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房子

眼前的景物飞快向后倒退,手机响了起来,我没有看,直接挂掉了。现在在回老家的路上。这次回家是为了参加同学会,更准确来说,是为了见晓慧。

晓慧是我的小学同学,说的更精准一点,是我的邻居兼小学同学,我和她一起从小长大,在一起玩泥巴,一起过家家,也不只一次为过家家谁做妈妈,谁当妈妈而打架。

不过那时候我没有现在这么胖大,相反长的十分瘦小,所以打起来,完全不是她的对手,每次都是我满腹屈辱,抱着一个布娃娃扮演妈妈,她顶着用铅笔画出来的胡子扮爸爸。

但如果晓慧如果只会这些,就不值得我千里迢迢坐火车回去见她。之所以让我如此隔了十几年,还愿意坐三十几个小时火车去找她,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是那种做操放在第一排,学校有人访问喊她做排头的那种好看。

但仅仅这种好看,也不至于让我在她的威胁下男扮女装的和她玩了一次过家家之后,还对她念念不忘,和她一直玩到小学毕业。

是因为她家有一栋小红房子,一堆红色转头堆砌上去,上面一个雪白的屋顶,上面还画着无数彩花的房子。现在想来俗气,但在我的玩具只有泥巴的那个时候,那是鸡群中的一只仙鹤,而晓慧,自然也就成了一群小泥孩中的公主。

公主自然就有了公主病,所以她会强迫我男扮女装和她玩过家家也就可以理解了。而如果遇到有不受她威胁的,她就会说出她的那句在我童年中很著名的话:“这是我家的,都是我家的。”然后说完将一切东西收回去,带回家里,等着别人去给她道歉,然后按照她的要求重新开始玩。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我停下回忆,打开了手机,是女朋友的短信,长长的一大段,归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分手。我看了看,关掉了手机,没回。

我和女朋友认识是在高考结束的当晚,那晚压抑了许久的大家相约一起去KTV放松,就是在那晚我遇到了和朋友一起出来的她。别人唱的声嘶力竭,她一个人坐在一边,默默地端着一杯果汁,浅浅的笑着。

我看了她好几首歌的时间,倒了满满一杯啤酒,一口喝干,然后过去坐在了她身边,和他聊了起来,并且乘机要了联系方式。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大学开学前表白成功,国庆一起出去旅游,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也和所有的情侣一样,在那些传说中或现实里发生过爱情故事的地方,许下海誓山盟的誓言,然后一起傻乐。

走到这一步的原因,应当是毕业之后,一个留在了大学所在地,一个回了老家。于是,渐渐的,开始争吵,开始相互贬低,直至她发过来一张和别的男生的合照,以及长长的一段话,诉说了几年恋情中的不满,在最后,是那两个字。

然后我就接到了小学同学会的通知,并且附上了已经说要出现的同学名单,赫然第一个就是晓慧。

于是,我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

下了火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同学的时间是第二天晚上。我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面前,我上了车,跟司机报出了一个地址,就躺在了后排上。

十几分钟后,司机将我放在了目的地,我付了钱下车。到一家水果店门口,买了把水果刀,揣在兜里,到小区门口,找了个隐蔽处蹲了下来。天色比较晚了,要是不注意看,不会发现有个人蹲在这里。

这里我女朋友所住的小区。

我一直蹲到了深夜,腿有点麻,我站起来伸了伸腰,有两个身影从路口走了过来,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很亲密。

我没理会,只顾着伸腰,直到那女的开口喊我,我才发现,那是我女朋友,以及她的现任男友。

她说,你怎么在这里?我楞了一下,想说,我就是回来看看。但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挽着那个男生走了。

我站在那儿,呆了几秒,突然觉得兜里的水果刀热起来,热的发烫。我手伸进兜里,快步向前走去,只有几步了,只有几步了。我的呼吸变得有些快,手里的水果刀烫的几乎握不住。

“有空了,你过来玩吧!”她突然转过身来,对着我说了句。我有点没反应过,愣愣地点了点头,刚才滚烫的水果刀有些凉了。

我握紧水果刀,转身离开了。

那晚,我一夜没睡,坐在旅馆的窗前,抽了四五包烟,抽的整个屋里云山雾绕的,我坐在窗前,窗户外不远处是我女朋友家的小区。

一直到手机响起来,才知道是同学会已经开始了。

我掐掉烟,架好租来的摄像机,摆在窗户口,收拾收拾去了同学聚会。

聚会已经开始了,看样子大家都混得不错,男的西装革履,女的妆容精致,人人好似影视剧里的西方贵族一样,端着酒杯到处晃悠。

我悄悄进去,端起一杯酒到处晃,中间有不少同学过来寒暄,打招呼,到最后都会留下一张名片,说一句以后常联系,然后转身走开。

但这些人里都没有那个小仙鹤一样昂着脖子走路的晓慧。我端着酒杯,看了几次手机时间,有点不耐烦,转身想走的时候。一个温温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也来了?”

我转身一看,是晓慧。只不过不是小时候那个走路昂着脖子,有种什么东西都是我一个人的晓慧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说话柔柔的,嘴角含着笑的女子。

我有点惊讶,问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喝了口酒,脸上还是淡淡的笑,说,很惊讶吧?很多人都很惊讶我现在这样。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看我不明所以的眼神,她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我看了一眼手机,想说不是。但她已经说开了:

我小时候很嚣张是吧?总觉得一切都是我们家的,都是我的。不论是我们一起玩的玩具,还是我散给你们吃的零食。所以那个时候很张狂,更何况,还有能让我们做无数次探宝游戏的红房子。

后来,长大了,毕业了,也觉得一切都是如此。和同学出去玩,觉得一切都是我的,一切也都应该听我的,但大家都不肯听我的,所以大家都疏远了我。

但我还是不肯改,直到结婚了,和他在一起,我还是觉得一切都是我的,连他都是我的,所以他应该听我的,按照我说的做,满足我,哄我,让我开心,照顾我,心态我。

可没几年,他就和我提离婚了,他婚内出轨。我没挽留,协议离婚,兜兜转转,到处逛,直到看到这个同学聚会的通知,这才来了这里。

她的故事,我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看她说了半天,觉得自己不开口有点说不过去,就问她:“那你家的那栋红房子?”

她晃着酒杯,眼神看着前方,说道:“拆了?”我有点蒙,问她,拆了?

她点了点头,说,拆了!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却好似因为红房子想起来了什么,说道:“那个时候,我以为什么都是我的,所以一切都应该按照我说的来做,但是,现在才发现,没有什么一定属于我,也没有什么一定会长久属于我。”说完,仰起头将一杯酒一口喝干,转身走了。

看着她马尾一甩一甩的走远,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难受,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一口喝干。

那晚,我喝了很多,醉的一塌糊涂,对那晚的事情没有了任何记忆,但据别人说,那晚我喝醉了之后,大哭大闹,逮谁抱谁,抱住以后一起乱亲,亲完之后就开始大哭,边哭边喊:“不是什么都是你的,也没什么会一定是你的。”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只记得,第二天我醒来之后,头疼欲裂,躺在床上,好半天才恢复过来。然后,收拾了一下,去了以前住过的,有小红房子的那个小区。

那里已经是一片改造区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不仅那栋红房子,就连以前走过的马路都已经重新铺过,什么都看不到了,小时候的那些,以为会地久天长,永远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地点,也都已经看不见了。

那天,我在那里呆了很久,一直呆到晚上,然后找了个地方,将那把水果刀丢掉。回到了租住的旅馆,将租来的摄像机还了回去。然后办理了退房,买了火车票。

在火车上,我掏出手机,找出了那个很久没拨打过的电话号码,发了条祝你幸福的短信,然后将电话号码删除。

眼前的景物又在飞速倒退,我突然大哭起来,哭的很厉害,就连呼吸都变的一抽一抽的,一脸惊讶的看着,火车在飞速的向前走去,但眼前的景物看起来却像是在倒退。

你可能感兴趣的:(那栋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