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便面

今天很郁闷，胸中的烦愁无处排遣。上网遇到老陈，聊了一会儿，老陈说：“饿了，要吃面去了。”我以为是要到食堂吃饭，不料后面跟了一句：“都泡了十分钟了。”呵呵，原来是泡面。

下了线，肚子也觉得饿，买了一桶康师傅方便面和一袋豆皮回宿舍，开水泡上，五分钟之后大吃一顿，出了一身汗，缓了口气儿，顿时觉得不郁闷了。

这时我才发现，有日子没吃方便面了。

初中时，我很规律地吃泡面，每周日早饭不去食堂，买一袋方便面回宿舍自己泡着吃。那时吃份饭，每周一张饭票，所以饭票上这顿饭总是不打勾。后来为免浪费，便把这顿饭给饭量大的同学，自己依然在周日早晨蹲在宿舍地上，把饭盆摆在木头柜上，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吃得津津有味，我称之为“改善生活”。

以上是“吃独食”，而“群吃”可就比这热闹多了。

下晚自习，约上三五知己构奔小卖部，自买或代人买若干袋泡面。回宿舍之后扔在铺上且不去管它，刷牙、洗脚、聊天、打闹，很快就到了熄灯。熄灯之后，宿舍里就像闹了耗子一样，先是压低了声音的“XX，饭盆！”，这时靠窗台的同学便会有小动作；再是声音压得更低的“XX，水！”这时靠门的同学便会有大动作；然后是拆袋声、下面声、沙沙的加调料声、缓缓的加水声，最后轻轻一声金属响，是把盖儿盖上了。这时众人便假寐，而老师也就来查宿舍，手电光打进宿舍中，划过我们的脸，也划过盛着泡面的饭盆。再过几分钟，放哨的一声“老师走了”解除了警报，我们就又活动起来。饭盆盖打开，香气扑鼻，众人趴在床头狼吞虎咽，吃面之声大作，都腾不出嘴来扯闲话了。待到吃完了，饭盆放在铺下，身子仰在床上，打个饱嗝，鼓腹而谈，不到消食不会休息。

当然，一个宿舍八个人同时吃泡面的盛况颇为罕见。有兄弟大义在，有面的便要让没面的先吃两口，这在我们宿舍几乎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有时全宿舍仅有一个人泡了一碗面，也一定要先让另七个人每人尝尝滋味。往往转一圈回到自己手头上之后就仅剩少半碗了。即便这样，还会有人追加一句“XX，你吃完了别把汤全喝了，给我剩一口……”现在写这段，想起了课本上的《一个苹果》，又想起了杨义的相声《谎话连篇》，好在我们如此传了无数次，并没有碰到过谁的假牙。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吃泡面的时间既然多是法定休息时间，便难免被老师抓到施以惩罚。我记得有一次班主任说过这样的话：“有的同学熄灯以后泡方便面吃，我一进你们宿舍，臭脚丫子味儿比方便面味还浓，你们怎么能吃下去？”还有一次是夏天午休的时候，七班（我们邻班）一同学泡好了方便面刚要吃，被他班主任（我们语文老师）抓住了，该生忙把面放到窗台上，表示要好好睡觉，不料老师冷冷地道：“先别睡，把面吃了。我看着你吃。”该生于是在老师凌厉的目光下甩开腮帮子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其窘态可想而知。据说不到一分钟就吃完了，难度类似于百米八秒。

其实方便面伤胃，不可多吃。再就是吃多了必然会吃厌。我一个同学有一个月不知是拿家里给的钱买了衣服还是买了鞋，没钱交当月的饭费，下定决心以方便面为食吃下一个月来，结果顿顿方便面，天天方便面，半个多月就把各种品牌各种口味的方便面吃了一个遍，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听见“方便面”这仨字就想吐，见着馒头稀饭跟见着鲍鱼海参一样，可见凡事总得有个“度”。

那个时候，我们第一次听了这样一个笑话：馒头被面条欺负了，叫上花卷来报仇，途中遇上方便面打了一顿，临走恨恨地说“小样儿，以为你烫个头我就不认识你了？！”

那个时候，我们第一次听到了这样一首歌：“我没有车也没有钱也不会说誓言/我只有一颗爱你的心能坚持五百年/就算以后你的脸变得像方便面/我还是依然和你泡到永远 。”

那个时候，我们把方便面掰开揉碎藏在课桌里，上课时放在嘴里偷嚼。

那个时候，我们买一包干脆面能绕着操场溜达一下午。

那个时候，我们宿舍聚餐的最高标准就是泡面加一根香肠。

……

那是个方便面时代。那个时代对于我来说一去不复返了。

到了大学，不一样了。食堂里饭菜五花八门，食堂外肯德基麦当劳方便快捷，谁还吃方便面？即便吃，也和那时不一样了：再也没人来抢我手里的面，我也再不好意思涎皮赖脸地向他们讨一口面吃。再也不用担心窗户外面射来的手电光，也再也不能区分出红烧牛肉面和香菇炖鸡面的味道有何区别。这面，吃得踏实、坦然，也吃得无滋无味。

大一时我听的第一场讲座是艾跃进的《领袖与做人》，该讲座由某个社团主办，艾老师讲之前该社团的某个元老先讲了一通，就拿方便面来比喻大学生活。据他说，大学生活就像泡方便面，学习就是面饼，学习之外的恋爱、社团等各项活动就是调料，只泡一块面饼虽能解饱但无滋无味，只吃作料则根本不能吃饱，只有二者兼具，才是泡了一碗好面。这大概是我听到的最深奥的泡面理论了，至于正确与否，管它呢！

                                                                                                                 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