的偏袒偏信十分不忿,故均消极作战以支持白起,并以此来证明武安君关于赵国不可战胜的观点。

秦昭襄王万万没有想到白起对秦军的影响力竟这么大,甚而威胁到了自己的君权,他心焦如焚,白起啊白起,你莫要逼我,逼我到绝路,寡人即使自毁长城,也在所不惜。

与此同时,范雎也意识到秦军消极作战的根本原因了,面对军人集团的步步紧逼,他决定绝地反击,派自己在魏国遭难时的救命恩人——好友兼亲信郑安平率军五万往前线帮助并监视王龁。他天真地以为,只要郑安平能拿下邯郸,白起一党必然无话可说,从此老老实实,再无力与自己做对。

六国的噩梦:大秦武安君白起(十八)

16.噩梦终结2范雎走了他毕生最臭的一步棋,秦军在邯郸城下耗了一年多毫无进展,胜利的天平已经倾斜,诸侯们本来不想救赵的,现在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公元前258年秋,赵平原君带着包括“自荐”的毛遂在内共二十名门客,前往楚国求援。楚考烈王本不想出兵,赵勇士毛遂按剑上廷直叱楚王,陈说利害,硬是搞的楚王答应合纵,派遣将军景阳救助赵国。不久,楚国援军十万、魏国援军八万突破南线秦军防线抵达邯郸外围。魏国援军八万突破南线秦军防线抵达邯郸外围。紧接着,魏信陵君用之前窃得的兵符,率领魏军联合楚军对秦军发起强大攻势,同时邯郸城内守军出击配合,三国联军在信陵君的指挥下三面夹击城外秦军,秦军数战不利,武安君白起这时候有话说了:“王不听吾计,今何如矣?”

这副口吻,简直就是在幸灾乐祸了——早不听我的,非要去靠那范雎,范雎他嘴巴再厉害,能帮秦国打胜仗吗?还以为他那个郑安平有多厉害,也一样是个没用的货!看着好了,郑安平很快就会玩完儿!哼,跟我斗,他还嫩了点儿!

果不其然,前方交战正炽,秦军主力突然败退,把郑安平所部2万余人生生抛弃在邯郸城下,结果,郑安平反被三国数十万大军给反包围了,十好几天,秦军竟无一部去救他。

秦王气疯了,急命武安君白起为将,带兵前往救援。

白起好神在在,直说自己病没好,怎么样就不肯去,他倒要看看,到了这关头,秦昭襄王该怎么收场,范雎和我,你选一个吧,

秦昭襄王面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大将,发狠了,他亲自来到武安君府,强逼白起:“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

这意思就是:寡人不管你是真病还是假病,就算你躺在担架上,抬也要给我抬到前线去!否则可别怪寡人无情!

君臣之间终于正面对决,白起也发狠了:“臣自知行虽无功,得免于罪。虽不行无罪,不免于诛,然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查之!”

宁死也不妥协,看来白起是寸步不让,一点儿退路也不准备留给秦昭襄王了——要不你就承认错误,罢免范雎,我白起继续为你打江山;要不你就杀了我,自毁长城,看看还有谁能帮你挽回败局。

时间静止了,两个年过花甲的固执老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瞪了足足三分钟,谁都不肯让步,谁也不肯松口,愤怒,僵持,凝结……

终于,秦王走了,拂袖而去。白起没有起身送行,他静静的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如死水,身如浮云……

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将湮灭,六国的噩梦即将终结,他们又可以苟延残喘一段日子了。到头来,范雎、大王与自己的争斗,还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三个迟暮的老人,终于还须为自己的固执付出代价。他们,已经无法回头了……

果不其然,公元前258年十月,君臣双方的关系正式宣告破裂,秦昭襄王下达诏书,削去武安君白起所有官爵,降为士卒,并命他立刻迁往阴密,不准再在咸阳城中逗留。阴密这个地方在今天的甘肃省灵台县一带,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来,秦王这次是要拿白起当屈原办了。——流放你到大西北吃西北风去。你要是想学屈原跳河,也可以,只可惜你大概没有屈大诗人的才气,写不出流芳百世的文章来。

白起称病不走,他要看着范雎的政治生命终结,不然,他死不瞑目。

十二月,郑安平被围日久,救援不至,突围无望,只得全军降赵,赵王封其为武阳君。长达三年的邯郸之战至此宣告结束,此一战,秦赵均元气大伤,可以说没有最后的胜利者,不过秦终究是天下第一强国,地蕴深厚,伤了再多元气都好恢复,赵国就惨了,从此一蹶不振,步步迈向沉沦。

赵安平被迫投降,范雎的政治地位也遭到了严重打击。秦法规定,任人而所任不善者,从坐。按此,范雎罪当收三族(指父、母、妻三族)。范雎自知罪责难逃,跪在席上请罪。结果秦昭襄王坚决不肯向白起认输,不但下令国内:“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一律与郑安平同罪。”且加赏应侯范雎比从前还多。

秦王的偏心,让群臣特别是秦国军人集团非常不满,君臣之间矛盾日益激化,范雎也很苦恼,白起虽没权了,他背后的力量仍然不可忽视,既然党争不可避免,不如先下手为强。

与此同时,前方战事更加吃紧了,信陵君的魏楚联军击败郑安平后,乘胜西进攻达秦河东郡的治所汾城(今山西临汾),秦军主力不战而退,纷纷撤往河西,只留下范雎的另一个亲信河东郡太守王稽独自守城。

这又是在给范雎好看了,王稽守土有责,其他秦军能退,王稽却万万不能退,汾城若失守,秦昭襄王就再没有任何理由袒护范雎了。

秦昭襄王真的大恼火了,秦军根本没怎么打,就一退再退,这一定是白起在后面搞鬼,看来他的那些老部下,都在为他打抱不平呢!

不行,白起不能再在咸阳待着了,赶紧给寡人滚蛋,不然这戏没法唱了!

十二月末,秦昭襄王派人日夜驱赶白起。白起不能忍,忿然离开咸阳。

寒风瑟瑟,咸阳城内一片肃杀,白起早早的收拾好衣物,带着两个随从,趁着街道上人流尚少,悄悄的出了咸阳西门。天色尚早,城门口没有几个百姓,然而数十名守城士兵却毕恭毕敬的站在道路两侧,集体目送白起离去,神情中,充满了敬仰、哀伤与不平。

在他们眼中,武安君再落魄,也是一个神,范雎再发达,也是一条狗。

守城的将领从前是白起的老部下,他面色惨白,嘴唇翕动着,跪倒在白起面前,泣不成声:“武安君,好走……”

白起苦笑:“我已经不是什么武安君了,现在我什么官爵都没有,只是一个普通的士伍而已。”

“不,您永远是我们的武安君……”全体士兵齐刷刷跪下,齐声道。

白起摇头,惨笑,不顾而去。

武安君,一路好走……另外一边,范雎又在向秦昭襄王告刁状:“吾闻白起之行,其意尚怏怏不服,大有怨言。其托病非真,恐适他国为秦害。”

这又是在胡说八道了,白起杀六国之人无数,就算他满心都是怨望,也不可能投奔他国,除非他疯了。

秦昭襄王却大以为然——不管怎么说,白起只要活着一天,他的那些部下就一天不会死心,寡人一定要杀只鸡给猴看看,因为再好的雄鸡,不能用,也是一只瘟鸡,留着只会传染禽流感。为了秦国的百年大计,寡人只能对不起你了白起,你在阴间不要怪我。

于是,秦王派了几个使者,带了一把宝剑,追上白起赐给他自处。

天色渐渐亮了,然而还是灰蒙蒙的,景色甚不明晰,白起一路来到咸阳城外的杜邮驿站,停下来歇息并吃早饭。

远处突然飞来几辆战车,几名高大的武士下车,看着白起,满脸急切。

司马梗、王翦、蒙骜、胡伤、鹿公、张若、将军摎,没有在前线的秦军高层元老基本上都来齐了。白起苦笑:“诸公可是来送我的么?起戴罪之身,有何可送,徒惹小人口舌。”

“武安君所言小人,乃应侯范雎乎?此人向大王进谗欲杀君,君宜速走!”

原来是来报信的。

白起惨笑:“吾常谓秦非成业难,得贤难;非得贤难,用之难;非用之难,信之难。大王不能信我,起伏诛便是。”

司马梗等还要再劝,又有几辆战车飞驰而至,正是秦昭襄王派来的赐死的使者们。

“白起心怀怨望,屡次犯上。寡人念汝昔日有功,不忍加刑,现赐汝利剑一口,便可自裁!”

白起持剑在手,痴痴的看着天空。只见一行候鸟振翅飞过,风一刀一刀的吹着,严寒刺骨,天地一片冷寂。

良久,白起一声长叹:“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阬之,是足以死。”

王翦急道:“君一生戎马,有大功于秦,杀降亦逼不得以,何罪之有?”

白起仰天大笑:“罪与非罪,后人自有评说。起一生杀人百万,死亦不冤了!”

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场游戏,遇到的障碍就是各种关卡,那么现在,白起玩厌了——既然电脑当机了,那就不玩了吧,游戏终结,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白起还在笑,笑的满脸是泪,完了,宝剑往颈上一抹,黑色的血浆冲天四溅,一个巨大的身躯重重倒下,在惊呼声中,天上的候鸟四散。

死神死了。

原来死神也会死,不知道死神到了地下,阎王爷会不会收他。

司马梗王翦等人伏尸痛哭,武安君,你放心得去吧,害你的小人范雎,早就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他的兔子尾巴,也长不了了!

数日之后,白起的亲信司马梗也被赐死,军方与范雎的矛盾愈加激化。秦人以二人死非其罪,无不怜之,乡邑皆为武安君立祠祭祀。

数月之后,范雎的亲信王稽被告通敌(当军方所为),在咸阳街头被诛,范雎惶惶然不可终日,终于献上相印,引咎辞职,白起在他的身后终于扳倒了宿敌。而秦昭襄王在接连失去了范雎、白起两个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后,朝中无人,导致秦在以后的许多年里都没有什么大的作为。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六国的噩梦终于结束了,他们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害怕不知哪天白起这个死神来取他们性命了。一时间,六国额冠相庆,诸侯酌酒相贺,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结束了,一切真的结束了吗?与此同时,在邯郸城内,一家人正在依依惜别。

嬴异人握着赵姬的手,泪眼相看,无语凝咽,良久,转过头,又抱起一个三岁的小童,温柔的说道:“政儿,你在邯郸要听娘的话,爹爹在咸阳办完事情就来接你。”

小童用力的点了点头,满脸都是副小大人的模样。

嬴异人笑了,笑靥中充满了疼爱与希望。

这个小童,就是六国即将面临的一个更大的噩梦,秦昭襄王的小曾孙——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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