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有一个小号关注了我,她的每条微博都是关于爱情的自言自语,每句话都有程辞般明确指认的对象,每种比喻我都全盘理解且在脑海中注满了感叹号,我感到她的文风和我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像是我的异卵小号,我的兴奋之情似是遇到故人。虽然我确实不认识她。
毛定谔,大我三岁。我对这种设定已经烂熟但依旧改不了零顺位般的着迷,只可惜毛是男的,和我一厢情愿的判断相差甚远。因为性别出入,我的兴奋之情荡然无存,只剩下友好客气的交际,全当在微信里多躺了一个固定ID,在朋友圈里多添置了一个有为青年创业娱乐频道。
三月直奔八月,似乎除了刚结识那天,我的生活中就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
八月的某天,白天我第一次大面积的清理了微博,晚上我送人去火车站,偷偷溜进候车室,等车间隙我扫了一眼手机。毛发给我一张微博用户截图,ID是字母乱码,问我认不认识她。我有印象,但很难想起来她是谁,我猜了几种可能性都被毛定谔否定了,直到他对我几分钟回复一次的龟速和遥不可及的正确答案失去信心,他才告诉我:这个人追过明星XX。
黄草儿!我立即想起来这个乱码ID的原名,随即关于她的记忆坐标也浮现出来。她是另一个和我在微博上缘浅的人,她转发过我对XX明星的一百四十字热情洋溢的赞美,我视奸过她的三个微博(当时觉得她可能还有更多的小号)三言两语便足以明显感觉到的人物框架,每条微博底下都有人问她最近如何怎么不回消息之类图文不符的回复,我现在非常模糊的回想她似乎有提到过天气之类糟糕但不影响情绪的东西。她是我会投入感情去喜欢的那类人,这是我当时对她的判断。此外我和她另一个交集是我上大学后她转发过我的一条微博,内容是“我是看严肃文学长大的,不接地气。”
因为和黄草儿认识的时候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就算再闲也应该假装严肃,所以我并没有主动花时间和黄草儿攀谈过。至于为什么并没和她熟络起来,但关于她的记忆却深刻鲜明,如果要深入的以她作为主角来描写,我才会详细讲起原因。
明星XX当时处于一夜爆红的前夕,黄草儿和我在这场爆发前的缓冲兴奋着,我们就是在XX一览无余的大好前途的起点上相知,随后大批狂热粉赶到,我们对XX的热爱也随之元气大伤。未等我高考结束XX就已经火遍大江南北,收割无数内地粉韩饭日饭二次元少女粉,上至欧美圈下至秀粉圈天然无害。总之,我和黄草儿谁都没有成为XX的铁杆粉。
后来毛定谔告诉我,黄草儿很喜欢我写给XX的一百四十字赞美,非常喜欢,她当时还截图给他看过。毛定谔就是因此才会在一年后,他和黄草儿关系破裂的时候关注我。
可惜就在毛定谔告诉我的十二个小时前,我刚好在微博大扫除中清除了那条关于XX的微博。我对那条微博的内容记忆寥寥,我非常后悔,因为黄草儿喜欢它,所以那一百四十个字比很多更精致的言语更有生命,更具存在的意义。
我愿意进入别人的生活,愿意从中领取一个小角色,我听毛定谔讲黄草儿,弥补我未曾和她熟识的遗憾。她聪明有趣,站在高等食物链上,处于鄙视链的尖锥,再往上就是她厌世的紧箍咒,压得她眼中的所有都变了形。总之,毛定谔说,她的父母家庭和她个人的精神状况,非常复杂。
我要在这里加一个感叹号,以表达当时我听这些时的不可抑制的幸福感,无底洞一般的好奇,然后开始了车轮一般对她的视奸。
再次进入陈述的环节:黄草儿所属的那个圈子(我觉得毛定谔也是这个圈子),毛定谔说是一个奇怪的装逼圈,不过我觉得应该是大咕咕鸡圈(圈内人自称严肃文学圈和锤粉)的一个小分队,我想友善且恰当的称它为新垣结衣圈。这个圈子里的一些人具有无穷的创造力,像含着跳跳糖去玩蹦蹦床一样,荒诞又突破现实的爆炸快乐。
我在八月的结尾急切的翻着与黄草儿共存的次元里的所有信息。然后我看到这一条微博,太意外了。我没料想过,我就这样给自己寻觅到了一条总结,长篇悲剧后仅此一条的批注:
“不要哇,不要哇,我不要听你弹琴啊。”牛也很痛苦啊。
我现在想我和他们的缘分听起来都很牵强,但其实我对此是怀有信心的,我对她那类人的着迷是死也不回头的。毛定谔和我是一类人,我们喜欢的也是一类人。他爱黄草儿,我完全理解,我也一样。
我又想,在黄草儿截图我的微博发给毛定谔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一定处于上升的趋势,一见如故亲密无间的势头破茧而出。因为一类人在生活中很难找到一个和自己情投意合的人,而且在两个人相识之初总会感叹彼此的相似之处,而对各执己见的时刻选择性失明,他们谁也没法抵制遥望光明的前景(在那时是真的,后来比AB的脸还假)的诱惑,而揣测出他们马上就要触礁的噩梦。(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他却浑然不知,如果他知道,那他有能力把握这一切吗?)
毛定谔关注我的时候,两人分歧初露端倪,他们终究没得到柏拉图洞穴外的事物,黄草儿的精神世界偏离他预期的轨道,谁也没法真的理解谁。但他还是爱她,一边痛苦的挽回着一边给已经史无前例高涨的爱意继续煽风点火,因为她的精神病更爱她。
我知道这些的时候,黄草儿对毛定谔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已成定局,像麦克尤恩式的分道扬镳不可逆转。可是他还是爱她啊,苦不堪言。黄草儿爱过他,那爱也只是意外的分杈,很快就消失,依据造物者的法则需要,牛和琴声有不可逾越的沟壑。说到底,黄草儿没法长久得认可任何人和事物,对她自己她都感到厌恶,毛定谔对她而言已不够新鲜,他的爱会加速抵消她对他的情谊。
牛听不懂琴声,这其中谁也没错,牛也很痛苦啊。痛苦的源泉:我们很容易爱上牛,也很容易爱上弹琴的人(这时我们有幸充当牛)。
我到那天才看到这条微博,才将这样的道理明明白白的念了出来。
再后来夏天还没过去的某个晚上,我例行过日常视奸之后又去视奸黄草儿,她和她的话就一笔一笔的乱七八糟的挖着我的嗜好,挖空我失眠的天花板。我对她的感情还没有投掷就已经叫苦不迭,但我又感到纯金度极高的幸福感,我感到我和毛定谔一样爱着黄草儿,又像爱着她一样爱着黄草儿。
牛辗转于痛苦或幸福非黑即白的选择中,我这样想着,连天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