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

我在办公室批自测卷，心里一半是冰山，一半是火焰。

有人敲门，我头也不抬，喊道：进！”

来者是一位家长，高个儿，背有点驼，头发花白。

我慌忙起身迎接。

他操着一口万荣普通话说想找一下＊老师，我告诉他同事有事请假了。他从手提袋里掏出好几页原件和复印件，拜托我转交给同事。

我一看是申请寄宿生贫困补助的，就想着简单看一下，回头交给同事了事，赶紧把卷子批完是正事。

没想到，学生基本信息一栏身份证号就没填。心想，这得耽误我多少工夫呀。再往后一翻，“死亡证明”四字马上让我停止了瞎想。我请他坐下来，递给他一只黑色中性笔。瞅着他拿出户口本，戴上老花镜，要写清那些个数字着实不容易，就提议替他写。

他笑着说：“这样字体不一致，恐怕不行。”

“那我念，你写。”

我一边念，他一边写，遇到0和6，还要注意区分，完后再整个重复一遍，确保填写准确。

他的字很有功底，我试着问：您也是老师？

他答：“不是，在村里当医生。”

就这样，我们填完了一式三份。

我是有填表综合症的，每年的年度考核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折磨，自吹自擂一遍不行，还得三遍！填个电子表格多省事，复制，粘贴，了事。还有就是评那职称填那些劳什子，更是要命。为那两钱，受那份罪真真不值得！

他又拿出三份表格，说刚才是孙女的，现在填孙子的。我面前的这位沧桑老人得承受多少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年迈，还要操心亡人撇下的一双儿女……

填完表，他握着我的手道谢，问我贵姓。

我将他送到门口，返身坐在办公桌前，眼圈泛红，心里不能平静：谢什么呢，严格说，咱们还是同行呢，你医治人的身体，我塑造人的灵魂；国家的政策好，有了这些补助，可以不用操心两个孩子的食宿；两个娃感念国家的补助，会发奋图强，寒门出贵子；你碰到了一个热心的老师，帮了一点小忙，在自己的行医生涯中，能对病人多点耐心，多点关爱……

面对试卷，我坦然释然了，这些娃儿们的父母都健在，虽然从出生到现在，经历了无数的感冒发烧扁桃体发炎，然而终究顽强地活着，没有碰到什么天灾人祸，也没有碰到人贩子，耳聪目明，活蹦乱跳，吃得饱，穿得暖，享受着阳光与雨露。至于学习嘛，他们也很努力，没有人不想考好。我们还要求他们怎么样啊？百人百性，人各有志，东方不亮西方亮。何况还是个都麻念的外语！

这样一想，我噗嗤笑出了声，卷子往胳肢窝一夹，倒了杯水，准备去上课。

糟糕，忘了一件大事，儿子还在幼儿园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