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评古龙丨《武林外史》之千面公子王怜花

薄小荷闲评武侠文集欢迎批评指正

前两天写歌单（薄小荷的歌单丨如果你也喜欢古龙）的时候写到了怜花公子，我本人是爱极了“红衣胜火，千面藏心谓何求？烟花三月不敌浅笑一凝眸”、“绯衣流年度，长袖善舞，天下谁人入我目。”这两段歌词，故一时手痒，想理理这个人物，好久没写闲评武侠了，有点笔生，看官见谅。不过如果你有耐心看完这篇文章，一定会被怜花公子圈粉，毕竟，邪魅矿狷小病态大图谋，外加知情识趣，男装风流俊俏，女装国色天香妖孽，不多见啊！

１.千面公子　和光同尘

自传芳酒翻红袖（郑谷），似有微词动绛唇（唐彦谦）。雾气暗通青桂苑（李商隐），日华摇动黄金袍（许浑）。垂手乱翻雕玉佩（李商隐），背人多整绿上鬟（杨巨源）。纤腰怕束金蝉断（薛逢），寒鬓斜簪玉燕光（李贺）。黄鹏久住浑相识（戎昱），青鸟西飞意未回（李商隐）。帘前春色应须惜（岑参），楼上花枝笑独眠（刘长卿）。——王怜花唐人集句配武林绝学，妙哉。

王怜花，江湖人称“千面公子”，表面身份为洛阳世家公子，风流俊俏、善解人意；文的诗词歌赋样样皆能，武的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文武两途之外，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丝竹弹唱、琴棋书画、飞鹰走狗、蹴鞠射覆，亦无一不精，此外尤擅易容，还是熊猫儿口中的“酒鬼、色狼”，一出场就是擅风月、爱折花的登徒子，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别说其母手下各位“白云牧女”甘愿献身，即便是心中眼中只有一个沈浪的朱七七都差点找了他的道儿。

以上都只是他众所周知、光明正大的一面，就已如此丰富多彩、让人心折；可他还有更加可怕，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是云梦仙子与快活王的后代，借父母早年阴谋夺人秘籍之光，自幼得窥武林各家不传之秘，一身武功兼采各家之长，江湖中难有敌手。金无望给他的断语是：“此人武功所学之杂，招式之狠毒，固是实在惊人，最可怕的是，他心计之灵敏，更助长了他武功之凶焰……你还未出手时，他已猜出你要使的是哪一招了，而且，他心与手之配合，如臂使指，就在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你还未出手，他已先出手封闭了你的招式。”

他势力遍布十三省，属下队伍之庞大，组织之严密，纪律之森严，年纪轻轻就赏罚分明，调度得当，隐然已有一代枭雄宗主的气概（金无望语），行事诡谲、心思莫测之处更是连沈浪都不得不佩服（后面展开）。而一份机变言谈、能屈能伸，临危不乱也足彰一抹“奸雄之色”：被金无望以命相搏负伤之际，虎落平阳而遭金不换背叛时，侃侃而谈、面不改色，一句“左帮主”，就收买了丐帮的叛徒左公龙为他拼命；再一句“酒中有毒”，金不换就只得乖乖听命了。即便被又一次出走的朱七七趁乱劫走，他先是唯命是从、步步为营，甚至按照朱七七的主意，将自己易容为女人，而后则利用朱七七报复沈浪冷漠态度的心理成功教唆朱七七多次陷害沈浪，甚至诬陷沈浪在丐帮大会上下毒，而在七天身体恢复之后，则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个女人，成功金蝉脱壳。

前半部的狠辣莫测、后半部的见风使舵都是他，可同样是这个怜花公子，虽然时时处处调戏朱七七，却从未当真要强了她；在暗道中明明有机会却为对沈浪下手，却也放弃；最后，虽然云梦仙子与快活王皆死，但他跟朱七七毕竟是有过婚约的，但他却从未以此扎筏子，而是选择祝福沈浪和朱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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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行事莫测　任性恣意

王怜花抱拳笑道：“不敢正是区区在下，却不知独孤先生又怎会认得在下？亦不知这‘千面公子’四字是谁人所赐？”

独孤伤冷冷道：“除了王怜花外，又有谁在偷听别人谈话之外，神色还能如此从容？除了王怜花外，谁还能当得起‘千面公子’四字？”

王怜花一笑而揖，道：“多谢夸奖。”

他故意听不懂独孤伤话中的讥刺，他轻轻一句话便将别人的讥刺变成为夸奖，他从来不会使自己受窘。

以绯衣丑公子形象出场的王怜花，先骗七七香吻一枚，后又为赢得美人芳心，先后展示易容、武学、文采三项绝技，一点也非君子行径，反倒像喜欢卖弄的小儿郎；然而转眼就又施展“错魂”手段，心中眼中只有一个沈浪的朱七七都差点找了他的道儿……而知道朱七七心中只有一个沈浪之后，他最终还是放走了朱七七，即便知道她已经刺探到了母亲的阴谋和秘密。

不得不说，难以常理推知，是王怜花给人最大的印象。“妙手复娇容”一节，故意让沈浪协助，就是想用这两个色使为快活王寻觅的绝世美女拴住沈浪，好让朱七七死心；后来发觉其中一位正好是七七时，又故意给沈浪下迷药，不为杀他，只为告诉朱七七：“我如此做法，只是要你知道，我终究是比他强的。他若真像你说的那么聪明，怎会着了我的道儿？”即便朱七七已经回到沈浪身边，眼看就会被揭穿，王怜花还是有办法移花接木，当“王森记”棺材铺的地板下找不到出来时的密道，朱七七气得肺都要炸了。破绽给沈浪瞧出的时，正好将沈浪收入麾下对付快活王，沈浪虽知王怜花心怀诡计，也不得不将计就计。而这种看似开诚布公实则暗中斗法的情节，读者也是看得大呼过瘾。

这样一个难以揣测的王怜花，谈笑间杀了自己手下只留下一句“你凭什么也配学我？”而当沈浪为了铲除快活王而答应与其母云梦仙子的婚事，笑道：“只要给我一个时辰，我就可使沈叔叔之行装不逊王侯。”霍然立身而起，向沈浪含笑一揖，头也不回地走了。易容为急风骑士被沈浪认出，就故意戏剧化地当着白飞飞说出沈浪与其母的婚事。

突似想起什么，竟反手给了自己个耳刮子，苦笑道：“该死该死。”王怜花惊才绝艳，心计深沉，虽然年纪轻轻，已隐然有一代枭雄之气概，此刻居然做出这小丑般的动作来。白飞飞不禁怔住，道：“什么该死？”王怜花苦笑道：“这沈兄两字，岂是我能叫得的。”

而待白飞飞离开，他却又对沈浪坦诚相待：“在别人面前，你算是我的长辈、叔父，但是只有你我两人在时，我却是你的兄弟、朋友……有时说不定还是你的对头。”前面刚刚跟独孤伤、沈浪、熊猫儿一起历经生死，后脚快活王说用独孤伤的头颅换怜花、沈浪、猫儿三条命，沈郎猫儿都不依之际，他则不以为意，仍旧认为自己的生命最重要。

不得不承认，他这种行事作风，跟他独特的家庭出身有直接关系，其父快活王在他出生之前就已将再无利用价值的云梦仙子遗弃；而其母云梦仙子一心要报仇，视他不外是报仇工具。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都在替自己的母亲卖命，而目的，是对付自己的父亲。多么冰冷而变态的成长环境，也难怪他长成一副任意恣睢的模样。最后，云梦仙子与快活王同归于尽，他伏地大哭，这场吊诡的家庭关系才算归于尘土，而这造成的王怜花的性格与命运，却已经无法改变了。但他的敏感又自私、善妒而狠辣、高傲而自卑，却又是他最让人欲罢不能之处，真正令人可惊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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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傲视天下　爱而不得

对于王怜花对朱七七的爱，其实很多读者表示过不能理解，要知道怜花公子是标准肉食者，用在女人身上的手段一般人想都想不到。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就算朱七七其貌倾城，家财万贯，王怜花也没必要如此涎皮赖脸，费尽心机地追求，这份爱实在是有些没来由。初读此书，薄小荷也是此等心态，但当细读之后，才发觉，其实王怜花对朱七七的爱，还真是跟沈浪又莫大的关系。

简言之，王怜花他对朱七七，始于色，但若非他出于色心的维护，朱七七第一次闯进其母云梦仙子的宅院，估计性命和贞节早都统统没了。朱七七之所以不同，因为她心里有沈浪。征服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给王怜花别样的刺激。何况心里那个人是沈浪，这个完美不逊于自己的男人。这样，征服朱七七，变相就是战胜了沈浪，这自然会引起怜花公子的极大兴趣。

文中类似下文的这种心理活动，古龙不止一次的写到。

王怜花凝目瞧了他半晌，目中又不禁流露出钦佩与妒忌之意，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兄台一生之中，难道从未将任何事放在心上么？”

沈浪笑道：“自然有的，只是别人瞧不出而已。”

这话说得仍然温柔平静，但王怜花听在耳里，不知怎的，心头竟泛起了一股寒意，暗暗忖道：“有如此人物活在世上，我王怜花活着还有何乐趣……”

其实，除了行事光明磊落一节，王怜花和沈浪在各个层面都不相上下，连沈浪自己都叹服，自己其实对王怜花一点把握也无。也就难怪怜花公子要生这样的瑜亮之叹了，确实，王怜花不止一次要杀沈浪，可都没有真正动手。大抵还是出于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这倒符合古龙对于朋友和敌人关系设定的一贯风格——敌友一线间，“一个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会是你最可怕的仇敌，但一个可怕的对手，往往也会是你最知心的朋友。因为有资格做你对手的人，才有资格做你的知己。”

沈浪凝目瞧了他半晌，展颜一笑，道：“不想你说话也有如此坦白的时候”

王怜花笑道：“我纵要骗你，能骗得过你么？”

两人拊掌而笑，居然仿佛意气甚投。

大抵就是如此，所以最后才能握手言和，一起买舟出海，不理尘世与武林吧？这倒也不是在说他当真一点儿不爱朱七七，大声说出那句被熊猫儿盛赞的“沈浪，朱七七，你们要谈情说爱，无论要做什么，现在只管做吧，朱七七和我的亲事就算是放屁，臭过了就算了。”之前，他收起了故作的嬉笑，而是“深深吐了口气”，就凭这点，我敢断定至少他对朱七七用过真心（羡慕死七七了，嘤嘤）而且后来，他兀自选择孤独终老，也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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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个小人，却又不失于光明磊落，说的好听些，倒有些和光同尘的味道了。千面公子，武侠小说里不多见的一个如此个性鲜明有复杂多面的形象——反正薄荷早就被他吸引了，倒不是因为控颜，没办法，实在太喜欢有趣的男孩子啊！想想啊，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丝竹弹唱、琴棋书画、飞鹰走狗、蹴鞠射覆都懂诶，就算没有文韬武略，长得跟隔壁张三一样，又有什么关系？至于怜花公子自然是男装风流俊俏，女装国色天香……此处应配星星眼.jpg，好了，薄小荷要去擦口水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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