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奉Karma，不如交给随机

你相信Karma吗？

你可能会问karma是什么。先别翻字典，我来给你解释。

想象你正坐在一座由相等大小的红色和黑色格子构成的轮盘赌桌前。轮盘转动，然后会有一个小球被投进赌桌。待轮盘停止，小球或停留在红色格子里，或停留在黑色格子里，概率各50% -- 没有机关，没有作弊，真正的fifty-fifty -- 而你只需在红黑两种颜色中择一，猜中即可获胜。

现在，已经玩过20局，小球全部落在了黑色格子里。第21局开始了，你要如何选择？

如果你和大部分人的直觉一样，你大概会选择红色。我理解这种直觉：红黑两色各占50%机会，概率相等。连续20次黑色，则意味着理论上的均衡已经被严重打破。只有小球落入红色格子的概率大增，才能弥补这种失衡，达成理论上的均势。

呐，这就是karma。

Karma包含的意义广泛，因而无法用简单的中文解释对应。Macmillan词典中对Karma的解释是“A belief in Hinduism and Buddhism that the way in which you behaved in past lives affects your present life, and the way in which you behave in this life will affect your future lives”。这个解释，对应“因果报应”、“隔世因缘”、“业”等概念，是宗教范畴名词。但实际上，karma也指代广泛存在于世人中的朴素观念 -- 相信命运、人品等由公平的外力操纵，自有其平衡。许多人信奉Karma，因其意味着控制。除了极少数心志坚定、天赋异禀的人之外，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像是环境的汪洋中一只飘荡的驳船。周围环境的起伏、千万种微小的变化构成了无限的不确定性，要从这复杂的汪洋中寻找规律、归纳规律并规避所有风险无异于痴人说梦。而信奉karma，就等于你可以用自己的行动去掌控各种因素，尽可能让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

在影视作品里，karma的安排永远是引发观众共鸣的最好手段。比如我们熟悉的《大话西游里》，孙悟空执念于死去的紫霞不放，却捱不住宿命的咒语而松手。之后对牛魔王的疯狂撕咬，既是报仇，也是在向命运不公倾泻无尽愤懑。到了这里，其实故事已经完了。

如果就此谢幕，我认为大话西游的艺术价值会更高。然而对于剧中人物和戏外观众而言，这样的结局未免太过残酷。于是周星驰和刘镇伟安排了另一个平行宇宙里夕阳武士和朱茵的深情一吻。至此，命运的残缺被部分弥补。孙悟空得以了却心愿，踏上西游旅途，我们也得到了安慰，见证另一份圆满。经典就此定格。

别世的至尊宝和紫霞终得圆满

用Karma引发观众共鸣的，当然不止周星驰一人。杜琪峯的《PTU》里，警察在街上像没头苍蝇一样晃了整夜，匪徒就被送到眼前一网打尽；《夺命金》里，好心的老婆婆随便乱买股票，就发家致富；昆汀·塔伦蒂诺拍《无耻混蛋》，把历史大改特改却让观众服服帖帖，盖因所有的仇怨在影片结尾都一一得报；《倚天屠龙记》早被用过的“坠崖不死却拾得秘籍练成神功”的老梗，在徐克的《刀》里却仍不显突兀，为何？也是因为有宿命感做背书。苍天有眼，上有神明，好有好报，恶有恶报。命运达到精致平衡、所有角色应验因果报应，于是我们心头的瘙痒被挠止。

《PTU》

那么回到现实生活里，如果神明们存在，他们会维系命运的平衡吗？

纯属异想天开。

比如我开篇预设的场景，实际上曾经真的发生过。1913年，摩纳哥赌城蒙特卡洛一间赌场里的赌客就面临过同样的情景：小球已经连续20局落在黑色格子里了。奇异的情形引得赌客们聚集在赌桌前，并纷纷押上重注赌红色。可是，第21局，小球依然落进了黑色格子。于是不甘心的赌客们继续豪赌红色，然后在第22局再次目送小球落入黑色格子……直到第27局，小球才来到红色格子，而参与的赌客们早已经损失惨重，甚至有人输得倾家荡产。

上了赌桌，除非出老千，否则掌控胜负平衡的只有随机。推而广之，生命里的任何遭遇，都是随机。别说平时努力地读书就会有回报，谁知道你去参加高考的那天早上会不会被一个刚上路的司机撞进医院。即便有实力，谁又能保证你一定脱颖而出？给你无敌天赋，也不缺机遇，你也未必能一飞冲天。勒布朗詹姆斯如今名满天下，当初和他不分轩轾，号称全美第一高中生球员的兰尼库克呢？从你很可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你就能知道他成了随机下的那另外50%。他不曾遭遇伤病，也曾大红大紫，但十几年后，当詹姆斯已经成为世界篮球第一人，手握十亿美元身家时，他成了一名默默无闻的发福厨子。你能说清为什么吗？

兰尼·库克：当初的天才少年，如今的发福厨子

以及下面这张著名照片：

曼联92班

这是我们经常看到的版本。照片最左，是当时曼联青年队主教练埃里克·哈里森。由于长相和年龄相似，他常被后来的球迷们误认为是弗格森。在他的左手边一字排开的，是后来成为红魔一代脊梁的吉格斯、巴特、贝克汉姆、内维尔兄弟和斯科尔斯。

但眼尖的你，应该注意到了，在斯科尔斯的肩上也搭着一只胳膊。那只胳膊的主人，叫特里·库克。

这才是上面照片的完整版

特里·库克当时是曼联92班的中场奇才，一度被认为比日后成为传奇的斯科尔斯更具天赋。然而，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仅仅代表曼联一线队出场了几次之后，就在1998年离开曼联，开始了流浪生涯。也正是因为没有在曼联大放异彩，他就被遗忘在了岁月的角落里。

他不缺天赋，不缺机会。和所有成为曼联传奇的伙伴们一样，他进入了一线队，也出了场，但就是没有踢出名堂。为什么？鬼才知道。在这张照片里，他成了被随机的那50%。

当然，也有另外的50%，比如，彭浩翔曾经说，他认识一个导演，成为导演是因为他的家族在70年代的香港开设地下非法赌场。为了掩饰，他的家人托关系帮他弄了个什么电影总会的会员资质，成了挂牌导演，再买来摄像机、灯光和菲林等电影拍摄器材，设在赌场。每当警察突袭，他就翻出一本烂到无可再烂的剧本，和警察说他在拍摄一场赌场的戏。所有的赌客都是群演，所有的赌具都是道具。用真钞？那是因为他对电影的细节质感把控的要求。

但警察也不傻。这招用了两三次就露了馅。最后警车直接停在了他家的赌场门口。赌场开不下去了，他总要找口饭吃，于是顺水推舟，开始真的尝试拍起电影，没想到拍出了名堂。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能成就一番作为的人，各有各的路径。就像老帅逼保罗·纽曼和搭档AE·霍奇纳在他们成立的食品公司的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座右铭所说：做生意有三大法则，幸运的是，我们一概不知。

你我讲出花，也只是闲扯；马云放个屁，都可以出书。所有能看到的条件都齐备的人，却马失前蹄，深陷泥淖；从没想过能获得成功的人，误打误撞，却走出一片天。正所谓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才是生活的本质：随机的海洋。每个人现在所处的境地，都是由数不清的随机事件引领的结果。谁来在乎你昨天丢了雨伞，今天就一定不会下雨？要我说，在你觉得最应该蒙受命运眷顾的时候，它保不准就会给你来个飘红字的致命一击。下雨的时候没伞，带伞的时候没雨，这才是生活的真实面貌。

所以如果你现在不顺，别灰心，下一局落定，小球也许就在红色格子里。如果你春风得意，诸事遂愿，那就赶紧珍稀眼前的欢喜。须知繁华落尽终有时，人生得意须尽欢。就像《爱情灵药》里的豆花铺老板说的：“生命就像豆花，要趁热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