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风的夏日。

钢化玻璃摩天楼可以说是柏油马路的照妖镜,市政道路工程在它的反射之下无路可逃。站在日轮之下,清晰地看见税款变得稀糊泥烂,蒸腾出一股昏昏的机油气。谁在呼吸?除去应试教育中长成的绿化带和每隔4.66米栽一棵的梧桐树,只有各色中产阶级小轿车吐纳空气的声音。

不一定,有一个股新气息。完全不同于软壳香烟与车载香水。这两位致力于鼻腔乏味。新气息是一根线,把人拉向根源。转过两个街角,横穿三条马路。一个少年站在无风的夏日。

一个少年穿了绿色衬衫,白色及膝短裤和一张模糊的脸。模糊是字面上的模糊,像风和泉水突破限制的结合,像暴雨的每滴雨水同时爆炸。落在一个少年脸上的目光会获得一次白内障,越想看清越看不清。街道上行人出于自身渺小,不自主且无意识地忽略一个少年的存在。人就是这样,看不见自己不愿看见的,回想不起自己不愿记忆的。

街角,车载香水味男子,溜着狗,来到了街道。

人们常说狗能嗅出危险。如果这是属实的,那么这条狗显然一心想要报复半年前的阉割,把主人带到了这条街。它吐出舌头审阅这个夏日,不时回头望望车载香水。真是一条聪明的狗子!在空调外机的牢笼中找到一块灵地,非常适合犬科动物的大解。狗摆好了最舒服的姿势,下压腹部,拉紧肛门,短暂的从现代生活中逃离。它成功了!

男子拉紧绳索,两下。这是一个人狗之间交流的摩斯密码,大意是:完事了就快点走,别闻自己拉的屎。狗子不紧不慢,在水泥地上优雅坐下,开始等待。男子拉紧绳索,三下。最高级别的警告!狗不为所动。

“我觉得它的意思是让你处理一下地上的东西。”这个声音让你误以为自己掌握了听见紫外线的超能力,像是2420个陶瓷花瓶组成的金字塔瞬间崩塌。男子寻声看去,一个少年已经站在他的背后。

看着一个少年的脸说话,完全徒劳。于是男子盯着一个少年衬衫上的第一粒纽扣,幻想自己和会说话的纽扣交流。“你说什么?”他发现纽扣是骨头做的。

“把这个东西一起带走。”男子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用力拽起绳索,回头就是走。他感到愤怒,一粒纽扣竟然敢命令自己。

“你就这样走了?”

“欸对。你能拿我怎么样!”男子觉得是时候在狗面前表现出作为主人的英姿。他站得更加直了点,拿出商业培训中学到的谈判技巧,身子前倾,让肩膀的阴影投射在一个少年迷雾脸庞和第一粒钮扣上。

“我不能怎么样,我不能打你不能踢你。不过我有办法毁了你三个月的人生。”纽扣面无表情,在衬衫上纹丝不动。

“你在威胁我?”痒意在后背沿着脊柱的轨道向上运行。

“不敢不敢,不是威胁。我说的,都是实话。”有大约两秒的真空,男子考虑过打纽扣一拳然后潇洒离去的场面,最后决定直接潇洒离去,并把这个夏日从记忆中永远剔除。

“你还有三秒的时间清理。”

计划改变。正离去的男子怒火转身,快步走向一个少年身前,抽起拳头砸入应该是脸所在的位置。

“你叫郭建宏。”

拳头在半空中冻住。“你,你怎么... ...”

“你的女朋友李雅雯前天和她的同事周诚上床了”拳头解冻,一个少年侧身躲过。

“你他妈再说一遍,我操你妈!”商业谈判课划重点时,郭建宏在幻想和女友的未来,没记住脏话是个商业精英的禁忌。

“嘿!别杀邮递员。我只是给事实传个话。”一个少年摆摆手后退两步。“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个傻逼脑子有病吧!”

“所以,你要不要捡起来扔掉那个东西?”

“傻逼,滚啊!”他朝空中挥了一拳,证明不会再失手。

“我已展现神迹,你未付出代价。”一个少年的脸庞似乎不再模糊。“今天商业培训结束后,李雅雯把手机留在了会议室,第三个相册解锁密码是900623,你的生日,37张照片,48.6mb,你可以去看下。”

“你... ...怎么... ...不可能... ...”

“前天晚六点二十分,地下车库8号位监控拍到李雅雯上了周诚的黑色别克,尾号沪a99v01。”

郭建宏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话语、想法、从他的思索中路过。为了不呆怔一整个下午,他决定仰赖自己的动物本能,调动起全身肾上腺素,准备进入一场战斗。他丢掉手中的绳索,向一个少年扑去。

“再靠近,我就有新的实话... ...”

郭建宏抓住一个少年的衣领,原始暴怒旋转了天空与地面。他把一个少年摔向滚烫的柏油,骑坐在猎物身上。凌乱呼吸震动了静寂的空气,卷走散落汗液,让藏进树翳的蝉知趣收声。狂怒与他的腹腔共鸣酝酿,变成急刹的尖啸,又化作无数拳头肆意倾泻而下。拳头下去,水和鲜血。拳头下去,一粒纽扣。郭建宏的两只手变形成野狼,在血肉躯体之间撕咬拉扯,找寻所剩不多的组织与器官。

终于,他瘫软下来,静静地感受心脏撞击耳膜。

“你结束了没?”一个躺在血泊中的少年说。

不。不在这里。声音不在这里。郭建宏浑身抖嗦,他回头。

“你结束了没?”站在身后地一个少年说。

郭建宏终于看清一个少年的模样。很普通,除了偏白,很普通的一张脸。所有该在的都在,把这张脸扔进人群,再也找不回的普通。而他胯下的狗子,眼眶破碎,胸骨凹陷至扁平。毛发与血污混合,粘连成团块。很快,发出腐烂的气味。

“如果你结束了,把那个东西清理一下。”一个少年面无表情,比纽扣还冰冷。“很好。离开我的视野。”

他开始跑。沿着无尽的柏油马路跑。他一瘸一拐地跑。

在背后,狗子摇起尾巴,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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