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

上午与朋友闲聊一会，谈到文明这个词。我对文明这个词，向来保持警惕与怀疑的态度，比如，不文明的我说了个滚字，立刻被文明人以不文明为由而驳斥，于是我脸上泛起文明人一般的微笑，柔声细语地讲：“可否保持自转360度，然后请以此种匀速旋转的方式沿着地面离开？”’叔本华说，野蛮人相互呑食，文明人相互欺骗，文明时代不必再呑食同类的肌肤血液，而以欺骗的方式，吞食他人的劳动成果即可。昨天有位客人和我聊天时说，看，狗关在笼子里蛮可怜的。我脱口而出道，其实关在家里的阳台和客厅，又何尝不是更大的牢笼，何尝不可怜呢。如今己是量子时代，人类在文明之路上已经走了太远太远，有几个还记得，为何而出发？城市人总是感觉到城市的压抑，我们栖息在钢筋水泥的小盒子里，坐着四四方方的铁盒子去工作，途中被无数红绿灯规定行止，又被无数的摄相机默默监视。我们坐在同样钢筋水泥的小盒子工作以挣钱，却大部分用来偿还铁盒子与小盒子的贷款。出门旅行是都市最大的享乐，但等我们来到本来山明水秀的荒野之地，却看见那里又造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走动着大大小小的铁盒子，会不会怅然若失？有个叫杰克伦敦的家伙说，文明程度越高，我们的恐惧会越深，我们在担心的是，我们在逐渐文明的过程中，抛弃了在蛮荒时代属于美，属于生活之乐的东西。三十年前我初到桂林的小县城阳朔，那时树上是没有灯的，老街也没有酒吧，路上没有水泥铺就的坚实，入了夜，小城便也沉沉睡去。如今的阳朔已是比夜上海不遑多让，那竟日竟夜的狂欢也就罢了，夜里无所不在的五彩街灯实在令人厌憎，若果人类发明了电灯因此点亮黑夜是文明的进步，那么此种文明无疑被监用了，求求你们，把黑夜的宁静，还是归还给青山绿水吧。文明愈进步，使人觉得自愈像流水线里生产的工业品，每个人活得都一样，生活毫无新意乏善可陈。黑塞说过，这个古老的世界终将落幕，不久，机器将战胜双手，金钱将战胜道德，理牲经济将战胜田园之乐，无人知道，究竟谁对谁错。文明的脚步不可遏止，就如人性中贪婪的欲望难以被遏制，渐渐的，我们不再欣赏清晨的朝霞和露珠，对路边的野花与小草也视而不见，当闹钟叫醒疲惫的身躯，我们会突然醒来，将自己投入一天毫无乐趣的奔忙，直至再次倦极而眠。南师早己有言在先，物质文明发达的时代，都是精神最为痛苦的时代，人是莫名其妙而生，无可奈何而活，最后，不知所以然地死掉。如此看来，我们活得诚然要比笼中之狗更累，更痛苦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