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讲《墓碣文》

鲁迅先生的《野草》可算是我最为喜爱的作品了,最近心血来潮又将其读了一遍。

  这是本散文诗集,篇幅不长,只是其字字珠玑,有如汪洋之浩大仅投射到翩翩蝶羽之上,又像拨不开的薄雾一般的朦胧,隐隐约约但终难以揣测。正如先生自已说的这并不是写给外人看的,主要是将自己思想的微妙跃动著之以文给自己看的。

  其中我最爱的又可算是《墓碣文》,写的是主人公在墓碑前的一场奇遇,初读此文,可是把我吓的发碜。后来上百度找来解注才知道,这是先生不想剖析过去而埋葬自己的过去,那尸体便是过去的自己。在这时刻我第一次被一个人思想的高度所折服,被那深入浅出的精妙文字所折服。我又读了好多遍,那时差不多可以背诵了的。

  后来,我一直在脑袋里装着一篇《墓碣文》去学校,想着这思想的诡秘能和人分享,可是我不能无缘无故的在与别人的交谈中插上一句鲁迅,因此我只有自己一遍一遍的欣赏。

  不过故事才开始,但又要谈及她了,昨夜重读时,刚好读到这篇文章,像久别重逢的友人,那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首先便是她,看那浅浅的笑,没有那么逼真过,让我为之一振,决定断了一切后续的念想,静下了心来考虑该事。

  后来的故事发生于一节语文课之后,依稀记得那节课讲的是关于鲁迅的。下课之后,我就坐在位子上静静的回想。突然我听见她在我后面和某个影子说:

  “鲁迅的文章真的让人读不下去。”

  那个影子好像将是要肯定地应和,可我还是快了一步,抢了个先,站起来对她说道:

  “不,你只读了这么几篇,你怎么就这么决绝的说呢?”

  “你觉得很好读吗?”她活泼地说道,只是单纯至极的活泼,并无半点虚伪的讥讽。

  “肯定啊!你知道一篇鲁迅写的关于尸体的恐怖文章吗?”就是《墓碣文》,我想这么说会引起她的兴趣。但是我却深深的后悔了,因为我这样的装逼明摆着在对她说“看吧!我文学素养比你高的多。”,这会让她心存厌恶的。

  “什么?说说吧!”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更想不到的是那毫无波澜的表情,单纯的就是想知道这是什么的表情,我知道,没有半点虚伪的讥讽。旁边的影子早已走了。

  “叫《墓碣文》,讲的是‘我’,就是那个小说里经常用的,不是我也不是作者的那个‘我’”我竟然紧张起来了,我怕她对我的话失去了兴趣,“后来呢,‘我’来到一座墓碑前,上面写着‘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于上天看见深渊。’于……于,还有就是‘于一切眼里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上面还说有一毒蛇,不去毒人,自己咬自己,最后死了。后来他又来到棺材前……”我尽量说的扣人心弦,我怕她失去兴趣,可她只是像好学的学生,默不作声地听着,直到有另外的某个影子打断我的话,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事,她便应和着去了,但还是要我许诺下节课再讲。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我怎么这么倒霉。

  这节课上我腿急地抖个不停,但下了课我又生成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顾及,不过最后我还是上了前问她:“还想继续听吗?”

  她点了点头,让我心中的石头一下子变得无影无踪,于是我毫不忸怩,甚至有些放荡地开始谈了起来,我滔滔不绝她颔首低眉,那永远无法从她嘴边抹去的淡淡的微笑朝着我泛起,四周的影子,桌椅,墙壁以及一切物质都随着一股轻轻的细流摇转至于空灵,只留一片光明,和我们慢慢升起在我的脑海里。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文学,她是我们所谓的一个差生,她也根本不喜欢我,因为我做过许多我自己都不能原谅的事,最多是个熟人。那么是什么让她甘愿去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呢?这只有她自己知道。

  总之,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别人这么谈《墓碣文》,也在没有遇见像她那般的听者。只是觉得沉默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像一个个隐形人,虚空地飘荡在人群间。他们被名利与他人的思想操控着,将自己的灵魂扭曲至这般畸形,或者只是因为没有谁想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些装逼的无关紧要的话。

  我始终乐观地认为我究竟是没有到达那种地步的,但我知道自己最好还是把嘴闭上。

  只是她是真真切切地走了。听说一个人卑微到了一个境界,就没有人会聆听他了。她确乎卑微,因为他是地地道道的差生,也的确没有人会听她讲《墓碣文》,那么她是否会因为寂寞而哭泣呢?是否会蜷缩在某个角落独自数落着自己的过往,走向沉默抑郁的道路?或是用热血将自己的渺小掩藏?不过我想也许,再次重逢时,她还是会那般地听我讲《墓碣文》。可又有何干呢?不过是幻想罢了。

  感觉她比我周围的姑娘优秀千万倍,即使她已被社会抛弃,还是那么地卑微,但她却发过火光,发过热量,真情或假意,使我在这沉默的严寒的夜晚,有着能够觊觎的温暖。

  待我成灰时,你将看见我的微笑。

附:                《墓碣文》

    我梦见自己正和墓碣对立,读着上面的刻辞。那墓碣似是沙石所制,剥落很多,又有苔藓丛生,仅存有限的文句——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陨颠。……

  “……离开!……”

  我绕到碣后,才见孤坟,上无草木,且已颓坏。即从大阙口中,窥见死尸,胸腹俱破,中无心肝。而脸上却绝不显哀乐之状,但蒙蒙如烟然。

  我在疑惧中不及回身,然而已看见墓碣阴面的残存的文句——

  $R%“……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痛定之后,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陈旧,本味又何由知?……

  “……答我。否则,离开!……”

  我就要离开。而死尸已在坟中坐起,口唇不动,然而说——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

  我疾走,不敢反顾,生怕看见他的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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