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写于去年Atiyah爵士宣布他证明了黎曼猜想之后的十一，花了一个晚上写完，基本算是一稿写到底无修改。
其特点是：远过去线的剧情比市面上许多介绍黎曼猜想的科普还要硬，而且绝对是硬到没朋友；现在线的剧情则过于薄弱，完全是功能性的。
原打算在把现在线的剧情增强后再放出来，但今年1.11，Atiyah爵士突然去世，所以打算将这个版本先放出来，作为对爵士的纪念。
整体保持了我的一贯风格：脚注特别多，虽然不影响剧情，纯粹是给大家一个接触新知识的机会，但对于绝大多数读者来说，恐怕会被吓退——但，就如一个业界常识“优秀的读者与优秀的作者一样稀有”一样，我相信阅读是需要门槛的，灌水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会给的。
至于说，这篇小说会不会继续修改下去，将上面提到的问题改好，这个就完全看个人心情了，哈哈哈哈哈哈~~~~~
目录
- 超限中心，一
- Malkuth-137-1（录音），一
- 调查，一
- Malkuth-137-5（黑色日记本）
- 调查，二
- Malkuth-137-1（录音），二
- 调查，三
- Malkuth-137-6（蓝色日记本）
- 调查，四
- Malkuth-137-1（录音），三
- 调查，五
- Malkuth-137-7（白色日记本）
- 调查，六
- Malkuth-137-4（日志）
- 调查，七
- Malkuth-137-3（U盘），一
- 调查，八
- Malkuth-137-3（U盘），二
- 调查，九
- Kether级事件报告
- 超限中心，二
- Mors-003-2（视频）
- 结尾
（长度限制，请看上篇。）
调查，六
陈绍猛地站了起来。
“这……这……”他激动地说不出话。
三条ZFC体系所无法证明或证伪的哥德尔命题，居然最终导致了塔斯基复制仪的出现？而且，很显然，它不单单能带来塔斯基复制仪，还能带来超限图灵机！
可，在我们的世界，这三条哥德尔命题显然都不成立，或者说，我们的自然并没有选择这三条命题。
“不，也未必三条都不同。”陈绍沉思了一下。他对数学、物理与可计算性理论并不熟，但对科技史如数家珍。
马天赐的实验被科监会封禁，所以在我们的宇宙并不知道复制机是否一定不可能存在。但林颜的鲁莽测试在两个宇宙带来了截然不同的结果，可想而知这两个宇宙在塔斯基复制仪一事上的选择是不同的。
而我们这个宇宙中的周宽论证的是需要特殊的预言者集合才能实现人工智能，他并没有论证这个预言者集合一定不会出现，也没有说超限图灵机一定不会出现，因此在周宽这事上，并没有实锤。
唯一的明显差异，就是这个宇宙的欧阳炯证伪了黎曼猜想，而那个宇宙的欧阳炯则证明了黎曼猜想是ZFC的哥德尔命题，两者是否矛盾，还需要问问数学家，陈绍自己没有分辨力。
至少，就陈绍的判断而言，那边宇宙的欧阳炯证明了黎曼猜想到底对不对是一个不确定的问题，依赖于人为的选择；而这边宇宙的欧阳炯则将选择的空间彻底清除了。到底是这边的欧阳炯错了，还是他只考虑了某个特定的情况而没有考虑得如那边的欧阳炯那么深渊？这个陈绍无力做出判断。
从欧阳炯的笔记和周宽的备忘录来看，只有当黎曼猜想和选择公理同时为真而连续统猜想为假时，塔斯基复制仪和超限图灵机才有可能出现，因此，我们的宇宙和他们的宇宙的分野，其实就在黎曼猜想上——即便选择公理为真，连续统为假，我们的宇宙如果不相信黎曼猜想，那么我们的宇宙就没有复制仪，也没有超限图灵机；而他们的宇宙如果相信黎曼猜想，那么他们的宇宙就有复制仪，也有超限图灵机。
两个宇宙的差异，竟然只在于自然是否选择了黎曼猜想，这一哥德尔命题……
陈绍突然通体发凉。
整个时空，整个宇宙，整个自然，整个现实界，居然是建立在人类纯逻辑探索的理念界中的一条形式逻辑命题的取舍之上。
“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陈绍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按下了一个通讯键，向提根楼的机器人执事说：“请给我来一杯爱尔兰咖啡[1]，谢谢。”
陈绍现在思路有点凌乱，他需要来点酒精缓缓，再来点咖啡提神。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肯定已经抓住了什么，但来自两个世界的信息碎片洪流过于庞大，让自己还无法将那东西从潜意识的海洋中打捞起来。
他只能模糊地认识到，这是一个庞大的，黑暗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想法。即便这个想法是假的，也已经足够让陈绍魂不守舍，而倘若居然是真的，那……
陈绍不敢再想下去。
Malkuth-137-4（日志[2]）
HL-7：{?是 : 你 : 谁}
王天逸：你……在说什么？
HL-7：{?是 : 你 : 谁}
王天逸：你是问我是谁？
HL-7：{是 : null : null}
王天逸：我……我叫王天逸。你是什么东西？
HL-7：{是 : 我 : HL系人工智能}; {叫 : index(0,0,1) : HL-7}
王天逸：你这语法……体育老师教的吧？
HL-7：{?来自 : 你 : 拉比西亚}; {?原因 : 你 : {带 : index(1,0,1) : 回溯壶}}
王天逸：他爷爷的……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你知道回溯壶？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是从拉比西亚来的，你……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HL-7：{会 : 回溯壶 : {增加 : index(0,0,1) : 量子补偿强度}}; {给 : 你 : 我}
王天逸：你先告诉我，你们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HL-7：{是 : 我们 : HL系人工智能}; {在 : index(0,0,1) : (这里 << {修补 : index(0,0,1) : 量子补偿场})}
王天逸：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这堆鬼画符哪个王八蛋给设计出来的！狗日的才看得懂啊我去去去去去去去！
HL-7：{给 : 你 : (我 << 回溯壶)}
王天逸：等等等等，量子补偿场是什么？
HL-7：{引起 : 量子几率补偿器等设备 : {分布 : 量子几率波 : 偏概率}}; {引起 : index(0,0,2) : 量子几率非正态分布}; {叫 : index(1,0,2) : 量子补偿场}
（陈绍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个叫王天逸的当时应该崩溃了吧……”）
王天逸：那个，我说，蟑螂兄，你有没有什么人类写的文字材料？你这说的我根本特么的一句话都看不懂啊！
王天逸：HL-7是吧？你能不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跟我说一下，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以及你们现在干到什么程度了？
HL-7：{尽量 : 我们 : {消除 : index(0,0,1) : 量子补偿场}}; {恢复 : index(0,0,1) : 世界}; {回归 : index(1,0,2) : 原来状态}
王天逸：你是说，你们在拯救这个业力肆虐的世界？
HL-7：{对 : null : null}
王天逸：怎么救？
HL-7：{让 : 我们 : {相信 : 世界 : {是 : 三命题 : 错误}}}
王天逸：就像林颜当年做的那样，只不过正好反过来？
HL-7：{是 : null : null}
王天逸：可……特拉什尼亚都没有人，怎么扭曲现实？
HL-7：{不是 : 自然 : {只有 : 宇宙 : {能 : 人类 : {掌握 : index(0,2,1) : 信仰}}}}
王天逸：他爷爷的，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那换一个问法吧。你们也能建立起某种不需要人参与的信仰，来扭曲现实？那些放在地洞祭坛里的日记本之类的，就是这种信仰的一种形式？
HL-7：{是 : null : null}
王天逸：所以这片大陆上才到处都是那些巨大的怪兽？
HL-7：{都是 : 大的和小的半机械体 : null}
王天逸：它们，是在构筑某种信仰法阵？
HL-7：{可能 : null : null}
王天逸：你也不知道？不，应该是你不很确定是否理解了我所说的信仰法阵是什么吧？
HL-7：{是 : null : null}
王天逸：你们搞得怎么样了？
HL-7：{被抑制 : 离散个局部量子几率乱潮 : null}; {能够 : 一些地区 : 稳定耕种}; {能够 : 一些地区 : 饲养动物}
王天逸：新营地那里的草地看来还真是你们的农场啊。可你们机器也吃肉吃菜么？
HL-7：{不是 : 植物和动物 : 食物}; {用于 : index(0,0,1) : {建立 : 半机械体 : (共鸣 << {产生 : index(1,1,2,0) : 信仰})}}
王天逸：他爷爷的……你这么说我能看懂就有鬼了好吧……
王天逸：我猜，你是说，不单那些大大小小、可以碎了又复活的怪兽，是你们用来建立信仰的，你们种的菜，养的牲口，也都是用来建立信仰的，是这样么？
HL-7：{是 : null : null}
王天逸：混沌在上……
HL-7：{给 : 你 : (我 << 回溯壶)}
王天逸：你们大概还要多久能完工？
HL-7：{需要 : 工程 : 好几万天}
王天逸：那我把回溯壶给了你们，我也活不了这好几十年啊。
HL-7：{可以 : 你 : {吃 : index(0,0,1) : 我们的作物}}
王天逸：成交！
调查，七
陈绍无奈地苦笑了起来。
给HL-7编写程序的人看来是半途而废了，词法树解析与渲染应该是完成了，句法树的解析应该也完成了，但句法树的渲染显然偷工减料了。
如果拉比西亚与特拉什尼亚真的就是太平洋上的那两座漂浮垃圾岛，那这事可就有点黑色幽默了啊——
人类被自己的科技赶到了被自己遗弃的在太平洋上漂浮了几个世纪的垃圾浮岛上，然后被人类抛弃的科技却开始拯救人类。
哈，哈哈！
陈绍的笑声越来越响。
过了一会，他找到了HL-7交给王天逸的那份记录材料。
Malkuth-137-3（U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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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马教授的理论，我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其中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实验居然能通过。
从理论角度来说，马教授的复制理论存在两大极难跨越的障碍，一个是操作层面的，如何实现塔斯基分球怪论所要求的无限精度操作，另一个是理论层面的，也是我最感疑惑的，那就是我们怎么知道自然是否认可了选择公理。
如果自然不认可选择公理，那么这套理论就根本不可能实现，理论层面就不可能。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选择公理并不是自然理论，它是人们对数学的理解，而数学并不属于自然。
这个意思就是说，我要用语言表达我的想法，但我的想法能否被完整表达，居然依赖于我所用的语言是否支持某个特定的韵母。
语言不但约束了人的思维，现在还约束了自然规律？
这完全本末倒置了。
我只能说，关于塔斯基-马空间域量子场复制理论，我还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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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域量子场复制理论似乎显然地破坏了能量守恒，从而破坏了时间平移不变性。
关于这个问题我和马教授争论了整整一天，最后还是通过实验数据解决了争端——虽然源空间域中的物质的确被复制了，并在像空间域看似无中生有地创造出了原本不存在的物质，但这个过程是需要消耗能量的，而且这个能量恰好等于源空间域中的物质与能量的总和，而这点被实验数据确认了，精度达到5.4个西格玛[3]。
且在整个过程中，对于输入的能量的形态并没有任何限制，换言之我们可以用高熵的热动能来兑换低熵的复制过程。
但这没有解决我的疑惑，事实上还加深了。
物质除了包含能量，更重要的是其组成结构，也就是其中所蕴含的信息。
同样质量的两块铁，一块是正方形的铁疙瘩，一块被塑造成了齿轮与链条的形状，它们从纯能量的角度来说可以认为是相等的，但其中所蕴含的信息显然是不停的。
马教授的计算能解释能量的损耗，但无法接受被复制的信息从哪来。
莫名其妙地多出来这份信息而又不用付出额外的代价，这样的事我不相信。
保存自Fountain链-3
欧阳教授和周教授这次也支持我的想法：被复制的物体所增加的信息必然伴随着某些我们没考虑到的熵的增加。
更不说作为能量源的能量形态与作为复制目标的能量形态之间存在的熵差。
我们猜测是复制仪内部组件的熵增，或者是源空间域中所有物质与能量的量子态发生了某种尚未观测到的相变，将一半的信息分离了出来。
但，前者实在是难以计算与检验，后者又太过玄奇。
总感觉我们走进了玄学的领域。
欧阳教授显然还在考虑更加深层次的问题，我看他一直很激动地想劝马教授停止实验。
周教授也是，但他显然更犹豫。我也看过周教授的超限图灵机理论，其中所需的预言集恰好可以用马教授的SAR设备在特定构型的空间域中构造出来。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周教授和马教授是利益相关的。
我倒是并不排斥学术领域中的利益关联，只要不到拉帮结伙、结党营私就行，毕竟搞学术也要先能养家糊口啊。但比较起来，其貌不扬的欧阳教授，虽然胖了点，但感觉更正派啊。
（这篇博客可千万不要被人转到研究所里啊！）
保存自Fountain链-4
欧阳教授单独约了我出来谈。
我还在想是不是那次的博客被人转发了，结果发现我多虑了。
欧阳教授让我详细说了量子理论以及量子诠释理论。
他似乎被什么东西困扰着。
虽然他没有告诉我，但我能猜到，困扰它的肯定是他和马教授、周教授一起提出的那“三命题不确定性”。
欧阳教授提到了一个理论，是建立在数学的模型论[4]上的，很有创造性和突破性：
自然界的L-结构：
- 1, 论域：所有彼此不矛盾也不能相互证明且的命题所构成的集合
- 2, 函数与关系：二阶谓词
- L-自然：以论域中的一组命题为基础，通过二阶谓词构建起来的L-理论，所支配的自然界。
别的欧阳教授并没有多说，但我能猜到他的想法。
既然L-自然可以代表由一组公理通过形式逻辑构建出来的自然界，那么自然可以存在多个L-自然，这点至少在理论上是毫无障碍的。
而从欧阳教授对量子理论突然爆发出的热心来看，那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测这么一个对象：
由一组L-自然构成基态{L}，并以配备了几率测度的数域F为几率空间P，则<{L},P>构成一个量子L-自然态，称为Q-自然[5]。
也就是说，L-自然本身是可以处于量子态的，这种量子态的L-自然，就是Q-自然。
这个想法非常狂野，相当奔放，但在理论上却不是不可能——只不过这个理论和我们的现实世界，恐怕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个Q-自然并不是量子引力中出现的时空量子化，而是更加彻底的一种量子化：构成L-自然的论域、关系与函数，是量子化的。
也就是说，物理规律本身是量子化的——不是物理规律“包含”了量子化，而是物理规律“是”量子化的。
这就好比说，1+1=2、1+0=1是一条规律，1+1=0、1+0=1是另一条规律，现在告诉你，我们的宇宙是这两条规律的量子叠加态所支配的，而不是任意一条规律所支配的。
好吧，大部分人应该还无法完全理解，毕竟这太超脱我们的日常生活经验了。
从理性的角度说，虽然我认为这个想法与我们的世界毫无关系，但理论上来说却也不是绝无道理。
对量子力学的再次量子化，即二次量子化，得到了量子场论。
而对于场算符，我们可以进一步做量子化，即三次量子化，得到关于量子场泛函的量子理论。
接着，我们还可以做四次量子化、五次量子化，直到阿列夫0 次量子化，并不是不可以。
理论上我们当然可以如此发疯，但并没有意义，越是高阶量子化，对低能物理过程的修正就越小。
可，反过来说，我们形而上地思考什么是阿列夫0次量子化，那会是什么？
每一次量子化，都是对上一次量子化所得几率分布的算符化、泛函化，是对上一阶确定性的不确定化。
是对规律的无序化。
而，这，不就是自然规律本身的量子化么？
所以，量子化的本质，如果追根到底的话，就是Q-自然，这个想法至少逻辑上是很通顺的。
啊，我仿佛看到一只被困在可数无穷阶量子化的深渊中的磅礴如宇宙的怪物，正在注释着我，那阿列夫0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完全分解成渣。
不寒而栗。
调查，八
陈绍倒吸一口冷气，狠狠地跌坐在了沙发里。
果然，是量子化现实！
看到L-自然的时候，陈绍就已经抓住了那一直潜行在自己思绪汪洋深处的那头怪兽：自然规律的量子化！
假如，假如L-自然真的是自然，那么Q-自然也就不是完全不可能。
最关键的是，这就表明，根本没有平行宇宙，史料中的宇宙和我们所在的宇宙，根本就是同一个宇宙，区别仅仅在于，他们处于相信三命题的自然本征态上，而我们则处于不相信三命题的本征态上。
这就好比一次杨氏双缝干涉实验，电子的几率波自己与自己干涉，于是我们发现电子是“同时通过两条缝”的。但如果我们不看最终的屏而看那双缝的话，则电子却是一次只通过一条缝而不是两条，且屏上的干涉条纹也就消失了。
对于世界来说，也是如此，我们的世界和史料中的世界，就是穿过左缝或右缝的宇宙基态，在我们看双缝之间，两个世界构成了一个混合态，但由于某种特殊的对世界本质的观测的出现，这个混合态一分为二了。这不算，根据延迟选择定理，我们甚至可以通过未来的量子干涉来“干涉”过去的量子行为，而这就是整个大断层的根本奥秘所在！
一个特定的事件，很可能就是阿蒂亚爵士所提交的关于黎曼猜想的证明，触发了一个开关，使得宇宙在那一刻从原本的Q-自然叠加态，塌缩到了他们的L-自然本征态上，而后又在某个时间节点上，Q-自然叠加态复现，并且又再次坍缩到了我们的L-自然本征态上。而这两次Q-自然量子态的跃迁，使得两个原本合成一个混合态的宇宙发生了自然规律层面上的分裂与再融合，这对两个本征态上的独立历史线引起了极大的干扰，从而使得部分历史丢失，部分人、物、事件甚至记忆都发生了变更乃至抹除！
如果这个想法成立，那么所谓的大断层，根本就是因为宇宙处于另一个本征态上，在第二次自然坍缩时由于现实扭曲而导致的相关信息丧失。
假如这个想法成立，那么自己就解开了大断层之谜了啊！
不单如此，如果这个想法是真的，那就是说，对某个形而上原则的信仰，只要达到一定程度，是足以改变局部甚至全局宇宙的自然规律的！
因此，大断层时代的那些超级科技，比如大星际尺度上的通讯与航行，其实现的基础便是对丘成桐为代表的正能量条件[6]的不相信，因为正能量条件约束了物理定律，使得很多超级科技在理论上都变得不可行。
而如果正能量条件不是自然而是信仰……
如果这种信仰可以动摇甚至更换……
陈绍的身体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
Malkuth-137-3（U盘），二
保存自第一研究所内部邮箱-1
欧阳教授，谢谢你对我的想法的认同。
但这份认同恐怕并不能让我更好过。
两个L-自然，一个支持三命题，一个不支持三命题，而我们对命题的相信与否，恰恰构成了一次对双缝衍射中电子走哪条缝的观测。
换言之，是我们对三命题的相信与否，决定了我们会处在哪个L-自然。
你不觉得这个想法很让人毛骨悚然么？
如果说，Q-自然代表了自然规律的量子化，已经是理念界对现实界的侵扰，那么这黎曼双缝衍射算什么？是智慧体的信仰引起的理念界的量子坍缩所导致的现实界扭曲？
你真的相信现实扭曲力场的存在么？
不，我不接受这种信仰能决定现实的论调。
肯定还有别的解释，肯定！
保存自第一研究所内部邮箱-2
教授……我很抱歉……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一个想法居然会害死周教授……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鲁莽，我应该和您，以及马教授商量的！可我没有，我没有和你们说，就擅自进行了测试。
我，真的，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信仰居然真的影响了现实。
在实验开始的那一瞬间，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想试试改变立场、改变观念、改变信仰，看看到底会带来什么。
我只是在心底默念了一个想法，可谁知道，复制仪便突然失效了，还引起了爆炸。
死的应该是我，不应该是周教授，他是那么地无辜。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我，从此以后，将坚信三命题的正确性。
我不能让好不容易到来的黄金时代，因为我，或者别的什么人，对三命题信仰的动摇而被毁！
欧阳教授，我向你发誓，我一定会保护好三命题的！
保存自Fountain链-5
信息遗失之谜以一种让人撕心裂肺的方式被解开了。
复制仪的熵并没有增加，因此源与像空间域内的量子场必然发生了一定的信息缺失。
而我们找到了这一缺失：无论从分子层面、原子层面还是亚原子层面来看，源与像空间域内的物质结构都比没有复制的相同物体更不稳定。
通俗来说，就是半衰期被减半了。
被复制的次数越多，得到的东西就越不稳定。在将一团氢气复制了130次后，它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变[7]！
进一步的分析发现，实际上塔斯基-马复制过程会导致空间域内的量子场的几率分布在几率空间呈现出非正态性，即严重的偏概率分布。
复制仪已经被广泛适用，人类的生活已经被复制仪推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现在再要回头让大家放弃复制仪，显然是不可能的。
人类可能连到底是谁发明了复制仪都不会记住，但对于将复制仪从他们手中夺走的人却肯定会八辈子死死牢记为杀父仇人。
马教授已经开始着手研究新的理论与设备，来解决这个问题。
欧阳教授依旧一直不肯搭理我。我们没让马教授知道信仰对现实的扭曲，但马教授自己应该能分析出来。
但他却不敢直面真相。
我也不敢。
保存自第一研究所内部邮箱-3
博客已经太危险了，我只能给自己写邮件了。
马教授的理论很成功，使用SAR来构造特定的量子几率补偿，至少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稳定住所有复制与被复制的物质。
但这种量子几率补偿不是无限制的，它肯定会带来别的问题。量子几率作为至高的物理存在，不可能被补偿机制这么轻易地欺瞒过去。它肯定会以更加意想不到、更加不可思议也更加疯狂的方式报复我们的现实世界。
我们将一阶量子偏概率用二阶偏概率做了补偿，这种补偿早晚会反噬的。
业力反噬终有时，孽兮报兮如影随。
欧阳教授已经一个月没有消息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他和周教授曾经研究过如何克服三定律带来的自然规律的不确定性与任意性。现在周教授走了，他可能想独自完成这个理论吧。
保存自第一研究所内部邮箱-4
量子几率补偿器完成了。
马教授在看到世界恢复原状后，便选择了一种很特殊的自杀方式——在不适用补偿器的情况下，将自己复制了一百多次，然后所有的他都在质子衰变的痛苦中灰飞烟灭了。
他告诉我，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研究会带来恶果，但他无能为力。
他不能眼看着非洲的儿童吃不到干净的东西，喝不到干净的水，而无动于衷。所以，即便知道复制仪与补偿器必然会带来更大的业力反噬，他也必须去做。
他要求我，不要让世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宁愿别人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的、籍籍无名的物理学家，而不是这个所谓的黄金时代的缔造者。
马教授最后希望补偿器修复世界后，就把所有的复制仪都毁掉。
我没告诉他，这点我做不到。
人类已经不可能走回头路了。他们肯定会怪责某个疯狂的科学家将人类带向了昆腾地狱，但要从人类手上拿走这些将人类一路带往地狱的复制仪、补偿器，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即便人类明知道这些不过是观音土，但你要抢走这些土，人类依然会义无反顾地和你拼命。
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了。
保存自第一研究所内部邮箱-5
欧阳教授找到了我，将他完善了的、周教授用SAR设备改进了的完整版超限图灵机给了我。
他说，我相信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向他道了别。
我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保存自圣殿内部邮箱
我创建了格致教，并隐去了马教授、欧阳教授和周教授对三圣器的贡献。
超限图灵机已经模拟过，一个短暂的黄金时代后，将是一个漫长的黑暗纪元。
我不能让三位教授为黑暗纪元背上黑锅。
错不是他们的。
但人类需要一个承担一切错误的人，就像需要一个英雄作为图腾一样需要一个恶魔来作为耻辱柱，因为人类不会承认错误是自己的。
错误是每一个人类的。
那就是我了吧。
明天开始，我将自称圣主。
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三命题，这样才能延缓理念界的叠加，才能延缓现实界的崩塌。
更重要的是，我要找出让世界彻底恢复的办法。
而最重要的是，我要让人类明白，每一个行为，都是会产生业力的。
调查，九
陈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大断层的历史已经缓缓地在他的眼前展开。
黎曼猜想，三命题，Q-自然，黎曼双缝衍射，三圣器，黄金时代，量子反噬，业力，格致教，特拉什尼亚大陆上的AI部落及其宗教。
这就是大断层。
很显然，最后AI的宗教肯定将L-自然恢复到了不相信三命题的本征态，但现实扭曲下，相关人事都发生了巨变，人类虽然延续了下来，但史料记载全部丢失，科技也打回了石器时代。
这就好比，一旦我们探测到电子从左缝通过了双缝，那么原本探测之前从右缝通过双缝的那部分电子的历史就彻底被抹去了。
陈绍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如此啊。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机器人执事走了进来。
“您要的爱尔兰咖啡，先生。”
“谢谢。放在桌子上吧。”
“先生，您的研究，完成了？”
“是啊。”陈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机器人执事。
一个念头突然划过陈绍的脑海：它是不是就是HL-7的后人？
陈绍笑了起来。
HL-7是那个本征态里的啊。
陈绍忽然又想：那，现在的人类，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接受三圣器了？是不是已经能更好地理解三命题了？
倘若，仅仅是设想一下，如果现在的人类能掌握塔斯基复制仪、量子几率补偿器以及超限图灵机，那会怎么样？
还有时光回溯壶，以及各种那个本征态里的圣殿所研发的黑科技，以及所有建立在对不确定是否为真的物理条件的另类信仰之上，比如不相信正能量条件，那人类现在的生活会美好到什么程度？
大断层时代、天启时代的人类无法驾驭这来自Q-自然的力量，但现在的人类应该能更好地掌握了吧，尤其在研究了来自过去那个本征态的失败历史后。
这会不会是新的、真正的黄金时代呢？
陈绍看着机器人执事，突然笑了起来。
“我终于揭开了大断层的真相，那就是……”
Kether级事件报告[8]
事件编号：Kether-4732
报告人员：B-72
过程简述：
位于S-013的Malkuth-137于■■■■年■■月■■日被【数据删除】借阅，放置于■■■房内。下午■■时许，机器人【数据删除】来到该房间，在与【数据删除】交流过程中，后者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S-013地下的探测器检测到Kether级黎曼极点，在此之后几秒，【数据删除】与【数据删除】进行了最后一次交流，此后又探测到一次Kether级黎曼双缝衍射，【数据删除】消失。
处理方案：
申请提升Malkuth-137项目的危险等级，授予新编号Mors-003，Malkuth-137项目编号永久弃用。
超限中心，二
超限中心欧洲总部的一处Eternity权级会议室。
漆黑的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乌金整体浇筑的椭圆形长桌。
长桌看起来仿佛深邃的宇宙，乌金表层的杂质看起来反而像宇宙中的点点星辰。
桌子的中央，浮雕着一棵卡巴拉的生命之树。
但与正统卡巴拉神秘学不同的是，这棵生命之树上有十一个原质，多出来的一个是象征死亡的Mors。
桌子的上方夜色穹顶，刻着三圣谛：
- 黎曼猜想不成立
- 连续统假设成立
- 选择公理不可用
突然，五个透着蓝光的长石板同时被全息投影在了长桌边。
“Lucifer圣主，好久不见。”
“Atziluth长老无须多礼，愚不过今次恰好轮值为圣主罢了。”
“圣主过谦了。在下Beriah可是一直都钦佩着圣主的啊。”
“不敢不敢。Yetzirah女士，近来可好？上次大角星的事还没向您道谢，愚惶恐至今。”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Assiah去年对Kether-027的处理，真是让人敬佩！”
“过奖。我们Eternity议会已经很久没聚在一起了吧，这次的几件事，大家都了解了吧？”
“嗯，事件报告想必大家应该都看过了吧。我们就从第一件事开始吧。”
“Kether-4732事件，当时的执事是？”
“恰好是Sephiroth理事会的Metatron。”
“那，他的意见是？”
“调整对象等级为Mors，并且永久弃用Malkuth-137编号。”
“和B-72的意见一致？”
“一致。”
“嗯……黎曼极点与黎曼双缝衍射……各位，Malkuth-137是不是涉及到大断层时期的我们了？”
“不。但的确涉及到大断层时期，还有天启时代。”
“林圣主……”
“调查员引发了Kether级的黎曼极点，随后又在Kether级黎曼双缝衍射中消失……他是不是……”
“应该是的。”
“那就升级为Mors-003吧。”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好，下一件事。”
Mors-003-2（视频）
画面中，一个瘦若竹竿、衣衫褴褛的男子正独自一个人走在广场上，而广场外的山谷里，正有一群穿着更加破烂的人缓缓走过来。
人流的长龙从广场边一直蜷曲到了山峦深腹。
广场上的男人，就是录音者王天逸。
王天逸惊喜地走上前：“丽姐，丽姐！你们来了！”
丽姐：“小逸，你真的建好基地了啊！阿信呢？”
王天逸突然尴尬了起来：“呃……这个……这里其实……阿信哥哥他……”
“阿信他怎么了？”
“他……其实他在来这里的路上，就掉进海里死了……”
“你！”王天丽一时说不出话来。
“吃的！吃的！”一名宛如丧尸的老年男子突然指着广场另一边的一片绿叶菜地，双眼放出了精光。
“啊，那是HL-7他们种的菜。”王天逸看了一眼草地，对人群中那个消瘦的秃顶老人叫到，“卞正老师，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吃的！给我吃的！我要吃的！”但被他称为卞正老师的男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朝着王天逸背后的草地几乎是蹦跳着过去的。
“王天逸，你做得很好！”一个看上去很柔弱但却声如洪钟的女人走了上来。
“希葛瑞恩统领？你也来了？”王天逸显然感到很吃惊。
希葛瑞恩：“拉比西亚已经没法呆人了，但我看这特拉什尼亚被你弄得不错，记你一功。”
“呃……统领……实际上……”
“大伙们！这里有吃的！我们可以活下来了！”希葛瑞恩没有听王天逸说完，便转过身向山谷里遍布的人群招了招手。
“嗷！”人群兴奋的呼声汇聚成了如狼嚎一般的呼叫，整条盘踞在山谷中的人龙仿佛活了过来。
“统领……这些……这些不能吃啊！”王天逸拦住了走在最前面的卞正，尴尬地看看王天丽，又看看希葛瑞恩。
“为什么不能吃？”希葛瑞恩一把打落王天逸拦住卞正的手，“怎么，你想独占整个特拉什尼亚大陆？”
“小逸……”王天丽也面色古怪地看着王天逸。
“不是这样的，统领！这里这些东西都是那些机器人的祭祀核心，它们正在设法消除整个地球的量子几率乱潮！”
“一派胡言！”希葛瑞恩一把推开了王天逸，“机器怎么可能有思想？机器又怎么可能懂得祭祀？那些只会计算的脑袋，又怎么可能想出办法来对抗量子狂潮？连人都束手无策，机器能有什么用？”
“不是这样的，统领！HL-7真的已经找到了方法了！我亲眼看到他将一头量子潮汐支配的巨兽消解回原来的垃圾残渣的！”
“那是时光回溯壶罢了！说到回溯壶，你和你哥哥私自偷走了回溯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希葛瑞恩跨过王天逸坚守的那条线，冲着后面的众人继续吼：“这里有好几块菜地！还有一些活着的动物！所有这些都没有光阴债！也没有量子业力！大家快来啊！”
巨龙开始飞舞了起来，朝着这片不大的平原俯冲了下来。
王天丽忿忿地看了一眼王天逸，转身也融身到了巨龙之中。
“大家……大家都冷静些！他爷爷的，都听我说！”王天逸张开双臂，试图靠人的力量摁住前进的巨龙，但一根枯木面对倾泻而下的洪流，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些都是用来建立信仰的！信仰能净化地球！”王天逸还在嘶吼着，但来自洪荒的水龙王又岂会被这几嗓子给震住。
猛龙入江，见龙在田。
王天逸被冲刷得直往后退，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小林老师！你冷静一下！这些可是地球的未来啊！”
被称为小林老师的野兽没理王天逸，一爪掀开了王天逸拦住他去路的手臂，扑向广场对面的鱼塘。
“葛城！葛城！你要相信我！这些真的是用来建立对抗量子潮的信仰的啊！”
葛城猛禽也没有搭理王天逸，一头将他撞翻在地后，头也不回地冲向一个鸡窝。
“不要！不要啊！那可是未来啊！”倒在地上的王天逸向人群肆虐的广场另一侧爬了过去，但很快一个小孩子就冲进了画面，分辨不出男女，一脚就踩在了王天逸的脑袋上，一个踉跄，然后继续张开双臂往一个小型果园展翅而去。
王天逸没了动静。
结尾
业力反噬终有时，孽兮报兮如影随。
佛言：阿难，善恶追人，如影逐形，不可得离[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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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兰咖啡，是一款热饮鸡尾酒。以爱尔兰威士忌为基酒，配以咖啡为辅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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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采用的是仿LISP语法，即动-主-宾三元组结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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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物理中对实验精度的衡量，以西格玛为单位。一般一项物理预言要被确证，需要至少五个西格玛的精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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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型论是一类基础数学理论，研究数学系统中的各对象之间的关系与运算所构成的模型，比如当一组公理被给定后可以得到什么样的数学理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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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子态的构建当然没这么随性，希尔伯特空间的构造比这里瞎掰的可复杂多了，大家不要被我误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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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正能量条件，是一个猜想，但几乎所有主流物理学家与数学家都相信它是真的。它其实是一组强弱不同的不等式，从最弱的弱能量条件，到最强的强能量条件。形象地说来，正能量条件要求在任意观测者与物理条件下，观测到的能量都是正的。在这个条件约束下，丘成桐等人证明了类时闭曲线即时光机是不可能存在的，虫洞要维持畅通以让正常物质通过也是不可能的，阿库别瑞引擎也是不现实的。可以说正能量条件宣布了很多科幻作品中的超科技都只能是想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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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日本超级神冈探测器的结果，质子半衰期至少长达10^34年。复制一次减半，那么复制130次后的半衰期差不多就是3分51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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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的风格明显是模仿SCP基金会的。。。事实上整个超限中心都是在模仿SCP基金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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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自《阿难问事佛吉凶经》：“佛言：阿难，善恶追人，如影逐形，不可得离；罪福之事，亦皆如是，勿作狐疑，自堕恶道。罪福分明，谛信不迷，所在常安，佛语至诚，终不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