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与面瘫

回深

从新西兰回深圳休假,已经成为一个长时间的期盼,就像渴慕一次有前任参加的同学会。

机票早已订好,直飞的特价票,价格相当令人满意。同样早早在Airbnb预定了民宿,紧挨着南山区最繁华的海岸城。当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脑海里充斥着对灯红酒绿、人潮汹涌的向往。

毕竟在深圳生活过二十年,生命中最有干劲的二十年。

距离启程还有整十天的时候,新西兰的新房终于建成交工。接下来是疯狂的十天。

我借了公司的商务车,同事帮忙卸掉了除司机和副驾之外的所有座椅,腾出巨大的空间搬家,整整用了一个周末外加一天半的工作时间。但老房子要上市,诸多修缮,包括deck打磨刷油漆、花园整理、房屋清洁、地毯清洗、清理马蜂窝等等,一直持续到启程当天。

刚好赶上据说是全球风王的“山竹”,飞机晚点14个小时。本该16日傍晚抵达的航班,最终于17日早上8:30左右落地。

深圳,我又回来了。

或许因为过去十天忙碌得过于投入忘情,筋疲力尽中的旅程几乎没什么印象。除了深圳新候机楼宏阔无边、曲折如迷宫,与许多其他新机场一样了无新意之外,就是进城车上一路目睹被“山竹”折断的大树与遍地残枝带来的触目惊心。


九月,深圳一如既往地燥热,特别对于一个刚从南半球初春的清冷中穿越回来的人来说,这燥热就更加难耐。我又强烈地记起十几年前在这里,顶着夏日火热的太阳出去赶公交,还未上车,已经大汗淋漓、浑身湿透,继而对于巴士上汗湿人体亲密相贴、气味混杂同时又空调刺骨的奇异感觉充满了恐惧。

除了天气,燥热的还有深圳的那些楼。

深圳似乎永远在建楼。高楼。每次回来,都能看到很多不同的新楼,如雨后的笋,石笋,忽然就矗立在原本的空旷里。样式也大多像笋,笔直高耸,瘦而有筋骨,着装也统一,似透非透的玻璃幕墙,透着若有若无的神秘。

想起许久之前来自台湾流行歌曲中的一句歌词:石屎森林。


深圳与面瘫_第1张图片
深圳春笋大厦

面瘫

探亲访友、吃喝玩乐。

回深后的第五个晚上,在与二十几年前老领导聚会的餐桌上,老同事注意到我面部的怪异。

—你为什么只是单独眨左眼呢?

—是啊,我好像今天也才注意到。只眨左眼,右眼不眨。不是故意的。

—不对,你的左脸看起来好像小一些,不太对称。

—是吗?我自己看不见。

—别是小中风吧,我爸和我老丈人都是如此,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就突然半边脸麻木、嘴歪眼斜,口水长流,叫了救护车,送医院急救,还好及时......

老同事的语声与眼前的一切开始飘忽,我已无心吃喝,迫不及待地想出门寻找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他们说的可以预防中风的阿司匹林。


回到住处,一个人钻进卫生间照镜子。

惨白的灯光下,右半边面孔呆板而僵硬,无力回应我徒劳的挤眉弄眼。

刷牙漱口的时候,我惊恐地看着水从右边的嘴角喷射出来,溅在镜子上,也溅在洗手台上。


手机上查询小中风的症状及影响,一夜不安眠。

第二天凌晨,在大儿子的陪伴下,我来到南山人民医院的急诊科。

等候区散坐着无力垂着头的男人,走廊的病床上躺着的人包着头或脚,开着门的诊室里传来一个女人大声的哀叫,连续而高亢,一如被捏住脖子面对屠刀的母鸡。

我穿行在其间,感觉像走过死荫的幽谷。

年轻的男医生简单地发出一串指令:闭眼、挑眉、鼓腮,之后说了一句:可能是面瘫。

随后的CT检查确认了他的诊断。


我面瘫了。


仔细观察,迹象还是很明显。

额头的皱纹只剩下左边的一半,右侧光洁很多。在医院作护士长的小姨子说:像打了玻尿酸一样。

右半边脸整体下垂,反而导致正常的左半边脸看起来小了一号,好像缩水了一样。

当我试图笑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左眼角收缩、左嘴角上扬,但不论收缩还是上扬,肌肉动作都在面部中心线附近戛然而止。

我开始拒绝拍照,害怕看见自己如同白痴样扭曲的脸。

忽然想起多年前,一个直爽的老大姐酒后看似无理的质询:嘿,你为什么看起来总是这么木讷?

好吧,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是木讷了,尽管只是半边脸。


深圳与面瘫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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