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咸丰十一年(1861年),农历辛酉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已经爆发5年了,英、法、美等国要求“修约”。
那年,七月,咸丰帝驾崩,懿贵妃那拉氏的芳心在权势中异变。
那年,八月,曾国藩夺取了太平军坚守了九年的天京门户——安庆。
01.
那年,大人51了,我才22。
大清王朝、英美法俄、清妖长毛……我不太关心,眼下,老夫人去世了,我这个丫头又不知道会被卖到何处?我一声不吭地在厨房帮忙,希望管家看在我勤快的份上,留下我。可我就像地上的那筐白菜,碍事时,才会被人注意到。我一个人蹲在厨房的门口,想那个破败的家,想狠心的妈……心里如同有千百个鼓槌在敲打,碎零零,乱糟糟地疼。
“你这丫头,怎么在这呢?大人找你有事!”管家急匆匆地跑来。
我一脸愕然,“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啊?”
“哎呀,快走吧,我都找你半天了!”管家不由分说,拉起我便直奔前院,丢下了那一筐烂白菜。
我估计自己又要被卖了,这次值多少银子呢?
果然,彭大人开口了。“丫头,现在老夫人也去世了,你看你……”
我扑通一声就跪下, “大人,求你了,别卖了我,让我留在府上吧?”
彭大人急忙过来扶我,我眼含热泪,眼巴巴地望着大人。眼前的大人由于连年征战在外,又黑又瘦,可依旧掩藏不了清秀眉目间卓尔不群的勇武气概,老夫人在时,总说大人是由秀才而封王的郑成功转世。来到彭府三年多了,我听了大人很多的故事——他是杀敌无数的湘军水师统帅、是炙手可热的兵部侍郎,眼下,这位能随意决定我命运的人,又要把我推向何处呢?
02.
彭大人很认真地解释道:“你误会了,你在老夫人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了这么久,她临走前留给你50两银子,让我一定交给你,并让我务必给你寻个好人家。”说完这些,他郑重地把一个包裹交给了我。“这里面还有老夫人亲手给你缝的嫁衣,她说自己是看不到你出嫁那天了……”
捧着包裹,我的眼泪又簌簌地流了下来。是老夫人让我体会到了母爱,可福薄的我再也没机会了!
回到座位上,大人若有所思地喝了口茶,“你知道曾大人吧?”
我很奇怪大人怎么这么问:“知道,大人不是跟着曾大人在打长毛吗?”
大人想了想,说:“嗯,最近曾大人事务繁忙,加上生病很痛苦,欧阳夫人又在老家,他身边只有一个荆七,照顾得也不周。你看你能不能……”
我一脸狐疑,“大人是让我去做丫环吗?”
他很坚定地问:“做妾,你愿意吗?”
“我不愿意,我想要找个像大人那样痴情的男子!”这样的痴心妄想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我……”
大人一直看着我,在等我的答复,见我迟疑着,他说:“我知道这样很委屈你,你也不用着急答复我,考虑清楚再说不迟!只是曾大人身边确实需要一个贴心的人照顾,跟着他,你可能也会安稳些……”
03.
他后面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后来,大人回书房了,我一个人杵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我一直想着老夫人给我讲的,她自己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亲手拆散了大人和梅姑。
梅姑的真名叫“竹宾”,她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然而,造化弄人,世事无常。有一年,安徽发生了大灾荒,饿殍遍野,竹宾的亲人都没能挺过去,只有她一个人活了过来。后来,为了生存,竹宾不得不跟随流民到处流浪,以乞讨为生。
彭玉麟大人的外祖父是个好心人,看到饥民这么多,便在家门口架了几口大锅煮粥施赈。竹宾跟随大家前去领取赈济,恰好被彭大人的外祖母看中,收为养女。
大人小时候喜欢去外祖母家玩,经常能够见到竹宾。两人年纪相仿,又都喜欢琴棋书画,共同的话题特别多,所以感情很深。竹宾最喜欢看大人画梅,认为他画的梅与一般文人墨客所画的迥然有别,有一种风骨隐含其中。每当大人画梅时,竹宾便伏在一旁,一边看,一边帮他磨墨。
起初,大家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大人与竹宾之间的这种异乎寻常的亲密关系引起了不少人的非议。大人的母亲王夫人比较传统,她不能接受儿子与自己的妹妹太过亲密,乃至做出悖逆人伦的丑事。因而,她成了他们真挚感情的毁灭者。由于母亲的反对,大人无法与心爱的竹宾相会,只得将满腔爱意化作一幅幅梅花。从那时起,便就养成了为竹宾画梅的习惯。
彭大人回到家乡衡阳后,他和竹宾之间的联系就断了。十多年后,他得知远在安徽的舅舅去世,外祖母无人照应,于是派人将外祖母以及竹宾接到衡阳来住。
时隔十几年,两人再度相逢。他们以为,经过岁月的洗礼,老夫人会答应他们成亲。谁知她还是坚决反对,并且自作主张,将竹宾嫁给了别人。竹宾天天以泪洗面,身体一天比一天憔悴。不久,她便因难产永远地离开了。
大人得知这一噩耗,悲痛欲绝。他在竹宾的坟前发誓,要为竹宾画万幅梅花,以寄托他对竹宾的深深爱恋。
现在,大人依旧履行着这一誓言。即便戎马倥偬,他也不忘为竹宾画梅。世人渐渐忘了她叫竹宾,却都记住了“梅姑”。如果不是情深似海,真情难诉,大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毅力,画这么多的梅花呢?
我望着厅里墙上那幅《墨梅图》,画上的梅花上不见结顶,下不见根底,主干铁骨挺拔,周身苍皮藓苔。虬枝曲折盘环,枝蕊参伍交错。老树繁花、生机勃勃。旁边的两句“无补时艰深愧我,一腔心事托梅花”更是寄托了大人对梅姑的爱恋、思念、牵挂、以及自己的愧疚和悔恨。
盯得久了,我便入了神,如果竹宾是大人心中那高洁的梅花,我又是谁心中的什么呢?一棵草?一个蒲公英?我又能将一腔的心事说给谁听呢?
04.
溢翠坊是北安街数一数二的烟柳圣地,这里面朝河岸,背靠古楼,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寻花问柳,都是那些达官贵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每逢一年一度的摘月大会,才子佳人更是踏月而来共襄盛举,整条河上都是胭脂香味。今天不是摘月大会,可河两岸已经灯火通明,形式各异的花灯争相斗艳,整条街都仿若天上人间。
我无心欣赏美景,只盼早点见到珠钰。转过街角,入了小巷,便把热闹繁华拦在了外面,只有脚下黑暗潮湿的苔藓、臭气熏天的水沟,还有溢翠坊的后门……
想到珠钰,我还停留在她12岁那年,一身新衣的她约我到村口的大柳树下,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纸包,一层一层地打开,竟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冰糖!
我两眼放光,口水直流,忙问:“你在哪弄到的这稀罕物?快,给我尝一口!”
珠钰急忙把糖捂在手里,好像怕它会飞似的。她敛起笑容,认真地说:“不给不给,你听我把话说完,再吃也不迟。我要走了,这糖是我家的一个远方亲戚给的,她要带我去城里当丫环,你也知道我家,实在养活不起5个孩子了!”
珠钰一口气把话说完,便把糖塞到我嘴里,我立刻咬了一半,又塞进她嘴里。
嬉皮笑脸地说:“别嫌我埋汰,你也吃!”
这糖可真甜,甜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我紧紧地抱住珠钰,我们情同姐妹,一起吃了十多年的苦,却因为这么一块糖就要分开了。起风了,柳树叶哗哗地响,听不见我们的痛哭……
我没想到,珠钰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她被远方的表婶带到城里,便卖进了溢翠坊。我还是托老家的亲戚打听到的。起初,她一直在里面做丫头,伺候老鸨。可现在,比起我前途未卜的境地,我更担心她!
05.
见珠钰已在等待,我加快了脚步。黑灯瞎火的,我看不清她身上的新衣裳是什么图案,只见她一脸悲伤,见到我,一句话都没说,抱住我就哭。我还没来得及问清状况,又突然把我推开。
她像换了个人,一脸冷漠地说:“你走吧,我已经脏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就当我死了。”说完,她扭头就要回去。
我一把拽住她,她“哎呀”一咧嘴。
我不明所以,急忙问到:“珠钰,你怎么了?快,让我看看!”我掀开她的袖子,里面的一条条鞭痕,血迹斑斑,渗着血水。我把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怕碰到伤口,我不知道她的身上还有其他伤吗?伤在哪里?我的泪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直喊疼。
我捂住嘴,尽量控制住眼泪,她的泪却像决了堤一样,怎么擦也止不住。无需再问,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一寸寸敛起眼角的悲伤,说:“我要回去了,不然一会儿找不到我,又要挨揍了。你以后还是少来吧,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现在是溢翠坊的头牌……”说完,她挣脱了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了!
天色更暗,北风更紧,夜晚就要来临了。花灯、楼阁、道路慢慢模糊起来。出路在哪里?希望在哪里?我无法预卜,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天昏地暗,心境万般苍凉。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也不要了,仅仅巴望着早点回到彭府。我太疲倦了,只想躺在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哭一场,睡一觉儿,然后披上嫁衣……
谨以此文献给唐浩明先生,不敬之处,敬请谅解!先生笔下的《曾国藩》我已读过许多遍,每每读来,依旧心潮澎湃。思量再三,欲借《那年,我做了曾国藩大人的妾》向这位饱受争议的清末人物致敬,向唐浩明先生致敬——一位伟大的作者,一部伟大的作品。本文有很多不足之处,敬请指正。许多情节,纯属本人虚构!我只是想写,特别想,然后我就写了。抱歉!
如果说读书、写字、画画都是一种修行,我希望自己功德圆满!每天1000,坚持365!你的关注与喜欢是对我最大的鼓励,谢谢!
无戒365挑战训练营第15天