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刊登于《ELLEMEN睿士》八月刊卷首
很多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但那个人对我爱理不理,这个人是不是在使用某种技术,或者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技术征服他。
我说,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算计了,高考算分,买车算价格,在职场算同事,这么多有精确结果的事情,还不够啊?留一个角落给自己,喜欢你就飞蛾扑火。去追逐那些点燃你的,没有结果的东西,是人性不可缺席的浪漫。
我并不了解之后他们都怎么样了,有没有建筑那些甜蜜又闪闪发光的画面。那些画面变成你的影子,破碎十年之后,他们会被气味、旋律、街道偶然撩拨,昨日眼前。
我不记得我推荐过多少次巴尔加斯·略萨的《坏女孩的恶作剧》了。我一直把这本书的女主角称为人格上的“恋爱女王”。
男主角里卡多迷恋上了一个“坏女孩”,她美丽、拜金、崇拜权力、贪婪,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她的世界由无数的战役组成,战役的果实就是一个男人——准确地说男人是她的社会阶梯。她在几十年的时间里,不断地不辞而别,又总在低谷的时候回到里卡多身边。里卡多嫉妒愤恨,可这是一口上瘾毒药,每一次,再见她的那一刻,所有的悲怆怨念都转化为更大的温情,拥抱她的伤痕。直到她痊愈,振奋,再次凭空消逝…
她是各种各样男人的女人,绅士夫人、黑帮大哥的女人,有时候她还是游击队员。归根结底她是里卡多的女王。
后来,坏女孩风烛残年,她丧失了继续纵横天涯的能量,她陪在里卡多身边,她死在里卡多身边。这本书是略萨晚年写就,或许他年轻一点,他甚至连最后的慈悲都不会放给里卡多。
因为爱情在他眼里,在通常时候,原本就是肮脏的样子。
不管读过多少次,我都为里卡多感到痛惜,但也会让我联想起另外一个作品,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莫妮卡·贝鲁奇饰演的玛莲娜是小男孩的意淫对象,是他的女神。她太美了,美到所有人都说她必然是一个浪荡妇人。因为她的存在让所有女人羞愧,她是她们的天敌。所有男人都想占有她,哪怕获得一个眼神。
直到她终于变成了寡妇。现在男人们疯狂了,女人的弱小变成了欲念的通行证。小男孩在门洞里看着他的女神遭受蹂躏,医生、律师都上门来了,玛莲娜只能用身体交换她生活的权利。小男孩哑然啜泣。
直到玛莲娜走投无路成为妓女,小男孩终于见到自己的女神、他的初恋玛莲娜。不过在她眼里,他只是众多的恩客之一。
不管别人相不相信,这部电影我只看过一次,甚至我都不敢保证我以上记忆的叙述是否完全属实。因为我难以忍受“脏”被影视化得太具体。
或许这就是电影的成功之处。如此的脏,用莫妮卡·贝鲁奇的完美作比对,导演赢了,这是他需要的文学反差。
可能玛莲娜就是另一个“坏女孩”,只是摄像头的位置放在了不同的地方。
我不喜欢“渣男”、“渣女”的定义。人那么丰富、多变、自相矛盾,信息过载导致人群追求效率,追求智商上的优越感,追求快速下判断。
但问题是,大部分人真的经过大量的知识积累,大量的信息观察,大量的思维训练了吗?文学训练缺位导致人群只能用单调的标签让世界更加扁平化。人们的爱情、交谈会越来越像打扑克牌,一人出一张,权力大的为王。
那天和朋友争论了一下,我说我不喜欢《白鹿原》,即便是个人命运的史诗写作,但一些两性细节描写过于猥琐。朋友说,他还是很喜欢的,那些所谓猥琐其实都是陈忠实的时代局限。因为他的年代,两性关系是受压抑的,这种压抑必然会导致一些夸张变形的联想。
我回去重新翻了一下,忽略那些“时代猥琐”,田小娥的故事还是很惊人的。我们分明在她和黑娃身上看到了爱情,可为什么她和好几个男人发生关系?而且有的一开始不情愿,后来也都将就快活。
我一琢磨,田小娥必须这样才能活下去啊,对她来说,这恐怕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爱情,太奢侈了。
文学的力量就是,告诉你爱情通常脏到什么程度,但站在更远的地方解释脏。文学让你在情伤自悯的时刻,通过别人的惨烈找到平衡;也可以让你带着预期飞蛾扑火。
读读书,谈谈情,跳跳舞吧。
编辑总监 周径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