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吊崖(三)

对面山洼里下来了栓柱和雪梅,看见魏子民蹲在硷畔上,栓柱远远地喊着:“大,把牛拉到圈里,草料倒上!”魏子民吞云吐雾地吸烟,好像没听见,只是不动。

太阳渐渐偏西,由白亮变得昏黄,仿佛挂在向阳山的山尖上。山洼里想起了雪梅的歌声,清澈嘹亮:

干妹子你好来实在好么哎嗨哟

哥哥早就把你看中了哎哟

看中了哎哟看中么哎嗨了

哎嗨哟哎么哟嗬嗬

哎嗨哟哎么哟嗬嗬

哥哥早就把你看中了

看中么哎嗨了

灯碗碗花儿就地开么哎嗨哟

你把你的白脸脸调过来哎哟

调过来哎哟调过么哎嗨来

哎嗨哟哎么哟嗬嗬

哎嗨哟哎么哟嗬嗬

你把你的白脸脸调过来

调过么哎嗨来

……

栓柱也哼唱着,应和着,黢黑的脸庞上笑出两个窝窝。田野里扑棱棱飞出几只野山鸡,叫唤着落在了山坳里。山坳里扬起一阵黄尘,闪出雪白的羊群。

“好听不?”雪梅问栓柱。

“好听,就是有点酸……”栓柱憨厚地笑着。和雪梅在一块儿干活儿,栓柱不觉得累,虽然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哈哈地在地里寻生计,但雪梅似乎永远都不觉得苦,她总能唱出清亮的歌,感染到栓柱。

大家都知道,雪梅年轻的时候唱歌真好听,这个栓柱也知道,不过他是后来才知道的,他还没有建斌知道得早。

建斌最熟悉雪梅的歌声了,至今听起来都有股子酸溜溜热辣辣的感觉。他知道雪梅从田里回来了,就在她必经的路上蹲下抽起烟来,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紧张。他听着清亮的歌声越来越近,将烟屁股深吸两口,撂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雪梅和栓柱从山坡下来,身上都扛着锄头,灰头土脸的。雪梅头上戴着用麦秸秆编的草帽,眼睛继承了魏子民,显得大而深邃,眼角额头被岁月刻下深深的皱纹,鼻梁高挺,刘海散乱在额头,下巴尖细整个脸上轮廓像一颗葵花籽。由于辛苦恣睢的生活使她脸上看起来要比建斌要老。但腰身却依然挺拔,乳房丰腴地翘在灰白的背心底下,臀部上能落得下两颗鸡蛋。她看见建斌,对栓柱说:“你先回去,给牛把草料添上!”

栓柱看了一眼前西装革履的建斌,憨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扛着锄头就回家了。

“雪梅……”建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曾经经历过多少次商业洽谈,甚至和德国、英国等国商人都有过商业往来,他都能从容不迫地应对,让对方觉得自然欢快。可面对雪梅谈迁坟一事却忽而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建斌,你发达了,成了咱们县了不起的人物了。”雪梅盯着建斌开口了,“但你不应该瞒着我给润儿钱,这份情我还不能领,我会还你的。”

建斌听见这话,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雪梅的性格一点也没变,除了面容比当年沧桑外,她还是那个多年前依偎在建斌怀里的雪梅。

“你怎么知道是我?”

“孩子暑假回来说,她说她并没有申请,却莫名地收到一份助学金,资助署名‘茂源’,俺心里就清楚了。”

“润儿知道吗?魏二叔和栓柱呢?”建斌急忙问。

“只有俺知道,俺大和栓柱俺都没给说,润儿只当自己家里贫穷,辅导员特殊照顾,正感叹国家对大学生政策好,好心人多呢!”

“对不起,雪梅,我不是有意瞒你。近年来,我生意还好,每年都会给贫困山区的大学生资助。今年我听说润儿考上了大学,有出息了,心下十分高兴,但我知道你和栓柱不容易,就想着帮一把。但若是明面上资助恐怕魏二叔……唉,你别往心上去,润儿学校同时受资助的还有其他人哩。”

“俺知道你的心意,但人情归人情,金钱归金钱,俺一定会还你的。建斌啊,虽然俺感谢你资助,但迁坟的事儿你还得跟俺大说,这事俺和栓柱做不了主啊!”雪梅十分聪明,这两天村里因建斌办养殖厂迁坟一事村里人谈论得沸沸扬扬,她知道建斌找她来的用意。

“魏二叔的倔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动!”

“你能决心铲平吊崖,俺觉得你比俺大‘倔’呢!”雪梅说完就往回走了。她走到半坡上,看见建斌还站在沟底不动,就呐喊着:“你先迁着西南角上的坟,俺大这儿要软磨硬泡呢!”

建斌看着半坡上的雪梅应承了一声。天色渐渐暗下来,微风正轻抚着这一沟的柳树,住的较低的几户人家窑洞里已经亮起了灯,向阳山上牧羊人正驱赶着羊儿回羊圈了,赶羊声,羊叫声,又引得数十声狗叫。建斌埋着头朝李志国家里走去,去商量着尽快迁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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